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漓的帶領(lǐng)下,百里九歌隨著他,一路徜徉到曇花谷的深處。
就在重重密林之中,滿地雪白晶瑩的曇花,沾著微薄的夜露,如一場天山夜雪。夜風(fēng)輕緩,帶起朵朵花瓣輕柔的飛舞,拂過百里九歌的臉頰,沾了艷紅的裙裾,紅紅白白的畫就一幅絕美的場景。
再接著,清幽的曇花香味里,漸漸飄出了醬油的氣味。百里九歌嗅了嗅,驀然覺得搞笑,這醬油,八成是小容今日去山那頭的村子里買來的那瓶吧。
正想到容微君,便見容微君從一棵大樹后走出,脖子上圍著閃閃式圍脖,他搗著袖子,笑嘻嘻道:“子清師弟,你卡時(shí)間的水平很值得師兄學(xué)習(xí),來得正好,飯菜都做好了。”
百里九歌忽略了他后半句,嗤道:“都和你說過了,別再用那個(gè)坑人的稱呼!你打腫臉充胖子不是?明明都還沒弱冠呢,裝什么長輩?”
“我這不是覺得好玩嗎?”容微君懶懶的笑著:“你看墨漓都無所謂的,反倒是你,這么灑脫率性的人,還介意這個(gè)做什么?”
百里九歌無語。明明就覺得容微君的話沒一句說得通,可她為什么就是找不出反駁的話語呢?
算了算了,既然墨漓對這個(gè)稱呼沒異議,那就隨小容去吧!反正他離成人禮只有一個(gè)月了,這個(gè)月由著他鬧,就當(dāng)是他最后的瘋狂。
墨漓卻是柔和的一笑,牽了百里九歌的手,跟隨著容微君,一起去到深處的瓦舍。
其實(shí)對墨漓而言,曇花谷比之周國的宮殿,更像他的家。幼時(shí)在宮殿中,他看遍了爾虞我詐、兄弟鬩墻,六歲就遭受了慘絕人寰的打擊;而曇花谷,卻是那時(shí)他心中最為渴望的一方凈土,能夠接納他支離破碎的心。
不過,現(xiàn)在不同了……他轉(zhuǎn)眸,靜靜的望著身旁的絕美女子,像是一朵明艷艷的鳳凰花般,一舉一動都能牽住他、惑住他。
他的家,已不再只是曇花谷,而是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墨漓,想什么呢?”百里九歌的聲音,喚回了墨漓的思緒。
他柔和淺笑,坦誠的應(yīng)道:“想你。”
“啊?”百里九歌沒想到墨漓會是這個(gè)回答,臉蛋有些紅了,詫異的嘟囔:“想我做什么,我不就在你眼前嗎?”
“誰說在我眼前我便不能想了?”墨漓的聲音太過柔和,讓百里九歌的身子輕飄飄的,猶如是浮生的一場幻夢,將她包裹。
“進(jìn)去吃飯吧。”他終是柔和的結(jié)束了這段對話。
百里九歌點(diǎn)點(diǎn)頭,“嗯,好。”這才看見,容微君早就已經(jīng)進(jìn)屋子里坐著去了,這會兒正在將他的“圍脖”拽下來,先是拽耳朵,可是雪貂的耳朵太短不好拽,于是索性拽尾巴……
于是,閃閃就這么被容微君倒掛著拎起來了。
“嗷嗷嗚嗚嗚!”腦袋好暈!閃閃揮著爪子,表達(dá)對容微君粗魯行為的抗議。這叫聲聽著撕心裂肺的。
百里九歌聽不下去了,當(dāng)即沖到容微君面前,伸手便奪了閃閃,抱在懷里,斥責(zé)道:“你沒事就知道虐待它嗎?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是個(gè)路癡,就只能靠著閃閃帶路否則就完蛋了。閃閃對你有大恩,你還這么以怨報(bào)德!”
容微君無語扶額。他哪里有以怨報(bào)德啊,只是閃閃在他脖子上睡得太熟了,他得叫醒它吃飯啊。
“嗷嗷!”閃閃聽了百里九歌的話,十分開心有人幫自己了,喜滋滋的就往百里九歌的胸口上貼。嗷嗷……這里軟綿綿的好舒服哦,比主人的這里舒服多了!
