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醫院和葉伯煊說起了悄悄話,真的是悄悄地說,她把小毛安排在走廊里醒酒,小毛微醺狀態,喝酒咋興奮吶?
夏天趴在葉伯煊的耳邊,葉伯煊覺得自己指定是受傷太久了,治療時間長,太耽誤夫妻感情方面的、交流……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臉熱耳熱,心還噗通噗通呢!
可夏天的下一句話,猶如一盆涼水澆滅了葉伯煊的熱度。
夏天湊近,再湊近,湊的恨不得讓自己進葉伯煊耳朵眼里說話才開口道:
“我要不要讓裴兵進醫院養后背傷啊?據說你們倆掉地洞里時,你壓著大地、他壓著你、石塊壓著他后背。”
葉伯煊笑容漸漸消失,直至冷著一張臉:“你什么意思?”
夏天無知無覺,還在那神神秘秘地眨動下眼睛、挑了挑眉頭:“你懂的!”
葉伯煊真生氣了,生的悶氣。
敢情你爬上車就在司機面前要求和我一起回醫院,又把嫂子明晃晃的放在走廊,大刀闊斧趕走小宋,就為了和我倆趴耳朵說裴兵?
他沒表現出來,可心里真不是滋味兒。
“他比你強,你還是琢磨明白自己的那點兒事兒吧。”
夏天“啊”了一聲,“我就是有點兒惦記。”說完了還嘆了口氣。
葉伯煊心口發酸,關系真瓷實啊!
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原來還沒到這程度呢!瞧瞧,現在都拿人家當親大哥看待了,是不是慢慢地都能取代他的地位啊?
“哼。”葉伯煊嗤了一聲,扭頭拿枕頭下放的書。認真看了起來。哼的很小聲,哼的葉伯煊異常憋屈。他都淪落成什么樣了?連哼都不敢痛痛快快大聲表達情緒。
夏天專注著考慮不告訴能如何,根本沒發現。
夏天慢半拍兒尋思了兩分鐘,再轉頭看到葉伯煊安安靜靜的在看書,站了起來,拽了拽衣襟:“我回家寫請假報告。你歇著吧,早點兒睡哈。”
葉伯煊頭都沒抬。“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夏天也沒發現眼前這位正在鬧脾氣。出病房時,還回頭和葉伯煊擺手再見,葉伯煊面無表情。想要說點兒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
等病房門剛一關上,葉伯煊就使勁地把手中的書扔到了沙發上,砸出了聲音。
夏天忽然重新打開病房門。探進來腦袋瓜:“什么動靜?”疑惑、警惕地看了看病房里的東西。被地震都快嚇破膽兒了。
“書、書沒拿住,掉了。”
夏天上下打量了葉伯煊一眼。皺了皺眉頭:“都幾點了?別看了,這小燈泡費眼睛。睡覺,睡覺。”關門走了。
葉伯煊呼出一口長氣,呼氣吸氣完了。頓覺無力,很頹廢。
世界上最憋屈的事兒莫過于、我正在生氣,而你不但不知道原因、還根本沒發現。
……
半斤八兩的葉伯煊和夏天。在對待寧潯漪和裴兵的問題上,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將來,他們還要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嫂子,咱倆別騎車了,我覺得你酒后駕駛不好。”
“嗯,確、確實不好。后勁太大。”
夏天想了想說:“我們邊走邊嘮嗑。天兒也不那么熱了,晚上散步最好。”
小毛推著自行車,臉上帶笑往前走,夏天也跟著笑了,她真是搞不懂嫂子怎么天天那么多樂呵的事兒。
想到了宋雅萍說的話,收斂了下表情,特意挎上小毛的胳膊,問道:
“嫂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能別介意嗎?當然了,你介不介意我都得問,就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開頭了,咱姐妹倆沒必要。”
小毛斜睨夏天笑道:“跟我客、客氣啥。”
“是這樣的,我婆婆托人給你買了幾盒治療你口吃的藥。她說你這么好的女孩,該有完美的人生。聽聽,完美的人生,我覺得你值得擁有。”
小毛握著自行車車把的手、緊握了下。
夏天看到了,拽緊小毛的胳膊。從前她不問,是因為她明白夫妻之間都有不能說的秘密呢,何況她和小毛。
“謝、謝謝阿姨了……”小毛停住了腳,看向夏天,眼圈兒發紅。
過去她娘沒那個條件在意她這個,娘醒了就琢磨讓她吃飽穿暖。
后來娘沒了,到了夏家生活,說實在的,她只求別被人嘲笑就好,大爺大娘對她很好,包容她、體諒她,就這樣就好,她常常對自己這樣說。
不是誰家都能接受一個像她這樣的孩子。可妹妹的婆婆……
她懂,人家不是沖她,沖的是妹妹,拿妹妹當回事兒、當個寶。
夏天拽了拽小毛的衣服袖子:“嫂子,哭這個動作不符合你的氣質。您啊,還是笑嘻嘻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別占用我哭吧精的名頭。”
小毛被夏天瞬間逗得展顏一笑:“知、知道啦。還你!還你!”
