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震懾
石槍在草地上彈跳了一下,才重重落下。那個亞獸被嚇得一哆嗦,身體不自覺往後縮去。別說去殺野獸,便是那根還殘留著血跡的石槍他都不敢碰。
“怎麼?不敢?”百耳脣角浮起一抹譏諷,目光掃向其他亞獸,淡淡道:“你們也一樣,如果誰敢去殺死一頭食草獸,以後他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憑什麼?捕獵是獸人的事,憑什麼讓我們去做?”第一個開口抗議的亞獸憤怒地質問。他真是受夠了,如果之前因爲懼於野獸,不敢反抗百耳,害怕被扔下的話,現在他已經沒了這層顧慮。
“憑什麼?憑這裡的人都得聽我的話。憑你們只是我跟黑河族長用山洞換來的,是屬於我的東西。憑你這句話,我就能要你命!”百耳冷笑,覺得自己手段也許太過柔和了,才讓他們敢問出這樣的話。思及此,目光在四周一掃,看到一根曾綁過那些亞獸的藤索,於是走過去撿起,手臂一揚,藤索呼嘯破空,出奇不意地抽在那個亞獸的身上,直抽得他在地上打滾,尖叫哭號起來。
“從今以後,我讓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若再多言一句,休怪我手下無情!”眼看著差不多了,百耳慢條斯理地將藤索捲到手,目光掃過一衆被震懾的亞獸以及其他人,語氣一如既往的輕淡。
亞獸們被嚇得擠在一起,默不作聲,倒是那個被抽的亞獸,驀然爬起來,撲向並肩而站的圖和薩,神色淒厲地喊道:“圖!薩!難道你們就看著這個醜八怪欺負我們?難道你們真像他說的那樣都要聽他的?”
圖一閃身,避開了他,皺了皺眉,看向百耳:“你看你管的這些人……別讓他們來煩我。”說完,一把攬住薩的肩往別處走了。他手下的那些獸人見狀,雖然有些不忍,但連圖都沒說什麼,他們自然更不可能多事,因此也都相繼散開了。
“你們這羣廢物!孬種!你們都不得好……”見竟然沒有一人爲自己撐腰,那個亞獸絕望而瘋狂地亂罵起來。不過在最後一個字出口前,被百耳手中的繩鞭截斷了。
百耳本可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便將人用繩子捲回來,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冷眼看著,看著圖那羣獸人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麼做,幸好圖他們沒讓他失望。因此,他決定乾脆一點。
“古,拿我的弓箭來。”他目光冰冷地看著這個亞獸,彷彿正看著一個死人,淡淡說。
古對自己義父所有的舉動都是無條件支持的,纔不管他要弓箭幹什麼,飛快地跑過去拿起被擱置在別處的弓和箭袋,又飛快地跑回來。
“義父,拿來了。”
百耳沒有回頭,反手接過,順勢抽出一根箭,對那個還在歇斯底里哭鬧不休的亞獸說:“你大概還沒見過我的箭是怎麼射殺野獸的吧,看清楚,下一支箭就會輪到你了。”
那個亞獸被他輕柔的聲音以及話中的內容給吸引住,不自覺停止叫罵,望了過來。
就見百耳拉弓引箭,突然反手往後,竟然連身也沒轉,竹箭已經脫弦而出,然後他又從古的手中再拿過一支箭,上弦的同時,不遠處傳來半聲淒厲的野獸哀叫,然後是一聲沉悶的重物砸落草地的響聲。
仍留在火堆邊的獸人們一驚,夏已跳了起來,飛跑過去,不一會兒扛回只成年長蹄獸,獸的脖子上橫插著一支竹箭。這一下,不止是那些亞獸又驚又怕,就連早知道百耳身手不凡的其他獸人眼中都露出了驚歎羨慕的光芒。如果不是百耳還在教訓亞獸,只怕已經有人圍上來討教經驗了。
“現在該你了。”百耳擡起弓,箭尖瞄向地上的那隻亞獸,溫和地說。
那亞獸開始還有些怔愣,直到箭尖的殺氣侵體而來,他才驀然清醒過來,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嘴脣囁嚅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渾身抖得像是要散架一樣。
“你敢咒獸人們去死,那麼我會先讓你死!”百耳低聲道,如同在情人耳邊呢喃,只可惜他手中漲滿的弓箭破壞了這一切。
就在這時,一個亞獸突然清醒過來,撲了過來,急切地哀求:“百耳,別殺紅佾!別殺他!我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一邊說,一邊扯過那個已經嚇得失了魂的亞獸,著急地讓他開口道歉和保證。
百耳目光冷淡地掃過這個有勇氣跳出來的亞獸,發現竟然是布喜歡的那個叫烏什麼的,哦,好像是烏稚。原本他看著烏稚敢對著獸人又罵又抓,就知道這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只是後來其除了跟著人絕食了一天外,並沒有別的特別表現,他才慢慢忽略了這個亞獸。
烏稚被看得哆嗦了一下,但仍不放棄地使勁搖著紅佾,生怕百耳手一顫,就把人給殺了。事實上,他跟紅佾感情並不好,但他害怕的是百耳一旦開了殺戒,說不定最後他們沒一個人能活下來。
百耳目光譏誚地看著他,既沒放箭,也沒轉開箭尖,似乎在告訴其他人,他的決定並沒有絲毫動搖。
而紅佾終於被晃得回過了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正指著他的箭尖,不由尖叫出聲,往後急縮,嘴裡一個勁地哭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差點又要瘋癲,幸好烏稚的聲音及時傳進了他耳中,他纔算是真正反應過來,慌忙爬起來跪在百耳面前,不停地叩頭:“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以後都聽你的話……”
百耳避也不避地受了他的叩拜,目光掃過其他縮如鵪鶉生怕被注意到的亞獸,冷冷問:“你們呢?”