可閃閃的好景不長,只見墨漓忽然將閃閃抱了起來,柔和的梳著閃閃的毛皮,道:“你還是回子謙那里吧。”將閃閃交還了容微君。
這讓百里九歌有些摸不到頭腦了,為什么不讓她多抱一會兒閃閃呢?
容微君卻是竊笑連連。原因很簡單,因?yàn)殚W閃剛才一直在九歌的胸口蹭來蹭去,并且關(guān)鍵是——它是公的。
就在這時(shí),綴著曇花的簾子被掀開,段瑤走了出來,慈祥的望著三人,笑道:“難得大家都在這里,又是氣氛極好,都快坐吧。”待三人各就各位后,又道:“原本該是我來做這頓晚飯的,但是子祈這些天一直在鉆研菜譜,非要親手為你們做上一頓飯。我見她十分認(rèn)真殷切,就將機(jī)會讓給她了。”
“好啊。”百里九歌灑然一笑:“我也想嘗嘗子祈的手藝如何。”低頭望著桌子上的幾盤菜色,看著顏色很是不錯(cuò),只是沒有感覺到菜香,想來是得吃了才知道吧……于是道:“這都是子祈做的嗎?等她把菜上全了,大家一起開動。”
似乎廚房的子祈能聽見百里九歌這話似的,做飯做得越來越快,竟是不出兩柱香的時(shí)間,整個(gè)桌子上就堆滿了菜盤子。
五個(gè)人,六菜一湯,葷素皆有,百里九歌下意識覺得,子祈悟性還挺不錯(cuò)。
“那我先吃了!”百里九歌隨手挑起一片剁椒魚頭的嫩
肉,剛放進(jìn)嘴里,便差點(diǎn)辣的吐出來,連忙將肉給咽了下去,整個(gè)嗓子眼都如著了火似的,“咳咳、咳咳咳……”不斷咳嗽。
“九歌,沒事吧。”墨漓拍著她的背,一邊倒了些茶水,體貼的端到百里九歌的唇角。
她趕忙就喝下去了,可接著,這口茶也噗了出來,差點(diǎn)濺在子祈臉上。
子祈不悅的跺起腳來,抗議道:“黑鳳姐姐你搞什么,人家好不容易下廚一次啦,你居然噴我!”
“咳咳……對、對不起……咳……”
百里九歌上氣不接下氣的吐著字眼,卻是真的很想說:那剁椒魚頭辣的無節(jié)制也就算了,怎么茶水里還、還……“子祈,這茶……為什么放了那么多的糖?”
子祈一愣,倒抽一口氣,驚呼:“我拿著糖罐子去干別的,就先把茶壺當(dāng)糖罐子了。哎呀忘了換回來!”
什么……百里九歌無語,敢情這茶壺里滿滿的都是糖啊,真是甜的驚天地泣鬼神。
見狀,墨漓連忙去廚房找了清水,為百里九歌端來,喂她喝下,她這才好了一些,卻都不敢再去夾菜了。
見沒有人動筷子,子祈十分不滿,先抓了容微君出來,“子謙師兄,你快吃啊!剛才你不還和我說閃閃一天沒吃東西了嗎?你們還不快點(diǎn)啦!”
“這個(gè)……”容微君笑嘻嘻的打著哈哈,在閃閃的臀上一拍,催道:“閃閃快吃飯吧,你看,子祈做的菜香噴噴的,看著多美啊。”
閃閃雖然腦瓜子很靈,可是腦瓜子還是要聽肚子的,閃閃以食為天,于是伸手抓了個(gè)小天酥,塞進(jìn)嘴里。
可是……
“嗷嗚!”剛咀嚼了幾下,便見閃閃兩眼一直,直接在桌面上翻過去了,接著竟是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嚇了百里九歌一跳,“閃閃它怎么了?!”
“嗚嗚嗚……”低不可聞的哭聲,從閃閃的鼻子里哼出來。如果它能夠開口說話,那么它第一句一定會說——能不能不要這么咸啊,買鹽不花錢嗎?
由于沒有人知道閃閃想表達(dá)什么,百里九歌只得說道:“子祈,小天酥是要用雞肉和鹿肉拌米粉油煎而成的,你的做法都對嗎?”
子祈本想將閃閃拎起來打腦袋的,可這會兒聽了百里九歌的話,恍然大悟,拍著桌子驚道:“哎呀,我弄錯(cuò)了!我把鹽當(dāng)成米粉跟雞肉和鹿肉拌在一起了!”