“我要說的是、聽說那藥有副作用,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剛才我婆婆以專業的角度分析了下,說如果你這不是遺傳的,是可以自己慢慢矯正的。所以我想問你,嫂子是什么時候發現的?是從小就這樣嗎?”
小毛嘆了口氣,忽然想起夏天剛才逗她的話,又換成輕快的表情,只是開口話題即沉重:
“我爹剛沒那、那年,有壞人、就是那種地痞子來我家搶東西。我們那么窮,要是被人搶了糧,我和我娘就得被餓死。那陣我娘就扯著不大的我,嚇的躲、躲了起來。”
“怎么沒叫警察呢?”
“妹妹,你不記得前些年都有餓死人的嗎?糧食、吃食高于一、一切。都紅眼了,還警察呢。知道我們院子住著孤兒寡母,專挑軟柿子捏、捏吧。”
夏天啞口無言,小毛從前的二十年,到底是在一種什么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她不僅是要像個男孩一般堅強吧……能出落成現在這樣的好嫂子,她才是最難得的。
“……他們翻啊,眼睛真毒啊,眼尖的要死!一下子就翻、翻到了高粱米,我就急了!沖出來想、想理論,想喊,被氣的沒法沒法的了,真的,不騙你,當、當時我覺得我差點兒沒被氣背過氣兒去。”
夏天沒聽到下文,側頭問道:“那結果呢?”
小毛翻了個大白眼,喝了二兩茅臺的小毛臉色紅撲撲的,夏天猜測也有可能是激動的。
“結果?他姥、姥姥的!結果糧不但沒保住!我還這這樣了唄!
其中有個王、王八蛋家住附近,我大了,認出了他。我說個題外、外話,他們化成灰我都記得,我現在還午夜夢回做夢揍他們呢!
啊,我繼續……我認識了兄弟們,給他家門房燒了。設個套,讓他和他家鄰、鄰居懷疑撕打一塊堆兒了。哎呦,我那口氣才算咽下。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妹妹,你不知道,當時心里啊,痛、痛快!”
夏天想笑,她知道她不該笑,可她聽得高興的不得了。
她努力板住面部表情,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一本正經。
不知道為何,她沒從小毛的講述中感覺到愁苦,只從她的語言和表情動作上感覺到樂呵了。
最關鍵的是,嫂子不是遺傳的,能矯正好!當然了,她夏天得讓嫂子少激動,瞧瞧,這氣性是多大!
“燒房子?你這膽子也太大了,不怕被人尋著蛛絲馬跡抓你進牢房啊?再說萬一人家發現了,你家就剩你一個女孩了,打擊報復怎么辦呀?”
小毛無語,她妹妹是個軍人,正直著呢!還是太年輕啊!
好吧,在葉家時,夏天沒被葉志清感嘆太年輕,到了小毛這里,夏天成了沒見過世面的……
“你不懂。這人啊,你、你得和能聽明白道理的人講理、講道義。你和無賴只能講拳頭,他都不干人事了,你還指望他能聽懂人話?妹妹,你還太嫩。”
夏天感嘆:“你真是不走尋常路。嫂子,你以后慢慢說話,多在大家面前開口表達,卡殼不要緊。”
小毛馬上執行,放緩語調慢慢說道:“從前不敢,總覺得笑話我一個、幸福了所有人。現在,聽你的,一字一句說。”
夏天拍巴掌:“你這句就成功了。我看我婆婆白忙活了,那藥啊,估計得放過期。”
“那、那可別,白瞎了。”
“嫂子,你看你又著急。”
“誰讓你禍害東西了。”
“那是藥,禍害就禍害了。真有副作用,不能多吃。你自己練習矯正。”
……
“妹妹,給我唱個歌吧?我沒見到你領獎章、遺憾。沒聽到你唱歌,也可惜。”
夏天知道,小毛想說的是“羨慕”,或許羨慕不夠準確,她只是想像她一樣,穿這個時代最好看的軍裝,干有意義的事兒,端她常念叨的國家飯碗。
那個“飯碗”也許在小毛眼里,比賺很多很多錢都要好……
八月十五,月亮走,她們走。星空照耀回家的路,路上流淌著夏天的哼唱,微醺的小毛,覺得歌詞真美:
“請你為我再將雙手舞動,就讓我們把愛留在心中,看人生匆匆,愿我們同享光榮,愿我們的夢永不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