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主仆二人手牽著手，踩著月色進(jìn)了國公府廚房。

這個點兒，廚房的人都已經(jīng)下工了，不過廚房里還有燈光 ，一個燒著炭火的小泥爐上坐著一個瓦罐，正噗噗冒著熱氣，獨屬于雞湯的醇香裹在熱氣里，飄滿了整間廚房。

這是有人開小灶？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

沈樂兮掃了眼沒人看守的廚房，擼起袖子拿過一個盆，然后吩咐紅桃：“紅桃，給我找點面粉?！?

紅桃找來面粉，又不解地問：“世子妃，你要面粉做什么呀？”

“搟面條?！鄙驑焚庹f，“我給你做雞湯油面吃?！?

“哦……咦，世子妃，你什么時候會做飯啦？？”紅桃詫異。

沈樂兮和面的手一頓，想了想，認(rèn)真道：“其實我一直都會做飯的。我就是太懶了，不想做。但現(xiàn)在我想改變自己。紅桃，你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

這法子很管用，單純的小丫頭果然被她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點頭道：“嗯喜歡喜歡！婢子可喜歡現(xiàn)在的世子妃了！”

以前的世子妃她也喜歡，可以前的世子妃太沉悶了，也太膽小了，誰都可以欺負(fù)，就……挺沒用的。

但現(xiàn)在的世子妃就不一樣啦，現(xiàn)在的世子妃會跟她說笑，會關(guān)心她，下午還打了香月為她出氣……感覺才半天沒見，世子妃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得，變得聰慧了，勇敢了。

所以她更喜歡現(xiàn)在的世子妃。

沈樂兮在她小鼻頭上點了個小白點，笑道：“喜歡就好。去，燒火。”

“誒，好嘞。”

雞湯是現(xiàn)成的，兩個人的面條搟起來也快，不大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濃香撲鼻的雞湯油面就做好了。

主仆倆一人一碗，吃得鼻尖額頭都是汗，吃完后，沈樂兮開始搞破壞了。

抓把面粉撒在地上。

扯幾片青菜葉鋪在灶臺上。

掛在房梁上的臘肉也拽下來一條。

……

本來沈樂兮還想再“不小心”摔個碗，被紅桃撲過來攔住了。

小丫鬟急的滿臉通紅，壓著聲音急道：“世子妃你干嘛呀，你這樣明天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啊！”

就沒見過這么囂張的。

偷吃不應(yīng)該是悄悄摸摸嗎？

小丫鬟一臉如臨大敵的驚悚，抱著碗堅決不撒手。

沈樂兮沒轍了。

好吧，碗就不摔了，反正廚房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看就是進(jìn)過賊的。

就算廚房的人神經(jīng)大條不往這方面，外面窗戶下的那位也不會裝瞎子做啞巴。

嘖，這么冷的天，躲在外面監(jiān)視她們這么久，也是夠辛苦的。

沈樂兮牽住紅桃的手往回走，邊走，邊冷笑說：“你家世子妃我心情不爽，所以就搞搞破壞出出氣咯?！?

“行啦紅桃，別這么苦著張小臉了。”

“可是世子妃，婢子害怕呀。”

“別怕別怕，反正也沒人知道是我干的。喏，給你塊糖糕吃?！?

“婢子不吃。婢子已經(jīng)吃飽了?！?

“那好吧。等下回去后，你把這糖糕找個小匣子裝了，藏在我床頭的小箱子里，留著以后當(dāng)零嘴兒吃?！?

“哦。”

聲音逐漸被夜色吞沒。

等主仆二人一離開，一上一下兩道身影從黑暗中現(xiàn)身。

上面的那個足尖點著瓦礫，宛若一縷輕柔的夜風(fēng)，飄向蘅蕪苑。

下面的那位雞湯都不要了，提著裙擺，興奮地往惜春苑方向跑去。

是夜，兩個苑子的主人都失眠了。

反倒是害他們無心入眠的青竹院早早就熄了燈。

主人更是一夜好眠到天明，又在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爬起來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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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憂？

