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一地凌亂的碎影,百里九歌和墨漓趕到了敲擊警鐘的那面城墻,登上城樓。
這里正是芍城的南城墻,百里九歌望去,看見的是滾滾煙塵代替了雪夜的婆娑,有千軍萬馬在朝著芍城殺來。月色和雪將他們的旌旗照得明朗,百里九歌清楚的瞧見,并沒有大哥的旗幟。
眼下敵軍已快要兵臨城下,城樓上,一名又一名士卒出現,紛紛執起了弓箭,還有人推來投石器,蓄勢待發。
“稍等,你們先隱蔽好。”墨漓淡淡發令。
士卒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但還是照做了,紛紛低下了身子。
這些士卒有些是沒中毒的,還有些是已經解了毒便立刻趕過來防御的。百里九歌朝著他們笑了笑,打心眼的感謝他們的忠誠。
很快,張將軍領著親兵在城樓上排開了隱蔽的防守陣勢。
城下,敵軍兵臨。
有人耀武揚威的嘲笑起來:“這不是周世子和世子妃嗎?怎么,將士們都被毒死了嗎?只剩你們兩個孤零零的守城。”
百里九歌盯著他,這人看著獐頭鼠目的,鼻子下還長著兩撇小胡子。
她瞄到了此人身旁的“郭”字戰旗,記得大哥麾下那兩軍的將領們沒有姓郭的,可眼下這個姓郭的家伙又是帶了那兩軍里的人馬前來攻城……
百里九歌冷聲問:“在丹江里下毒的就是你嗎?”
郭參將瞳孔縮了縮,“呵,現在知道中毒可是太晚了,滿江血染的解藥可沒幾個人能制出來,除非你們能請到七花谷里罌粟谷的谷主大羅醫祖,否則,嘿嘿……”
百里九歌再問:“你瞞著大哥私下里行動,還把大哥麾下的軍隊帶過來了,你想怎樣?!”
“哈哈!”郭參將笑道:“當然是想為國效力為圣上分憂蕩平你們的軍馬了!”
他將手揮得高高的,仿佛自己是三軍統領一般,高聲喝道:“攻城!”
前排他的五百親信部隊立刻展開了攻擊,郭參將滿意的看著士卒們從自己身邊跑過,奔向高聳的城墻。
然而很快,郭參將就發覺不對勁了,只因除了這五百親信士卒跑上去了,其他被他帶來的那些百里未明麾下的兩軍將士卻無動于衷。
城樓上,墨漓的眼神在一瞬間鋒銳的刺破夜幕,這樣凌厲的視線,也讓城樓上埋伏的周軍默契的起身。
一時間,方才還寂寥單薄的城墻上,此刻密密麻麻的排滿周軍將士,簇擁著百里九歌和墨漓。
弓弩、投石器早就準備到位。
箭,射出。
幾百支箭矢破風而下,慘叫聲頓時響起,中箭的郭家親兵,將年輕的生命留在了冰冷的城墻之下。
城墻上的周國士卒越來越多,一輪人射罷,下一輪立刻頂上,毫無停滯的銜接。由于眼下要對付的只有五百人,是以投石器暫時沒有發動,只是那輪番的箭雨都已經讓敵人難以招架了。
“怎、怎么會這樣?!”郭參將驚駭的在馬背上打顫。這芍城的人不是都被滿江
血染毒得快死了嗎?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守城?還有他帶來的兩軍將士為什么不作戰?他這五百名親兵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冰冷的城樓下,年輕的尸體越來越多。長著花青色蘚子的厚重墻磚上,有鮮血蜿蜒密布。
濃密的箭雨擋不住墨漓鋒銳又哀憐的目光。戰場之上,人命如蚊,所有人都是擁有生命脆弱的劊子手,包括他……
五百親信士兵全滅了。
他們留下的云梯還豎在城墻上,云梯上懸掛著層層疊疊的尸體。周軍士卒們砍斷云梯,那些尸體墜落而下,這讓郭參將徹底慌神了。
“你、你們不是都被毒倒了嗎?”
百里九歌嗤道:“做夢!你歹心害人性命,還真以為能得逞?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滿江血染的解藥我已經配出來了,所有人都沒事,你白忙活了!”
“什么?你、你……”郭參將的臉色白如冥紙,他轉頭望著那些無動于衷的兩軍將士,吼道:“還不攻城?!”
無人聽他的命令,都靜悄悄的看著他,視線像是千千萬萬的針在齊齊扎著郭參將的身子。
他激惱的亮出一張虎符來,“這是關西將軍給我的虎符,見虎符如見關西將軍,你們膽敢藐視軍法?!”
有人冷冷的回話了:“郭參將難道不知道,我們只認關西將軍,不認虎符嗎?”