這一回再沒有人說一個不字,甚至於連心裡想想都不敢。
“你說,如果烏稚不跳出來,百耳會不會真殺了紅佾?”不遠處樹下,一直默默看著這邊進展的薩問圖。
“會。”圖目不轉睛地看著立在人羣中,雖然不是最高,但卻能讓人第一眼就捕捉到的百耳,淡淡道。
“沒想到他這樣有手段。”薩喃喃道,沒有讚賞,也沒有諷刺,只是陳述一件事實。
圖哼了一聲,本不想回應,但忍了忍,終究沒忍住:“你難道不覺得他剛剛那個樣子很好看?”無論是用繩鞭抽人,還是用箭射殺野獸,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總不會只有他一個人這樣覺得吧。
“確實很好看。”薩沒有多想,老實地承認,因爲他覺得百耳身上有一種無論是獸人還是亞獸都沒有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麼,卻又說不上。
得到肯定的答覆。圖暗自鬆了口氣,卻又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彷彿原本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覷覦了一般。
“百耳真的是邪靈?”薩沒察覺到他的異常,直到這個時候纔算找到機會問出這個問題。
“嗯。他自己是這樣說的。”圖拋開心中莫名其妙的念頭,回道。百耳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所以他也就不需要幫著遮掩,“他也有阿帕阿父阿亞阿爺,跟我們沒什麼不一樣,我想他其實也不想來這裡。”否則怎麼會在那天晚上看著天空露出那樣哀傷惆悵的表情。
“如果邪靈都像他這樣,那倒真沒什麼可怕的。”薩低嘆了一句。不明白族巫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當初沒把百耳趕出部落,反而善加利用的話,也許獸潮來時他們不會死那麼多人。不過,族長連圖的話都聽不進去,又怎麼可能聽一個亞獸的話。想到此,他突然覺得其實黑河部落的敗落應該是早晚的事,只是獸潮讓它提前罷了。
“本來就不可怕。邪靈都是巫長他們說的,有誰真正見過邪靈害人?”圖冷笑。可怕的應該是一力主張要燒死邪靈的巫長吧。
“你對巫長好像很不滿,難道是爲了百耳不平?”說出這句話後,不知爲什麼,薩突然很想笑。“說起來,以前勸過你多少次,你都捨不得放棄那儂,怎麼這一回到是乾脆得很?難道是新看上了哪個亞獸?”
“胡說什麼!”圖不自在地瞟了眼已經收拾完亞獸,正坐在火邊跟罕說著什麼的百耳,悻悻地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屍體還是熱的,自己的伴侶就要跟人跑了。”
聽到他這話,薩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說:“是因爲梅越吧。”當時在大山部落,梅越的舉動讓他們心裡都不舒服。
圖嗯了聲,往草地上一趟,看著頭頂黑壓壓的樹冠,以及樹冠沒有遮掩到的美麗星空,悠悠道:“等我以後去外族找一個比那儂還好看的亞獸,先把他扔給百耳訓練,訓練好後纔跟他結成伴侶。”
即便是以薩一慣的冷清,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來,在他旁邊坐下:“你還不如直接把百耳娶回去算了,其實現在的百耳一點也不難看。”任誰一天到晚精精神神的,都不會太難看。
聞言,圖心中一顫,忍不住又想起了中午看到的那一幕,赫地下坐起身,曲膝遮掩住蠢蠢欲動的□。
薩被他的反應驚了下,轉過臉來:“怎麼了?就算不想要,也不用反應這麼大吧。我看現在這樣的百耳,以後肯定會有獸人喜歡,只是怕他看不上眼。”正如圖以前說過的那樣,薩也覺得這個百耳太不亞獸了,跟獸人在一起一點顧忌也沒有,坦蕩得讓人想把他當亞獸看都難。
“長得那麼醜,誰會看上他。”圖咕嚕了句,說完,突然有些心虛,不自覺往火邊看了眼,發現那邊的人並沒注意這裡,才暗自鬆口氣。
“你留點口德吧。”小心報應。後面一句薩沒有說出來,只是對於好友執著於外貌美醜這一點實在有些無奈。
圖默然,倒真像是聽進了他的話似的,反倒讓薩有些不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