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點以為蘇凡要說孫穎之什么的,蘇凡卻依舊炒著菜,說:“就是你云南的那個鎮(zhèn)啊,真是古色古香呢!”
曾泉知道蘇凡去了,孫穎之和他說過了。可是,他沒想到蘇凡會這樣評價,居然說他眼光好!
“這也叫眼光好?”他反問道。
“那當然了!”蘇凡道,“真是民風(fēng)淳樸,而且,自然環(huán)境也很美啊,應(yīng)該是很多驢友背包客喜歡的地方。那些探尋情調(diào)和原始氣息的人,應(yīng)該很喜歡那里。”
曾泉不禁笑了,道:“就算是破爛,到了你這里一說,都可以變藝術(shù)品。”
“就看你用什么角度就看待了啊!”蘇凡道。
看著她,曾泉突然覺得,心里,真的,舒服了很多,好像有種看到了光明看到了陽光的感覺!
只有蘇凡,只有蘇凡才會讓他的心情好轉(zhuǎn)的這么快,才會用簡單的幾句話把他從低谷拉出來。
這個世上,只有,蘇凡!
即便曾泉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是,這么多年的事實,一次又一次讓他知道這個事實。
蘇凡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么,把菜炒好,出鍋,然后給大家做了個簡單的湯。
菜都好了,可是,米飯沒好。
曾泉就把所有的菜都端到了堂屋的茶幾上,蘇凡搬了個凳子坐在院子里,看著鍋。
熱氣,從鍋里冒了出來,卻被風(fēng)吹到四處。
曾泉走了過來,也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蘇凡望著頭頂?shù)奶炜眨溃骸斑@里的天,真的好藍。”
“嗯,空氣也好,就是,呃,干燥一點。”他說。
蘇凡望著他,良久,不語。
曾泉也看著她,兩個人都沉默著。
冷風(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
“你,瘦了。”曾泉望著她,道。
“你也是。”蘇凡道。
曾泉苦笑了下,摸了下自己的臉:“我感覺我瘦了還是比較帥的。”
“不光瘦了,還,黑了。”蘇凡道。
“黑了也挺好啊,你沒看那些老外為了黑皮膚專門去曬日光浴的?我這是自然——”曾泉道。
蘇凡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雖然他說這邊的村長對他太好了,生活照顧的簡直很好,可是,蘇凡也看得出來他這些日子也是吃苦了的。
“你是不是去地里吹風(fēng)了?”蘇凡問。
“嗯,這幾天在地里走的比較多一點。冬天土地閑置,也是個問題,所以就和村里的人到處看看,然后想辦法可以做點什么把閑置的土地利用起來。”曾泉道。
他果然不是閑待著的。
蘇凡看著他,道:“不是有冬小麥嗎?云城屬于冬小麥產(chǎn)區(qū),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早就種下去了的。”
“是啊,可是畢竟小麥的耕種面積并不大,現(xiàn)在除了平原地區(qū),像這種山區(qū),小麥還是少量。所以現(xiàn)在,你看一到冬天,很多農(nóng)田都是閑置的。”曾泉道。
“那你有想到什么辦法嗎?”蘇凡問。
“我聯(lián)系了幾個中國農(nóng)大的農(nóng)業(yè)專家,他們明天就到,然后一起來研究這件事。”曾泉說著,看著蘇凡,“北方山區(qū),這個問題很普遍,是不是?”
蘇凡點頭。
“如何發(fā)揮土地的最大效力,把農(nóng)村閑置勞動力的最大價值發(fā)揮出來,這個問題,如果不能解決,農(nóng)民的收入增長是非常難的。他們不可能永遠都靠勞務(wù)輸出來掙錢!”曾泉道。
蘇凡望著他,不禁笑了。
“怎么了?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可笑?”曾泉道。
蘇凡搖頭。
“既然離開了官場,就不要去管這些事了,可是,我,唉,好像就是——”曾泉說著,嘆了口氣。
“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管,是嗎?”蘇凡問。
曾泉點頭。
“其實,你的心里,早就做好了選擇了。”蘇凡道。
“什么?”曾泉不解。
“不管你走到哪里,即便是你辭職了,可是你心里的一些東西,總是放不下。”蘇凡道。
曾泉看著她。
“你還記得那一年,咱們兩個來這個村里送救濟的時候,你和我說的什么嗎?”蘇凡道。
“什么?我,說了什么?”他問。
“你說,爺爺和你說,愛國,就是愛這個國家的每個公民,就是愛這塊土地。其實,爺爺和你說的這些話,一直都在你的心里,在你的血液里,化成了你思考問題和做決定的最根本原則,你覺得是嗎?”蘇凡認真地說。
曾泉愣住了,盯著蘇凡。
他沒想到那么多年前和她聊天說的閑話,她居然還記著,居然——
“因為你心里一直記著爺爺說的話,記著這個國家和這塊土地上的百姓,所以,你不管在任何崗位上都會以這樣的準則來踐行。不管是在云南的小鎮(zhèn),還是當市長,抑或是辭職離開,你心里,沒有一刻忘記爺爺和你說的,是不是?”蘇凡道。
曾泉,沉默了。
“所以,你說你辭職了,你離開官場了,可是,你心里放不下。你放不下的不是官位,不是仕途和前程,而是,”蘇凡頓了下,看著曾泉,曾泉也注視著她。
“你放不下的,是你的理想!”蘇凡道。
曾泉的腦子里,轟然一響,什么東西,炸開了。
“因為你的心里,一直有一個理想,盡管你說你不想接受被爸爸安排的命運,你會反抗這樣的安排,可是,你不會放棄你的理想。那個理想,在你的身體里長了三十年,早就和你合二為一了,不是嗎?”蘇凡道。
曾泉低頭,卻又望著前方。
他眉頭深鎖,眼睛微微瞇著。
蘇凡看著鍋,發(fā)現(xiàn)鍋里面的湯已經(jīng)蒸發(fā)了很多,趕緊關(guān)了火。
曾泉看著她。
“你,是來勸我回去的嗎?”曾泉問。
蘇凡搖頭,坐在板凳上,道:“昨晚我回家碰到爸爸回來,我和他說,我會勸你回去。可是——”
“可是什么?”曾泉問。
“可是,在我上山的時候,我想起過去的事,我想,或許,我是不該勸你的,誰,都不該勸你。”蘇凡望著他,道,“這是你的人生,該怎么選擇,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這是你的人生,應(yīng)該是你自己來決定,而不是完全為了迎合他人而強迫自己去接受什么。被強迫的人生,是無趣也悲慘的,是不是?”