郭參將驚呆。
百里九歌也和墨漓交換了神色,眼下她算是見識到了,墨漓之前與她說的都是真的,也怪不得在秋杭偷走了虎符后,墨漓執意將虎符送還給大哥……
郭參將驚恐惱怒道:“你們食君俸祿,還敢這么無法無天?我可是圣上欽點來的參將,形同督軍。你們簡直反了,我一定會給陛下上書好治你們的罪!”
“只怕郭參將沒機會了。”一道聲音突然從重重將士之后傳了出來。
這般剛健銳利、中氣十足的聲音,帶給兩軍將士的是歡喜的神色。
“關西將軍來了!”
“快給將軍讓路!”
兩軍將士規整的朝著左右退開,留下一條筆直的窄道。已經被踩得凌亂的雪地上,馬蹄再度沿著窄道緩緩的朝前走。
那是兩匹馬,左邊的人是百里未明,隨意穿就的便裝仍遮不住他的英挺不凡。而他右側的那匹馬……
“寒蟬?!”百里九歌驚呼。
她不會看錯的,與大哥并駕齊驅而來的那個女子就是寒蟬。這么說,就是寒蟬操控了那條白色蠱蟲,在丹江里不知做什么……
她問:“寒蟬,你的那條蠱蟲……”話還沒有說完,百里九歌就看見了那條蠱蟲。
它變小了,只有一尺多長,但是樣子和那個巨大的怪物是一模一樣的。此刻那白色的蠱蟲就趴在寒蟬的肩膀上,寒蟬沒有看百里九歌,而是平靜的望向郭參將。
“你、你這娘們!”郭參將氣急敗壞的指著寒蟬大罵:“我提攜你,給你立大功的機會,你居然背著我跟百里未明勾搭到一起還反過來暗算我?”
寒蟬說:“我來軍營里本來就是想拜訪關西將軍的……你心術不正,想要將我收作心腹,我就先順著你的安排來了?!?
“你……你這無恥的娘們!”
寒蟬清冷答:“我只知道別人怎么對我,我就怎么對別人。你不真心對我,我當然不會真心對你。而且你還在丹江里下了滿江血染的劇毒……這樣太沒有人性了,我是不會幫你的?!?
郭參將眼見得沒退路了,咬牙切齒的咆哮起來:“百里未明,你的虎符就是這娘們偷的,她才是過錯最大的人!”
百里未明冷道:“是本將把虎符給寒蟬姑娘的,本將麾下的兩軍原本就不認虎符,讓你拿去了,你帶著本將麾下的六千人來攻打芍城,最終結果便是你的親信全滅,你成了孤家寡人,腹背受敵。”
他說著,一字一字的透著怒氣,“郭參將,陛下派你來監督本將,你卻違反軍紀,私自往丹江水里下毒。丹江下游除了芍城,還有其他的城鎮,你卻貪圖立功,不惜讓我大商百姓也跟著陪葬……”
聽出了字里行間的殺意,郭參將嚇得快要從馬背上滾下來了,他膽戰心驚的說:“百里未明,你、你敢動我試試!我可是圣上欽點來的,我是圣上的人!”
百里未明倏地拔出劍來,冷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人,軍法論處,亂劍刺死!”
“你、你……不要殺我,百里未明你敢殺我,你敢……啊——”
郭參將的求饒聲變成了慘叫,他被亂劍刺了一通,重重的墜馬了。
寒蟬挪開視線,問道:“郭參將不是你們的皇帝派過來的嗎?哥哥你處死了他,是不是不好和朝都那邊交代?”
百里未明不語。
寒蟬也就不問了,柔和的撫了撫肩頭的白色蠱蠶,抬眼朝著百里九歌望去。
隔著碎亂的雪夜,一個在城樓上,一個在城樓下。寒蟬的眼眸還是那樣清亮,仿佛是河洛的滄海月明珠,凈透的照進百里九歌的視野中。
“九歌,好久不見了,我終于能見上你一面了,我們去江邊說話吧,稍后還要阿白驅除江里的毒藥。”
百里九歌點點頭,“好,我正好也想問問你這都是怎么回事。墨漓,別擔心我,我這就去了。”
“嗯?!蹦烊崧晳?。
百里九歌輕輕一跳,站在了城墻上。周圍的周軍士卒們擔心的喚著:“世子妃……世子妃您當心啊……”
“無礙,你們幫著墨漓好好守城,不用掛心我?!卑倮锞鸥柩笱鬄⒌囊恍?,身子騰向丹江的方向,飛舞的紅影像是這雪夜里綻放的花火。
寒蟬也下了馬,朝著江畔走去,她就從郭參將的尸體旁路過……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寒蟬的腳腕,她驚訝的低頭,隨后是眾人的嘩然聲。沒想到郭參將中了那么多劍竟然還沒死,就這么扒著寒蟬猛地站了起來,將寒蟬反身挾持,掐住了她的脖子。
“寒蟬!”百里九歌落地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嗤道:“快放了寒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