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廊道看不到盡頭,黑暗的末端像是一頭張開嘴的野獸,你看不到野獸的利齒,還以為那不過是一處安寧的世外桃源,走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是讓人絕望的懸崖峭壁,死亡之地。
走出牢門的第一時間,蘇明月腦中忽然浮現(xiàn)出這么一段話來,自嘲的掀了唇角。
野獸?死亡之地?呵呵,她倒要看看,到底誰是野獸,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才過轉(zhuǎn)角,就有兩個長相兇神惡煞的壯漢撲過來,一把擰住她的胳膊,拖著她就朝一間格外明亮的囚室拖過去。
進去之后,蘇明月被人架起來,手臂排開綁在一個十字形的木樁上。在她面前,火盆中硬炭燒的劈啪作響,里面烙鐵的尖頭已經(jīng)燒的通紅。旁邊還放著老虎凳,鋼釘,夾手指的刑具。另一邊放著一個碩大的銅盆,銅盆中的水泛著紅漬,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聞到里面辛辣的味道。水中浸泡著幾根長鞭,不用懷疑,這就是傳說中的辣椒水了。
在她對面,一張簡陋的桌案后放著一張紅木圈椅,圈椅上鋪著一個虎皮墊子。旁邊獄卒端了一個銀碳火盆過來,拿小鏟子小心撥弄兩下,讓炭火更加明亮。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囚室外一抹明黃色袍角閃過。緊接著,長相威嚴氣度雍化的男人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個手持拂塵低眉垂目的太監(jiān)。
目光落在那人臉上,鳳眸瀲滟生波,卻沒有一絲恐懼和驚訝。
“你好像,早就猜到了我會來?”來人坐在紅木圈椅上,左手支頤,目光平和淡然。
蘇明月抿唇一笑,笑容璀璨生花:“我還沒死,你怎能放心?”
“你以為,朕不會殺你?”
“不!”搖搖頭,如果他不會殺她,又何須費這么大的功夫,只不過,“你不是不會殺我,而是不敢殺我。”
“哦?”凰闕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格外感興趣。
蘇明月毫不吝嗇的為人解惑:“想必昨夜,陛下在尹貴妃娘娘宮中,睡得很是安穩(wěn)吧。”
“你認為,尹貴妃會看在璟王的面子上,為你求情?”如果她的依仗只是這么一點,那他還真是白白期待了。
當然不會是如此,昨日那般情形,尹貴妃不求情還好,一旦求情的話,恐怕只會更加的火上澆油。所以,她怎么可能會將希望放在尹貴妃的身上呢:“陛下可審問過了齊王抓住的刺客?那刺客可說了什么?”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說話就不必這般繞圈子了吧。”凰闕半瞇了眼眸,眸光透著一股難以察覺的寒意。
蘇明月點點頭:“太子殿下暗中派人刺殺自己親弟,當今圣上暗中默許不聞不問。陛下,我實在是很好奇,到底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讓您對璟王欲處之而后快呢?雖說自古帝王之家無親情,但他只是區(qū)區(qū)皇子,于皇位并無威脅,您這般視其為眼中釘,到底是因為什么?”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凰闕感嘆一句,似是無限感慨一般。
璟王天縱英才,少年奇謀,這般驚才絕艷之人,如果當真是他皇家血脈,想必他還會為此感到慶幸。
“恐怕,不止是如此吧?”蘇明月冷漠一笑,眼神銳利,“如果只是因為猜忌,忌憚他雖無反心,但只要他想反就隨時可以反的話,大可以直接貶為庶民,沒收所有權(quán)利也就是了。可你在宮中專寵尹貴妃,朝堂之上又對其倚重偏愛,讓他成功拉了所有仇恨,成了人人忌憚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這么做的原因,可不止是因為猜疑了吧。”
凰闕心頭一跳,目光不由狠了兩分:“你到底,想說什么?”
“天爵身上的冰魄血蠱,可是陛下您的杰作?!”鳳眸爆射出兩道殺人目光,潑天氣勢瞬間傾瀉而出,“還有他被強行挑斷的腳筋,想必也是拖您的福了。”
“即便是,你又能如何?”凰闕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陰冷。
“陛下貴為九五之尊,我不過是個小小女子,又能如何。只不過,我想與陛下談一筆交易。”蘇明月莞爾一笑,砰砰兩聲震斷綁在身上的繩索,腳尖點地振臂飛掠到凰闕身邊,毫不費力的一把扣住他的咽喉。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囚室中所有的人都未來得及反應,等回過神來,皇帝陛下尊貴的脖子已經(jīng)被蘇明月捏在手里了。
“保護陛下!”一群人驚慌失措的叫嚷起來,舉著兵器就想沖過來。
蘇明月手下稍稍用力,凰闕口中發(fā)出一聲痛呼:“怎么,不想要你們陛下的命了?”
