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婦撐著腦袋打盹,正如她所說,這一個晚上,她是睡不安生了。那樣觸目驚心的傷口能夠順利地止住鮮血,在這個落後的時代裡,她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今夜,得防著牀上的小混蛋別發燒了。若是發燒,那得極力降溫。
屋外的雷雨瓢潑般地傾天而下。屋內,除了蠟燭燃燒的時候偶爾爆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響,一切,略顯得祥和。
殊不知,只有一牆之隔的小院外,電閃雷鳴中出現一羣滿含戾氣的身影。他們一個個的,如影子一樣,不交流,無聲音,竄到了她家門前的小柳河邊。
大致有五六個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蒙面遮臉,手持三尺利劍!
看不出誰是領頭羊,但這五六人顯然是在尋找什麼。
須臾,一人沉聲咒罵一句:“該死的雷雨沖刷了一切。”
又有一道略顯陰柔的聲音輕柔笑道:“莫急,藉著小河逃掉的獵物,終歸還是要上岸求救的。”這人聲音極陰柔,雖是在笑,卻讓人聽了心裡極不舒服。
這人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眼,似桃花,似狐媚。他有一雙勾魂眼,眼中藏毒。勾魂毒眼淡掃一眼不遠處的小院:“若我是他,左腿被刺一劍,右手骨折……呵呵,我不認爲他能夠有體力再走遠。”
三尺長劍一指身前小院:“找到他,殺了他。”
“是!”後者皆是俯首稱是,令行禁止!
由此,主從關係立現!
“叮!”當是時,一枚暗器夾帶凌厲暗風,直衝陰柔男眉心而去!
“鐺!”陰柔男險險擋住,勾魂毒眼寒芒大綻,“背後偷襲,哪個小人?”
“哈哈哈,若論小人,哪個敵得過童姥殿的人,童少主,你說對否?”聲音從醜婦小院前的小柳河岸邊那棵老樹上傳出來。
“閣下到底是誰?又不是月明星稀的好風光,坐在樹上無趣得很,不如下來會一會。”陰柔男連同身後五人同時目光一寒。
陰柔男童少主眉宇之間出現一道小丘,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連他的身份都能一絲不差道出來!
“哈哈哈,不用童少主邀請,奴也是要下來會一會童姥殿的各位高手的。”說罷,身如利劍,一衝而下。
童少主心驚,自稱奴,不是他的奴,卻是別人的奴。誰人好大能耐,能讓這等高手放下顏面,自貶爲奴!
眼前這人面目平凡,放在人羣之中,立刻就被淹沒在人海之中。但他一身修爲了得,個子不高,卻每塊肌肉散發出強大壓迫感。
“英雄既識得本殿真身,也該知道童姥殿做的營生,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英雄何苦爲難本殿,爲難童姥殿?”童少主陰柔聲音再入那矮個兒壯漢之耳。
這回,直接換來那矮個兒壯漢一聲無情嗤笑:“童少主莫要在奴面前自稱‘本殿’,在奴眼中,唯有一人才配得上自稱爲‘殿’。”伴隨他話,雙手一揮,剎那間,猶如變戲法一樣,頓時,從他雙手之中飛射出數十個銀光閃閃的銅板。
異變突生,饒是童姥殿殺手中的殺手,也料不到有人一言不合,立即發作。六人之中,頓時有一人頸部動脈被切斷,當場喪命,二人右手骨同傷。除童少主之外的二人堪堪躲開飛來暗器,這才只是臉頰上留下一道劃痕,血流不止罷了。
童少主心生退意,此人剛纔分明有機會傷害他,手中數十銅板卻繞開他,直接擊傷或者擊斃他的手下,唯獨他不躲不閃,也沒一枚銅板暗器加身。
“童少主,回去稟明童老怪,南宮家不好惹。不管是誰買兇殺人,南宮十二郎不能動。”矮個兒壯漢收手淡道。
“閣下是南宮家的暗衛?”童少主鮮少被人如此打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在是蒙面的,外人看不見。不甘被人如此輕視作踐,諷刺道:“以爲閣下是個英雄,沒想,不過南宮家一走狗!”
矮個兒壯漢絲毫不理會童少主的激將法,冷眼一瞥,“奴是誰的人,童少主不必知道。只需回去稟明你父童老怪,這筆生意悔了吧。否則,惹怒了奴的主子,奴那主子怕是會頃刻間讓童姥殿消失在江湖中。”
“回去吧,這裡,不是童少主該來的地方。”說罷,矮個兒壯漢看也不看童姥閣的人,轉身一個縱身,又悄無聲息隱藏到大樹上。
童少主一雙勾魂毒眼不甘心地又掃一眼近在咫尺的院子,神色變幻莫測,“哼”,冷哼一聲,吩咐:“我們走。”連帶死去一人遁去。
大雨沒停,將地上的血液沖淡,一切又迴歸平靜。
呆在小柳河邊大樹上的矮個兒大漢此刻沒了剛纔在人前的冷酷高大的形象。他滿臉的著急。
怎麼辦?大哥被佟掌櫃叫過去,說是要給主子傳話。就留著他一個人看護這對母子。
結果出了這事兒……!主子要是知道,因爲他的大意,發生這樣的事兒,一定會嚴懲他的!