聽言,百里九歌滿頭的烏云。這么說來,這盤子里的根本不是小天酥,就是一盤鹽坨坨啊!
子祈似對自己的錯(cuò)誤不以為然,還理直氣壯的催促著:“子謙師兄,你別管閃閃了,它喜歡裝死就讓它裝死去,待會兒我們吃完了餓死它活該。你快吃!”硬是給容微君塞起筷子來。
容微君無奈的笑著接下筷子,這會兒只想說:這樣的菜,肯定是吃不完了。
而閃閃也哀怨的盯著子祈。嗚嗚……它沒有裝死,它是被鹽咸死的。
“那個(gè),子祈啊……”容微君忽然放下筷子,抱起閃閃就跑,“師兄想起點(diǎn)事,閃閃一個(gè)月沒洗澡了,我還是先去給它洗個(gè)澡吧,不然它趴在飯桌上太不衛(wèi)生。”邊說,居然還施展起輕功,相當(dāng)瀟灑的一閃即逝。
子祈一愣,起身大罵起來:“容子謙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昨天才剛給閃閃洗過澡,還是我親手給它刷毛的!”罵完之后,喘過幾口氣,當(dāng)看見墨漓還清清淡淡的坐在這里時(shí),子祈再度綻開笑顏,“不管子謙師兄啦,他逃不掉的,待會兒我再去追他!子清師兄,你快嘗嘗我做的飛鸞膾!”
一說完,筷子就伸過來了,子祈夾著飛鸞膾,要往墨漓的盤子里放。
這一瞬百里九歌幾乎是本能的拿著筷子,想去將子祈的筷子攔住,可是奈何子祈的動作跟打架似的,又快又兇,百里九歌沒轍了,只好看著那飛鸞膾到了墨漓的盤子里,心頭十分擔(dān)心,生怕又是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味道,害墨漓難受。
墨漓似是無可奈何的輕嘆,輕睇了一眼段瑤,終還是優(yōu)雅的夾起飛鸞膾,送入口中。
三雙眼睛,也都牢牢的盯在他身上,有人期待萬分,有人提心吊膽。
只見墨漓的臉色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眉心卻狠狠皺了皺,眸底的神色看著十分復(fù)雜,想來也是難受的。他默默將飛鸞膾吞咽下去,接著從旁倒了一杯清水,緩緩喝下。
子祈唇角的笑容,已經(jīng)快要拉到耳垂處了,她開心的拍起手來,歡呼道:“太好了太好了,師父你看我做的菜不錯(cuò)吧,子清師兄就什么也沒說!子清師兄,你告訴我味道怎么樣?“
“味道……”墨漓沉吟了半晌,徐徐道:“十分難忘。”
“好棒,子清師兄夸我了!”子祈高興的一蹦三尺高,竟是樂的不想吃飯了,狂奔向廚房去,一邊喊著:“還有些菜譜我沒來得及演練,你們先吃著,我繼續(xù)做!”
見子祈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模樣
,百里九歌大松一口氣。可算不用再被逼著吃飯了!卻是子祈怎么就不親口嘗嘗她做得東西?
這會兒看墨漓又喝下一杯水,百里九歌忙問:“你剛才吃的那個(gè)飛鸞膾,那味道到底……算了,我自己嘗嘗吧。”說罷便自己夾了一塊,送入口中。
只這瞬間,一張臉就全變了顏色,百里九歌噗的一口將飛鸞膾全吐出來了,搶過水壺直接朝嘴里灌。
天!終于明白墨漓那句“十分難忘”的信息量是有多大了。這味道的確十分難忘,相當(dāng)難忘,終生難忘。這已經(jīng)不是無法下咽的問題了,而是吃了沒當(dāng)場斃命都是萬幸!