唯有自強(qiáng)。

沈樂兮不奢求能練成神功飛檐走壁，至少下次被人摁頭撞墻時，她希望自己能有一搏之力，而不是像只柔弱的小綿羊一樣，任由人宰割。

昨天被沈家兄弟倆摁頭撞墻卻又毫無還手之力的糟糕體驗，來一次就夠了。

多一次就是她沈樂兮自甘墮落不思進(jìn)取。

連著跑了小半個時辰的操，沈樂兮貼身衣衫早被汗水浸透，小臉上汗津津的，泛著盈盈水光，其下肌膚白皙紅潤，鮮嫩的像剛剝了殼的雪筍。

她抹了把汗，瞇眸遙望東方扯起的紅日，心知時間差不多了，回屋洗漱一番，用過早飯，又看了小半本野史雜記，嘈雜聲才終于姍姍而至。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這邊涌來。

沈小姐是府里人人可欺的世子妃。同理，沈小姐住的青竹院也與傳說中的冷宮無疑，再加上位置偏僻，平日里鮮少有人踏足。

如今被遺忘的冷清小院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勘稱破天荒頭一遭。

紅桃乍一看見烏泱泱一大群人涌來，先是一驚，隨即想到什么，登時大駭，連忙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珞子去推沈樂兮：“快快快！世子妃你快回內(nèi)室去！等下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出來！千萬不要出來！這里有婢子頂著！”

然后她腦袋上的彈幕就宛若野馬脫韁，噠噠噠往外直蹦——

【紅桃：怎么辦怎么辦？一定是昨天晚上偷吃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

【紅桃：不行，世子妃跟世子爺?shù)母星椴艅傆悬c好轉(zhuǎn)，不能因為這事讓世子妃受責(zé)……】

【紅桃：不管了不管了！我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也定要將偷吃的罪名全都攬過來，絕不能讓世子妃受牽連……】

得虧沈樂兮以前經(jīng)常讀劇本背臺詞，閱讀能力超與常人，不然都追不上這刷屏速度。

她拍拍紅桃肩膀，安慰道：“別怕，沒事的?！?

“怎么沒事呀！”紅桃腦門上爬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她指著那群人中為首的一個胖婦人說，“這個是廚房里負(fù)責(zé)食材存放的王媽媽……”

沈樂兮打斷她：“就是昨天給我們黑粥臭包子的老王婆？”

“對就是她……哎呀世子妃，現(xiàn)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現(xiàn)在……呃！”紅桃的眼睛忽然倐地瞪圓，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小臉一下子慘白如雪，指著王媽媽身邊的一個綠衣少女道，“春燕，那是春燕……嗚嗚嗚，連春燕都來了……”害怕到極致，眼淚嘩嘩往外涌。

春燕是老夫人身邊的頭等大丫鬟。

這會兒她跟廚房里的管事媽媽一塊兒出現(xiàn)在青竹院，只有一種解釋——

昨晚的事情已經(jīng)捅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春燕這是代替老夫人處罰她們來了！

老夫人本來就不喜歡世子妃，現(xiàn)在又出了這種事……紅桃越想越害怕，抖成了篩糠，像只淋了雨的雞媽媽，張開瑟瑟發(fā)抖的翅膀?qū)⑸驑焚庾o(hù)在了身后。

十四五歲的孩子，吃的又不好，小身板單薄的像紙片。

可就是這紙片一樣單薄的小身板，此時卻站出了山一樣不可撼動的倔強(qiáng)。

沈樂兮只覺有束暖陽破頂而入，強(qiáng)行抱住了那顆在黑暗中蜷縮多年的小心臟。

暖意從腳底板升起，并瞬間游走全身，她舌尖抵著后槽牙磨了一圈，又摁了摁酸脹的眼眶，驀地伸手，一把將紅桃拉到了身后。

紅桃都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聽砰——哐當(dāng)！

屋門就像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者，發(fā)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吱嘎嘆息聲后轟然倒地，并當(dāng)場瓦解成一二三四……好多片。

其中有塊木片彈起飛向沈樂兮面門，沈樂兮忙拉著紅桃偏身閃開，隨后她二話不說，猛地將手里的書卷砸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