他就是出去撒了一泡尿,……好吧,他還去買了一隻燒雞……,回來時候,就看到這對母子接了受了傷的十二少進屋。
奇了怪了,這個十二少不是隨著陸九爺他們回京了嗎?怎麼會又出現在這裡?
最離奇的是,居然引動了童姥殿的殺手!
不行!這事兒必須儘快告知佟掌櫃,讓他調集人手,快馬加鞭,回京稟報主子爺!主子爺自有章程!
矮個兒大漢苦著一張臉,……就是不知道,隨著主子爺章程下來的,是對他怎樣的懲戒了……
……
清晨,雨停。
天微亮,木牀上的少年皺著眉頭,緩緩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陌生的牀頂,白紗帳。
這是哪裡?
少年微微轉頭,……額……
“賤婢,滾開!”少年儘管全身疼痛,但此刻也不顧那些,衝著牀邊趴著睡著的女人就一頓臭罵:“誰準你挨著小爺的牀睡覺的!”
醜婦睡覺本來就警醒,今日是太累了。這會兒被人這麼一折騰,哪有不醒來的道理。
她微微蹙眉:“小混蛋,你看清楚了再罵。不知道是誰昨夜求我救他的。”
醜婦可沒有一點點欺負小孩子的自覺性。……眼前這位,可不是個普通的小孩子,你看過哪家的小孩被人追殺的?
經過醜婦這麼一提醒,牀上的少年赫然間睜大了眼睛,回憶起之前的事來。
他隨二哥進京,自在慣了的他怎麼可能受得了京城裡的規矩?於是就帶了四個個護衛,偷偷出京了。剛出京還好好的,可是過了蘇州之後,就開始遭人追殺。
好在他帶的四個護衛都是手下有真章的。但是護衛再厲害,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殺手。
對!殺手!
他敢肯定,追殺他們的人絕對是殺手,而不是盜竊土匪!
盜賊和土匪的目的是錢!他們的目的卻是殺了他!
一路追殺到小柳鎮,那羣殺手又換了一批人,這一批人,顯然不是之前那樣平平之輩,他好不容易在四個護衛的掩護下逃開了結果逃開的時候還是被摔斷了右手,大腿上被刺了一劍。
沒有辦法,他只能賭一賭,於是跳了旁邊一條河。
廢了死力氣,咬著牙才順著河水到了這有人煙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岸,爬到離河不遠處的院子前求救。本來以爲沒希望了,大晚上的人家都睡覺了,他連敲門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指甲撓門,誰聽得見啊?
結果,院子裡的嬉笑聲讓他又一次重生希望。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沒有昏死過去,但是他沒有力氣睜開眼了。但理智卻還在。
他不能確定這家人會不會救他。所以,一隻提心吊膽。
直到他被人抱起,他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暈死過去。
……
少年看著面前笑得可惡的女人,心中清楚眼前這人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但這張臉,著實看著不爽!
“喂!醜八怪,小爺渴了,去衝一壺西湖龍井來。”
“嘿!小混蛋,兩月不見,你還是那樣的囂張跋扈呀!”醜婦乾脆找了張凳子坐下來,支著腦袋看著他,直接無視他要喝水的要求。
“看什麼看!醜八怪!兩個月沒見,你還是那樣的醜!”少年顯然也記得這女人是誰,那日小柳鎮上這女人的可惡他可是牢記於心啊。這輩子都沒幾個人敢這樣耍他的了!
“哼哼!那小白癡有個醜八怪的親孃,小爺我真同情他。”少年笑得惡意,肆無忌憚。
醜婦面上的表情淡淡,聲音也淡淡:“你口中的‘小白癡’是昨天要救你的人,嚴格來說,他纔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少年在這一點上很堅持,立即大叫:“怎麼可能?你別以爲小爺昨天昏死過去了。小爺可是記得大門是你開的,而且你自己也說,你本來就是要救小爺我的。”
被個大人救,比被自己小好多的孩子救。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但是在少年心裡呢,那就有很大區別了!
被大人救,他還可以安慰自己:人家是大人,是有了孩子的,承她的情也不是多丟臉。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嘛。
被比自己還小的小屁孩兒救,那就連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沒了。
“哦,你說的是那個啊。那話你聽到了哦。”醜婦擺擺手:“開門是爲了救你?怎麼可能吶!我開門是爲了把你丟遠點兒,省的天亮了,別人看到你死在我家大門口,到時候一大堆的閒言碎語,一大堆的麻煩事兒。”
額……
“你……你!你這個臭女人!醜八怪!”少年目瞪口呆,隨即指著醜婦大吼大罵。
“叫屁叫啊!”醜婦掏掏耳朵:“你要叫隨你啦,但你要是用力叫,把大腿上的傷口又給撐破了,我還得再給你包紮。你要叫等你傷好了再叫,別糟蹋我的勞動成果。”
聽到醜婦雲淡風輕的話語,少年突然呆滯,他緩緩地……再緩緩地……用沒有受傷的手一點點拉開蓋在身上的被子,視線一點點往下挪……
“你……你,你……”少年有些恍惚地擡起臉看坐在凳子上的醜婦:“你幫我換的衣服?”
“廢話,當然是我,傷口都是我包紮的,難不成還是別人?”
“啊!”少年如遭雷擊:“你看光我的身體!你這個醜八怪!”一副慘遭**的模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