霍漱清并不知道,岳母在病房里已經和蘇凡說了讓孫敏珺跟著霍漱清一起去回疆的事,等他來到蘇凡床邊的時候,卻看見她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
“外面有什么嗎?”他坐在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問。
“葉子落光的時候,不知道樹會不會難過呢?”她依舊望著外面,幽幽地說。
“到了春天會長出來,沒必要難過。”他說,蘇凡轉過頭望著他。
“春天不光會長出新葉子,還會開花,會結果,開始新一輪的生命旅程。”他說著,注視著她,“所以就算是冬天掉光了葉子,到了春天,一切又會重新開始。”
蘇凡聽著他這么說,忍不住笑了,道:“還是做一棵樹好啊!”
“可是樹不能動啊!不管是風吹雨打還是太陽曬,永遠都只能在那個地方站著,就算是干旱或者大水來了,任何的災害來了都不能逃。人是可以的!”他說。
蘇凡笑了笑,道:“可是對于人來說,發生了的事,不可能重新再來,一切,都不可能重新再來。”
霍漱清明白她說的是什么,剛要開口勸她,卻見她抽出了她的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和我說?不是說樹吧?”蘇凡望著他,問。
霍漱清頓了下,點點頭。
“我沒事,你說吧,我沒事的。”蘇凡道。
“丫頭,”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他那如墨的雙眸,認真地注視著她。
她化了妝,很漂亮,雖然身體虛弱,可是這個妝容讓她看起來和平時一樣的美麗動人。
“我,要去回疆赴任,首長讓我明天就走,時間緊迫,我明天下午就從京里做飛機出發——”他說。
她“哦”了一聲,問:“是讓你做自治區書記嗎?”
霍漱清點頭。
她笑了下,道:“挺好的,那個地方,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挺好的。”
“可是,丫頭,我——”霍漱清道。
“沒事,我明天跟我媽去榕城,療養院,她已經聯系好了,我舅媽也在那邊,正好人多一點熱鬧,我大姑過陣子也會過去。我媽說,念卿和嘉漱一起過去,去你媽那邊住。”蘇凡說著,拉住他的手,霍漱清看著她。
“什么都別擔心,你去忙工作吧,不用牽掛我們,有我媽在,一切都會沒事的。”蘇凡道。
霍漱清嘴巴張開卻又合上,那些話,卻是怎么都說不出來。
蘇凡松開他的手,抱住自己的雙膝,身體慢慢地前后搖晃著,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我媽說,她安排孫敏珺跟你過去,照顧你,是嗎?”蘇凡說著,看了他一眼。
霍漱清點頭,道:“等會兒我跟你爸媽打電話,謝謝他們的好意。不過,我一個人過去就可以,還有秘書,那邊還有工作人員——”
“你還是帶著她吧!”蘇凡說著,又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始終不曾散去。
“我不需要她照顧我,我一個大男人,有什么不能自己——”他說道。
蘇凡卻轉過頭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好像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帶上她吧!你連煤氣灶都不會用,連個熱水都不會燒,想吃個餃子都沒辦法自己煮,難道你要去了那邊吃方便面不成嗎?”蘇凡道。
“我讓秘書住在家里不就行了?”霍漱清道。
蘇凡搖頭,道:“我媽說的沒錯,你去了那邊,工作那么忙,很多生活細節都需要一個熟悉你的人幫你打理,你的秘書的確是可以,可是你的工作和生活,都交給一個人來照管,怎么可能做到好?孫敏珺是我媽帶了很多年的人,她對你也很熟悉,她做事也細心周到,都是自己人,現在沒有人比她更合適跟著你過去。張阿姨年紀大了,嘉漱又很黏她,我們得找另一個人過去照顧你,孫敏珺是最合適的人選。”
“丫頭,我知道孫小姐是個很不錯的人,她給你媽做秘書這么多年,我也知道她很能干,可是,我不需要她。”他拉住她的手,認真地說。
蘇凡笑了下,望著他,道:“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精神?”