曾泉沒有回答她的話。
“我也不喜歡別人來安排我的人生,指導(dǎo)我該做什么,該放棄什么,見什么人,或者不見什么人,我,我也特別,特別不喜歡,可是,這些年下來,我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被人這樣安排著,好像也挺好,也,適應(yīng)了。可是,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想,我的人生,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我,到底該做一個什么樣的人?”蘇凡幽幽地說。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嗎?”曾泉問。
蘇凡搖頭。
“或許,我該那么總是想著自己要什么,如果我不那么想的話,事情,或許就會簡單許多,也不會給大家添麻煩——”蘇凡道。
“迦因——”曾泉叫了她一聲,蘇凡看著他。
“你,想見逸飛,是不是?”曾泉道。
蘇凡張開嘴,又合上了,望向前方。
“不管別人怎么想,不管別人怎么看,你,要先過了自己這一關(guān)。如果強逼著自己放棄這份友情,你覺得你們兩個人,誰會好過?”曾泉道。
蘇凡不語。
“想見他,就去見他,見了他,好好談?wù)劊瑸槟銈円院笤趺聪嗵幷乙粋€基礎(chǔ)。你們,不可能永遠不見面的,是不是?”曾泉道。
蘇凡苦笑了,道:“其實現(xiàn)在所有人都應(yīng)該不希望我和逸飛見面吧!他清醒以后,我,我還沒見過他,我——”
她說不下去了。
怎么會不想見逸飛呢?那么些個日夜守在他身邊,陪他說話聊天,結(jié)果,他醒了,她就離開了——
“我該怎么見他?該怎么和他說?”蘇凡看著曾泉,道。
曾泉看著她,沒說話,只是聽她說。
“他退婚的事,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跑去和他說,他也不會退婚。”蘇凡道,“也許,這件事,我不該往自己的身上攬,可是,他的車禍——”
蘇凡卻說不出話了,淚水從眼里涌了出來,她捂住臉,無聲抽泣著。
曾泉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擁住她。
“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如果,如果他不能醒來,如果他不能像過去一樣,我,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真的,沒有辦法——”蘇凡的聲音,從很低的地下傳來。
曾泉蹲下身,目光柔柔地注視著她。
她轉(zhuǎn)過頭,望著她。
視線之間,只是隔著一層淚簾,那是水霧的簾子,卻是好像穿越了很久遠的歲月一樣,好像,就是當初初識的那段歲月。沒有那么多的尷尬,沒有那么多的該或者不該,只是,他們的最初。
“我不會安慰你不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可是,我想告訴你,迦因,逸飛他對你的感情,這是你一生的財富。就算這份感情無法善終,無法找到棲身之所,可是,這份感情,對你和逸飛來說,都是旁人無可替代的,這一生,你們也都無法再重新獲得這份感情。”曾泉望著蘇凡,認真地說。
蘇凡靜靜望著他,淚珠,從眼里滴落。
“愛他,或者,不愛,都不是你的錯,你也沒必要去糾結(jié)過去的事,糾結(jié)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你不用給它一個定義,不用去追究了,明白嗎?”曾泉說著,卻好像是在對自己說,“這份感情,和霍漱清無關(guān),和敏慧無關(guān),只是你們兩個人自己,在那個特殊的時期只是屬于你們自己。所以,愛,就愛了,不愛,也就不愛了。只是你要知道,將來,你要怎么樣,你要怎么做,你要怎么對待過去。等你想通了,你就可以去和逸飛好好談,該怎么相處,就怎么相處。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
是啊,不用在意,是不用去在意,已經(jīng)深埋心底的感情,又何必再挖出來?何必再去追究?
“可是,霍漱清,還有覃家——”蘇凡望著他,道。
“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為什么要去顧及他們?”曾泉道。
蘇凡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