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貝勒府上一直到晚間用了膳才回,回到府中,從十四阿哥書房前經過,因見他房中的燈還亮著,便想著該去請安,張公公立在門內,見了我笑著打了個躬,說道:“福晉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問道:“十四爺還在忙著嗎?這么冷的天,公公也該多勸著讓爺早點休息才是。”
張公公低聲說道:“勸了兩次了,爺只是不聽,要不福晉進去勸勸。”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輕輕的向里走去,掀開簾子,見十四阿哥正襟危坐在案前,正在翻看著一本書,我福了福,說道:“這么晚了,十四爺還用功呢,該歇了。”
他微微抬頭目光斜視,看了我一眼,仍舊低頭看書。我又站了一會,見他仍舊看書不語,只好又賠笑說道:“十四爺既然忙著,玉兒就告退了。”
他猛然抬頭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說道:“今天的事不打算說說?”
我心想,果然是他在四貝勒府中安插的眼線,我才剛回來,他這邊就知道了,當下冷笑了兩聲,說道:“十四爺既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重復了吧。”
他怒氣騰騰的瞪著我,我卻漫不經心的冷笑著看著他。他更加氣惱,一把將手中的書摔在了面前的案上,徑直走了過來,我看他的神色是真的惱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心里卻在后悔剛才為什么要過來看看他,是因為心虛嗎?可是我跟十三原本也沒什么逾越的事,又干嘛要心虛呢?
他快步走來,扯著我的袖子大步向外走去,我被他拉著只能跌跌撞撞的跟著,出了書房他便向一側的暖閣走去,我知道十四阿哥日常若是不去其他福晉的房里都在那里休息,我本能的想要掙脫他的手,他卻抓的愈發緊了。
張公公見狀早在前面開了暖閣的門,領著一干丫鬟小廝退了出去。
身后的房門嘭的一聲合上,我心也跟著猛然的顫了一下,他一徑將我拉到炕前,才松開了手,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心里七上八下。
他冷冷的盯著我,半晌,說道:“方才的勁那去了?”
我心里仍咚咚跳著,嘴上說道:“我本來就是個紙老虎。”
他氣惱的又盯了我一會,終究忍不住,還是笑了,將我拉到炕沿上坐了,我仍舊低著頭,良久不見他說話,我又低聲說道:“十四爺若是沒有其他事,玉兒告退了。”
他忽地冷哼了一聲,說道:“今晚不許走。”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默然的點點頭,仍舊低頭坐著。
他忽然走過來捏著我的下巴扳起了我的臉,我下巴吃痛,眼淚差點涌出,倔勁卻也上來了,別過臉就是不看他,他又哼了一聲將我一把抱起橫放在了炕上,我仍舊閉著眼睛,咬著嘴唇。
他伸手來解我衣服上的紐扣,卻因為扣子太緊,解了良久都沒有解開,他早沒了耐心,手上用力,一把扯了下去,伴隨著裂帛之音,我的眼淚也隨之而出。
我死死的咬著牙,似乎那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線,放佛突然之間下了雪,身上越來越冷,心中也越來越冷。沒有絲毫感覺,只覺得痛苦,就像是快要死去,卻又知道這根本不足以讓我死掉。我絕望的抵抗著他,守護著步步淪陷的一切。他突然停了下來,拉過一條錦被蓋在了我身上,翻身下炕,一言不發的掀簾子走了出去。
珠簾噼里啪啦的響著,卻像是響在前世,那么的遙遠,那么的模糊,我緊緊的扯著被子,眼淚又一次大堆大堆的涌出,絕望?羞辱?無奈?痛苦?我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哪一種,或許都有吧。
一晚上瑟瑟發抖睜著眼到天亮,第一縷曙光照進窗內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夢里,都只是一個惡夢。我跟他還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