他沒明白,點點頭。
“是孫敏珺給我化的妝,好看吧?這樣看起來還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樣?”蘇凡微笑著問他道。
她的笑容,那么干凈,就像是純凈雪地上剛剛落上去的一朵可愛的小雪花一樣。
可是,霍漱清卻笑不出來。
“她真的很能干,我媽相信她,我也相信她,所以,也請你相信她。”蘇凡認真地說。
“丫頭——”他低聲叫道。
“你真的別擔心我,我最怕的就是你這樣擔心我,我沒事的,我很好,真的,就是,就是心情,心情不適合跟著你去,等我去榕城住一段時間,等到春暖花開,我就去找你。喀納斯很美,到時候你一定要帶著我去看啊!還有天山,我要去天山,吃那些好吃的果子。那是中國最美的一個地方,回疆啊,那是最美的地方,我一定會要你陪著我走遍那里的山水的。可是現在這么冷的天,我不想去,你先過去,讓孫敏珺幫忙你安頓下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蘇凡拉著他的手,幾乎是在懇求他。
“那我就等你回來,不要什么孫敏珺——”霍漱清道。
“你不要這樣,好嗎?霍漱清,你不要這樣,我不想你這樣,我真的不想,求你了,好不好?你就帶著她走吧,好不好?”蘇凡突然就哭了起來,捂著臉哭了起來。
淚水,再也止不住。
她瘦弱的身體,如同風中的落葉在顫抖著,好像風稍微一猛烈就會把她撕碎。
霍漱清輕輕擁住她,下巴在她的頭頂磨蹭著。
“好,好,我聽你的,好嗎?我聽你的,丫頭,我什么都聽你的,別哭了,好不好?”他柔聲勸慰道。
蘇凡抬起頭,淚眼蒙蒙地注視著他。
“可是,我會等著你回來,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等到花要開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你一定要在花開的時候回到我身邊,好嗎?”他的聲音,夾雜著說不出的苦澀。
蘇凡點頭。
“我只想要你在身邊,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丫頭,我會等著你,等著你回來,你不能拋棄我,明白嗎?”他說著,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
蘇凡閉上眼睛,淚水,卻依舊往下流。
他會等著她嗎?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她怎么還能讓他繼續等著?她怎么能讓他等呢?她只會拖累他,只會——
“嗯,我知道,我知道。”蘇凡點頭道,“可是現在,你明天,帶著她走吧,好嗎?”
霍漱清看著她。
蘇凡低下頭,道:“只是一陣子而已,你總得有個人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霍漱清很想跟她說,丫頭,難道你不知道我帶著個女人,特別是年輕女人,會對你有多大的影響嗎?
可是,他不能說也不想說,那是岳母的好心,可蘇凡并不是真心愿意這樣的,她的個性不會愿意接受。只是她現在這樣說,倒是讓霍漱清很擔心,他情愿她說“霍漱清,我不要你和別的女人那么近,我會吃醋,我會生氣”,可她,不會再說了。
很多話,他都想和她聊,只是,不能說了,不是嗎?
他不能刺激她的情緒,醫生說,現在她的狀況,只能是萬事順著她來,她想怎樣就怎樣,先暫時穩住這一段時間,只要這一段敏感期過去了,以后再說。可是,這個敏感期,難道就是要她這樣壓抑著心情過嗎?
此時的蘇凡和霍漱清并不知道,父親的辦公室里,曾元進接到了河北省委組織部的電話,得知了曾泉辭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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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職?他怎么會辭職?
“曾部長,我這邊先把報告壓下來,跟省里通個氣報告一下,您還是勸勸他回來,要是事情拖的時間長了,知道的人多了,就怕包不住。”河北方面的組織部長說。
“嗯,我知道了,老陳,謝謝你給我打這個電話。”曾元進道。
“您別客氣,這是我應該的。”下屬道。
掛了電話,曾元進在地上走來走去。
他早就料到曾泉會做什么事,可是沒想到居然是辭職!
辭職,他怎么能想不到呢?自己的兒子是個什么秉性,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當初他能跑到云南去,現在就會干出辭職的事情來。可是,當初是當初,都多少年前了,怎么現在還這么,這么莽撞?
曾元進越想越氣,真是恨不得把兒子叫到面前來暴揍一頓。
“你,給阿泉打個電話!”曾元進指著秘書,道。
“是,我馬上。”秘書也聽到了部長的電話,忙應聲拿起手機就撥了出去,“部長,他關機了。”
“關機?”曾元進愣住了!
“這個混賬東西!”曾元進氣急,抓起書桌上的筆筒就扔到了地上。
幸好是木地板,要不然這個玉質的筆筒就徹底驗證了香消玉殞這個詞的意思了。
秘書趕緊撿起來,筆筒沒有破,可是掉了一個支腳。
“他,他會去哪里?你,你給他秘書打電話,給他秘書——”曾元進突然覺得頭一暈,秘書趕緊扶著他坐在沙發上。
“您先坐會兒,我給您拿藥,您別急。”秘書趕緊說著,就從曾元進的辦公桌抽屜里取出一個小藥瓶,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曾元進服了藥,閉上眼坐在沙發上。
秘書便趕緊給曾泉的秘書打電話,曾泉的秘書說他今天早上接到市長的電話,市長說他最近要出去一趟,所有的工作安排都轉給市里其他的領導。
“曾市長怎么了嗎?”曾泉的秘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