這些人投鼠忌器,只能光擺架勢,人卻不敢再上前半步。
“怎么,你就想這么和朕談?”凰闕自己倒是鎮(zhèn)定,蘇明月方才那一下雖讓他痛苦,但也很快松手,他知道蘇明月并不想殺他,不過是借此威脅,表達一下她譚本的資本罷了。
蘇明月翹了翹嘴巴,緩緩松手,雙手在桌子上一撐坐了上去,甩著雙腿與凰闕面對面道:“你應該也知道,我剛才若是想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不過呢,我不想給他人做嫁衣,而且你活著比死了對我來說更有用處,便暫且讓你活著吧。”
“放肆,竟敢對陛下口出狂言。”一個侍衛(wèi)沖上來抱不平,被蘇明月一巴掌拍飛。
“說說你所謂的交易吧?!”凰闕斜睨了其他侍衛(wèi)一眼,眼神示意他們退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走了,蘇明月這才小小拍手道:“陛下果然是個明白人,我要和你談的事情事關(guān)機密,隔墻有耳確實不太好。”粲然一笑又道,“想必陛下派往東域的探子已經(jīng)告訴你了,我制作出來的秘密武器有多么的彪悍,我想陛下之所以對我起了殺心,不過也是覬覦這些武器罷了。陛下,不知我說的可對?”
“說下去!”
鳳眸中自信光彩一閃而沒,蘇明月笑道:“陛下此舉當真是失策至極,您細想,留著我,您還能擁有更多威力強盛的秘密武器,殺了我,你不過就只得到了一堆工藝粗糙的垃圾罷了。”
“你說那是垃圾?”凰闕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曾聽探子回報形容,那武器的威力驚人,若是用在戰(zhàn)場上,怕是血肉橫飛所向披靡,可到了她口中,居然成了工藝粗糙的垃圾。
“當然是垃圾,那些不過是我讓人匆匆趕制出來,在關(guān)鍵時刻幫助天爵罷了,壽命不會太長。”說到這里,凰闕還真應該感謝太子派出去的人都是膿包,并沒有真的腰了她們的命,否則等到日后他當真用了之時,發(fā)現(xiàn)那些武器不過三兩下就散架失靈,還不得毀得腸子都青了啊。“所以說陛下,您若是想日后不費吹灰之力就一統(tǒng)天下的話,還真得好好衡量一下,我的小命,您到底是不是想留著呢,還是想收走。”
威嚴的氣勢碾壓過來,那雙不怒自威的龍目在觸及蘇明月絲毫沒有變化的容顏時,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容:“不愧是藍初晴的女兒,與她當年一般無二,這心性智慧和膽量,倒真是讓朕越發(fā)舍不得殺了你了。說說看吧,你的條件是什么?”
“想必東域那邊的戰(zhàn)況也穩(wěn)定了,秦王殿下素來征戰(zhàn)沙場殺伐果決,戰(zhàn)場掃尾這樣的事情肯定是不在話下。”蘇明月如同閑話家常一般倒出自己的條件,“天爵這個人身無長處,作為他的妻子,我自然不舍他終日操勞了。我還想好好替他瞧瞧病癥,說不定一步小心還能把他給治好了。云妃姨母……”
“好了,我知道了,你所求便是平安。”凰闕舉手,打斷她的話。
蘇明月爽利的一拍巴掌:“陛下英明,陛下神武。”
“你可不是會拍朕馬屁的人!”此話讓凰闕不由咧嘴露出一個奇怪笑容,似是極為受用,卻又感覺古怪。
蘇明月擺擺手:“陛下大可不必在意這些細節(jié),不知我這小小心愿,陛下可能滿足?”
“朕心中還有些許擔憂……”
“擔憂天爵被您逼得太急,來一次絕地反擊?”蘇明月嘲弄看他,“若是他有反心,當年您無端廢他雙腿之時,給他中下冰魄血蠱之時,利用他替太子擋掉明槍暗箭之時,他就已經(jīng)反了。他不反,不過是因為視您如父,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您會要了他的命。放心吧,只要我無事,天爵定不會亂來。”
言下之意,如果她有何閃失的話,那凰天爵會做出怎樣恐怖的事情來,就不是她所能預料了。
“好,今日之約就此達成。三日,三日后我會下旨赦免你們?nèi)濉!?
君無戲言,蘇明月自然相信,只不過她原本可不打算救蘇家的其他人。現(xiàn)在一舉兩得,就當給自己積福了。
原本蘇明月被帶出去,蘇明玉科室會暗暗高興得很。住在大牢中這幾日,她也曾看到過不少被獄卒帶走的犯人,都是好好的帶走,卻又給抬著回來,都是渾身淌血,進氣少出氣多的半條命。想必蘇明月這一去,也是兇多吉少。
可誰知蘇明月回來的時候,不但是自己走回來的,而且那獄卒對她的態(tài)度還顯得格外恭順,只恨得她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了。
這個賤人,憑什么就要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