瑩瑩小心翼翼的捧著衣服走了進來,因為昨天四貝勒府上的事情,我對她已起了疑心,雖然知道在十三還沒有查出結果前不能胡亂懷疑人,卻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的相信她了。
瑩瑩福了福,舉著手中的衣服道:“福晉,是十四爺讓給送來的。”
我悶聲說道:“放下出去吧。”
她狐疑的望了我一眼,將衣服放在一旁,行了禮,緩緩的退了出去。
我縮在被子里,過了良久,才伸手拿了衣服套在身上。
瑩瑩他們在簾子外面見我穿好了衣服,才走進來服侍我梳妝,我此刻只想快點回到我自己的屋子里,又一次強烈的想要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經過書房的時候,十四阿哥正站在書房門前的石階上,我知道他在盯著我看,我卻一眼都不看他,胡亂行了個禮,低著頭快步走去,瑩瑩蕊兒等人跟在后面匆匆的向他行了禮,才又跟著我向后走。
********
孫嬤嬤拿了三床被子給我蓋上,我仍然覺得冷,渾身疼痛,連骨頭都是痛的,想著睡著了就會好點,卻又痛的睡不著,以我在現代的經驗,我知道自己正在發高燒。
瑩瑩等回稟了十四阿哥,便去太醫院傳太醫,太醫進來把脈時我已沒有先前那么冷,而是開始發熱,過了好久終于沉沉睡去,醒來時神志已有些迷迷糊糊的,其實也并沒有睡多久。
瑩瑩給我灌了好些藥,我大口大口的咽著,絲毫不覺得苦。我不知道完顏玉音的體質如何,不過這次發燒卻跟我在現代幾乎一樣,我從小就常生病,總是自嘲說因為吃的藥多了,對藥都有抗性,所以只要發燒必須打點滴才能好,且對抗生素強烈的依賴,這當然也都是拜很多庸醫所賜。
可是在這個朝代,只有中藥,一直都知道中藥藥性慢,我在心里叫苦,不知道這樣的折磨跟煎熬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不知道多少次在夢里我看見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圍在炕前,用各種各樣的眼神看著我。
又一次醒來,睜開眼,我看見了爸媽,他們都擔心的望著我,我釋然的沖他們笑笑,心里卻在想,我在另一個朝代,爸媽怎么會在這里,難道我已經在清朝死了,那我是不是回到了現代,對,一定是的,我終于回來了,回歸了屬于我自己的正常生活,可是心里為什么那么痛呢,我知道我是因為放不下,放不下十三阿哥,放不下那段感情。
又一次睡去,夢中我已經死了,在一片水域中央,一個孤零零的墳塋飄在上面,墓碑上面刻著兩個字——蘇音,十三阿哥穿著初見時的那身衣服,蹲在墳前撫摸著墓碑,神色悲苦又寂寥,我心中越來越痛,遠遠的看著他,突然間雷聲滾滾,落下了豆粒大的雨珠,雨越下越大,嘩嘩啦啦,周圍的湖水也跟著上涌,十三阿哥迅速的被水淹沒,我撕心裂肺的喊著‘不要不要’,想要伸手去扯他,卻用盡了全身力氣都夠不到,看著他一點點的沉淪,直至淹沒。
突然間就醒了,卻聽到耳旁莎莎啦啦的響聲,轉過臉,就看見了那個沙漏,不知道是誰把他安置在了我的枕邊。我盯著沙漏看了很久,一顆顆金色的沙子從中間的縫隙中流下,就像是人的眼淚,炙熱的淚。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低沉沙啞,帶著疲倦,“玉兒,你醒了。”
我抬起眼望過去,不是我夢里的十三阿哥,卻是我最不想見的十四阿哥,我在枕頭上輕微的點下頭,又閉上了眼睛。
我這場病其實已生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三個太醫輪班供藥,就連十四阿哥的額娘德妃娘娘都親自遣太監送來人參燕窩等物,兩個嫂子也來望侯了多次,四福晉更是來看了我七八趟,就連不認識的八福晉也來了兩次,十三福晉竟然也來了兩次。
原來我夢里很多陌生人用各色的眼光看著我,并不是夢,而是真的。瑩瑩說十四阿哥更是得空就來看我,因吃了太醫的藥并不見效,又四處的尋方子尋大夫。
我聽著瑩瑩說了,只是點點頭,這一個月我應該培養了不少的抗體,不過這位完顏玉音的身體似乎比我的還要差,我雖然以前高考前因為壓力大有過溫燒一個月的歷史,但是這次卻是昏迷了一個月,只能說這里的醫療條件確實不如現代的,還有就是完顏玉音的體質比我差了太多。
瑩瑩見我不語,沖我眨了眨眼,“福晉,是不是又乏了?”
