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股肉質腐爛的酸臭氣息劈頭蓋臉地撲向春燕。

偏偏春燕還沒有防備。

紅桃掰開包子皮時，她剛好正在吸氣，于是那股酸臭便挺槍直入直達肺腑，并在胃里囂張地攪風攪雨。

熏得春燕險些沒當場嘔出來。

她連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下意識地將那包子推開老遠，又往后退開了好幾步，方才喝問紅桃：“你干什么！這是什么鬼東西！”

春燕失態之下聲音有點大，還帶著撕裂的尖銳，沈樂兮擔心紅桃扛不住嚇趴下，正要過去接力，卻見她家那個膽子芝麻綠豆大的小丫鬟忽然哇地哭了起來，并大聲道：“這就是廚房給我家世子妃吃的包子！”

事實證明，絕境之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向來說話都細聲細氣的紅桃，此時叫嚷的聲音又響又脆，小鋼炮似得，一屋子的人都被她震住了。

尤其是春燕。

但震住春燕的不是紅桃的大嗓門，而是紅桃話里的內容，

她原以黑炭粥已經很過分了，沒想到還有更過分的。

就剛才那包子，別說下口吃了，光聞聞就能把人熏得半死。

國公府的規矩什么時候亂成這樣了！

下面的人竟然敢拿這種豬狗都嫌的東西給世子妃吃！

這要是傳出去，外面的人還不知道要怎么編排老夫人治家無方呢！

春燕又怒又驚，一雙眼睛瞪的溜圓。

可還沒完。

紅桃像終于被打通氣兒的榆木疙瘩，抹淚哭訴道：“府里的下人們見我家世子妃不受寵，克扣我家世子妃的月銀不說，每日分給我家世子妃的飯食，也都是些殘飯剩羹，昨晚的飯食更是無法入口，實在餓的沒辦法了，所以……”

“所以我才帶著丫鬟去大廚房找吃的。”沈樂兮忽然道，打斷了紅桃要替她背鍋的念頭。

她是世子妃，還是皇帝保得媒，哪怕最后偷老參的黑鍋甩不掉，老夫人也只會罰她，而不會要她性命。

但紅桃不一樣。

紅桃是丫鬟，是下人。

在這些達官貴人們的眼里，下人的命，賤如草芥。

而且，從剛才春燕頭頂上的彈幕內容來看，沈小姐以往被下人欺辱一事，老夫人顯然并不知情。

那這事就好展開了。

沈樂兮徐徐吐了口氣，對春燕道：“你剛才也看見了，廚房送來的飯食，粥是糊的，包子是臭的，這兩樣，無論哪一樣都難以入口，我實在餓極了，這才去廚房煮了兩碗面條吃。”

她堂堂一個世子妃，好歹也是個主子，竟然被下人欺負到飯都沒得吃了。

而現在的國公府是老夫人掌家。

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丟人的是國公府，世人也只會嘲笑老夫人治家無方，竟然任由下人欺負到主子頭上去。

所以沈樂兮不慌。

果不其然，沈樂兮將前因后果一說完，春燕的面色就更難看了，狠狠地瞪了眼王媽媽，喝問道：“王媽媽，你就是這么管廚房的嗎！”

王媽媽被喝問的哆嗦了下。

她是廚房管事，各房飯食的分配都由她負責，青竹院每頓飯吃什么，她自然再清楚不過了。

可她清楚卻不過問，等同于視老夫人的話為無物。

而昨晚那燒糊的紅薯粥和發臭的包子，更是她特意為沈樂兮準備的。

原因很簡單：昨天她的老姐妹孫媽媽從沈府回來后，跟她嘮叨抱怨沈樂兮在沈府時是怎么欺負她的，她仗義，便放了豪言要幫老姐妹好好教訓教訓沈樂兮。

兩人商量一番后，這才有了昨晚故意燒糊的粥和包了臭肉的包子。

哪知道沈樂兮平日里軟面團似得一個人，這回竟然起了反抗的心思，還把那些糊粥臭包子端到了春燕跟前告狀。

這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王媽媽眼前浮現出老夫人凌厲而嚴肅的面孔。

她越想越害怕，吊梢眼中的灰褐色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很快便計上心來，委屈道：“那粥是老奴昨晚親自熬的，因著熬粥的中途，老奴還要忙別的事情，一個沒顧上，許是那粥就燒糊了些，后來紅桃那丫頭過來領飯食時，我也沒顧上細看，就讓她把粥拎走了。”

“至于那包子餡……那包子餡是老奴在集市上買的啊，沒想到竟然是臭的！”

粥是我太忙不小心燒糊的。

包子餡臭那是肉販子無良。

這兩樣加起來也只能判我個失職而已，頂多罰些月錢，可比以下欺上的罪名要輕的多了。

老精怪就是老精怪，就那么一瞬間，已經迅速權衡好了利益并作出了抉擇。

可惜，老精怪如意算盤打的再好，也架不住她面前站著一個能洞悉她內心世界的人。

王媽媽話音才落地，就聽沈樂兮詫異道：“是嗎？王媽媽，原來你不是故意把粥燒糊，又故意尋些臭肉過來惡心我的呀？”

“啊？那怎么可能！”王媽媽大叫，“世子妃，您可不能空口無憑的冤枉老奴啊！老奴做什么要干下那些事故意惡心您呀！”

“因為你的老姐妹孫媽媽白天在我那里沒有討得了好，回來跟你發牢騷抱怨，你想幫她教訓教訓我。”沈樂兮望著面色瞬間慘白的王媽媽，神情陡然轉厲，冷笑道，“你敢說我說的不對？”

王媽媽：“……”

內心的陰暗就這么被人窺視了，還明晃晃地擺了出來，王媽媽嚇得兩腿發軟，仿若看鬼似的望著沈樂兮，顫聲道：“你……你……”

“我怎么了？”沈樂兮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挑眉道，“王媽媽，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我剛才說的可對？我可有冤枉你？嗯？”

那個“嗯”字的尾音拉得可長了，每拉長一點，王媽媽的心就跟著被撕扯一下。

尤其在沈樂兮那雙極具穿透力的眼睛逼視下，王媽媽只覺自己像被人剝光了般，一切丑陋，無所遁形。

她渾身情不自禁地打起顫來。

可這還沒完。

就聽沈樂兮道：“不承認？沒關系。”

沈樂兮轉頭看向春燕，“還有勞春燕姑娘去問下孫媽媽，就說她昨晚跟王媽媽合謀商議教訓我的事情已經敗露了，老夫人現在問責，王媽媽也已經全招了，看看孫媽媽怎么說。”

原以為王媽媽是隨大眾欺負她不受待見，沒想到結果竟是刻意為難之，而且白天害她險些喪命的孫媽媽也有參與。

先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知道了，沈樂兮就斷沒有再放過這兩人的道理。

她斜了眼抖個不停的王媽媽，冷笑著補充了句：“另外再麻煩春燕姑娘告訴孫媽媽，坦白小懲，隱瞞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