見此,段瑤搖頭輕笑,慰道:“我去幫子祈一起做飯吧,有我在,接下來便不會再這樣了。你們過一會兒再來,記得將子謙和閃閃也都說服了喊回來。”
“可是閃閃已經(jīng)被咸的休克了……”百里九歌艱難的回道。
段瑤嘆了聲,對這種烏煙瘴氣的事情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起身,去廚房幫著子祈了。
于是,這日,幾人到了很晚,才吃上真正的晚飯,而且,全程都是提心吊膽……
后來,按照墨漓之前所說的,百里九歌與他在曇花谷過了幾天閑云野鶴般的日子,甚是愜意。白天看流金朔日、云卷云舒,晚上看曇花綻放、天懸星河,這樣的日子,真可以稱得上是無憂無慮無欲無求,百里九歌也是渴望著能一輩子都這樣。
然而,洛邑城還是要回的,就在數(shù)日之后,百里九歌隨著墨漓一起回去了洛邑城。子祈貪圖好玩,偏要黏著百里九歌一起去,百里九歌只好帶著她了。
回去洛邑城后,墨漓在表面上依然是游山玩水的模樣,又帶著百里九歌去拜謁了皇長女和皇次女,言語間像是只醉心于游玩似的。那兩人也放松了警惕。
就在這日,子祈吃著一串糖葫蘆,從外頭回來,見墨漓和百里九歌正在抄寫從洛章華那里截取的陰陽家傳信條,子祈道:“等你們寫完了,大家一起去聽?wèi)虬桑@幾天洛邑城來了個(gè)云游的戲班子,聽百姓說一個(gè)叫‘瓏兒’的花旦,戲唱得跟天音似的!”
兩人自然沒什么異議,反正都是要將四處游玩的表面文章做足,于是便在完成手頭的事情后,一道去鬧市區(qū)看戲。
鬧市區(qū)處,果然搭著個(gè)戲臺子,遠(yuǎn)遠(yuǎn)看去,人山人海的擠在這里,大家全都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不斷有喝彩聲響起,間或叫著“瓏兒”這個(gè)名字。
三人也來到近處,便見那戲臺上,一個(gè)看著十七八歲的女子,青衣水袖,粉面桃妝,正咿咿呀呀的唱著:“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帶鎖披枷,這一切風(fēng)流活靶,也是個(gè)歡喜冤家……”
這戲唱得確是如傳聞中一般驚艷,如一片羽毛在空中旋了四十九個(gè)彎后,被一陣劇風(fēng)揚(yáng)起,直沖云霄,低時(shí)如海底暗濤,高時(shí)如天山疾風(fēng)。
墨漓不由暗嘆,這個(gè)瓏兒姑娘,年紀(jì)輕輕,便已經(jīng)有這樣的造詣,還真是不簡單。
三人就這么隨著眾人,投入到瓏兒的戲曲中去。可眾人誰都沒想到,忽然之間,人群中有一角出現(xiàn)了混亂,有人驚叫起來:“殺人啊!有人殺人啦!”
這聲音驚醒了三人,百里九歌的指間下意識的拈起了羽毛,望見不遠(yuǎn)處的人群中,忽然殺出了好多黑衣人,各個(gè)都持著刀具,幾個(gè)起落間,便飛散到人群的各處。
人們頓時(shí)驚慌失措,驚叫著逃竄,撞倒了街道邊的小販,亂七八糟的東西摔落一地,有人甚至將鞋子都跑掉了。
這變故來的太突然,可更讓百里九歌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卻根本沒有向誰發(fā)起攻擊,仿佛只是在制造混亂。可她剛剛思及此處,便見好幾個(gè)黑衣人跳上了戲臺,朝著那瓏兒揮下了刀具!
“啊!”瓏兒嚇得尖叫,她抄起旁邊的一支假荷花,砸在黑衣人臉上,跌跌撞撞的朝著臺下跑去,一邊跑一邊慘叫著,接著就被裙子絆倒,跌在了地上!
百里九歌看見了這一幕,呼道:“小心!”可是那黑衣人的刀子落了下來。
那瓏兒趕忙側(cè)身一躲,堪堪躲開了刀子,她爬了起來,慌不擇路,竟是跑到了百里九歌這里。
“救我,求求你們救我!”瓏兒哭喊著躲到百里九歌身后,滿眼的恐懼,蜷縮成一團(tuán)。
百里九歌見狀,與墨漓、子祈交換了眼色,同時(shí)出手,瞬息之間,便將靠近的幾名黑衣人擊斃,快的不留痕跡。
百里九歌沒想到這些黑衣人這么好對付,不由松了口氣,回頭,正要安慰那瓏兒兩句,可誰料一回頭,迎上的卻是墨漓轟然倒下的身軀。
“墨漓?!”百里九歌嚇了一跳,幾乎是全然驚呆的接住墨漓,摟著他跪坐在地。
也是在這一刻,她聽見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竟是瓏兒的聲音。
“周世子,十九年不見了,如今又中了一次陰陽咒。這滋味,可還美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