我收回神思,搖頭道:“你扶我起來吧,我想要出去走走。”
瑩瑩忙搖頭道:“這個萬萬不可,福晉,外面還冷著呢,您還是不要出去了。”
我佯裝嗔怒道:“怎么,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瑩瑩擺手委屈的說道:“自然不是,只是爺交代過,要讓福晉好生歇著,奴婢,奴婢不敢。”
我又想起了在四貝勒府的事情,臉色微微變了,哼了一聲,語帶雙關的說道:“十四爺罰的了你,我就罰不了嗎?”
瑩瑩撲通跪下了,還要辯解,只聽外面丫鬟婆子們連聲的說道:“十四爺吉祥。”
我靠在墊子上,轉過了臉,不去看外面。十四阿哥快步走到炕前,瞟了瑩瑩一眼,“起來吧。”
瑩瑩卻只是不敢,瞄了我一眼,又忙低下了頭。我轉過臉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說道:“你出去吧,我有話跟十四爺說,順便把外面的門關上。”
瑩瑩等人退出去后,十四阿哥才在炕前的繡墩上坐了,“今日感覺怎么樣?”
我看他一臉關切的神色,本來的氣話卻生生噎了回去,半晌說道:“拜你所賜,可惜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他眉毛揚了揚,似乎想要頂回來,終究止住了,說道:“那日是我疏忽了,那間廂房里的炕原是冷的,沒有燒,只是你也太老實,還非要在那里躺一晚上。”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我也不想老實,衣服都被你扯破了,倒是想走,怎么走?”
他被我搶白一頓,便啞口無言了。
我對于那天晚上的事本是一肚子的怨氣加羞惱,可是此刻見了他倒像是普通朋友間的調侃,似乎那晚他并沒有要對我做不該做之事,而我也并沒有誓死抵抗。
半晌他哈哈笑道:“你是在怪我沒有留下來給你暖被窩嗎?”
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十四爺,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而且答應了別人的事也不會食言,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跟十三的事,即便你不要求,我也絕不會做出任何讓你戴綠帽子的事兒,所謂的發乎情,止乎禮,我還恪守得了,所以也請你不要再在我身邊安插什么本事不高的探子,消息沒探到,自己先露了餡。”
他聽我說完,臉色越來越不好,最后冷冷的質問道:“你為什么說我在你身邊安插了探子?”
我哼了一聲,說道:“就拿去年說,十三給我銀票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還有初六那日,我在四貝勒府,跟十三在屋里,外面卻有人盯著,被撞上了,慌慌張張的跑了,又是怎么回事?我一回府,你又趕著問我,難道不是你安排好的嗎?”
他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額頭青筋暴突,瞪了我一會,說道:“你,你是因為這個?”
我點頭道:“是。不過但愿我是在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
他氣瞪著我,想要發作,終究忍了下去,皺著眉頭沉聲說道:“你的愿望實現了。”說完轉身便走。
我一時沒有解過他話里的意思,問道:“什么愿望?”他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又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喊了兩聲,他卻早已經出了屋子走遠了,看來真是我誤會他了,我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十三阿哥都說了會查出來,我現在不等他告訴我就先來質問十四,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