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劍被要求歇在了華清殿,第二天便在那名叫千靖的青年帶領(lǐng)下下山,從昨夜開始他沒見過任何人,恐怕榮光還不知道他要被掃地出門了。
瀚海云宗下山的路比試煉之路好走多了,一條石路直通山腳,基本上沒什么曲折。王小劍邊走邊想著心事,說不失落是假的,好不容易來到瀚海云宗,以為會回到當(dāng)年的情景,沒想到所有人都不認(rèn)。更重要的是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畢竟已經(jīng)過了十八年了,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自己出現(xiàn)會不會打擾到他們?
想勸說自己重新開始,以全新的姿態(tài)重新生活,可是心里頭卻有那么一絲絲的難過與眷念,時不時地跳出來戳他一下。
“越長老!”前方的千靖忽然停住腳步,恭恭敬敬地說道。
王小劍猛然抬頭,只見下方山路上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白衣華發(fā),俊美的容顏上帶著淡漠的表情,時而在旁人的述說下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王小劍忍不住把視線轉(zhuǎn)向他身邊的人,那人也是一身白衣,烏黑的發(fā)絲用一根白色的絲絳松松束著,眉眼艷麗,眼尾一顆鮮艷的痣,神態(tài)風(fēng)流得像個世間的王公貴族。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兩人,抬眼看過來,忽然就笑了。
那笑像是百花盛開般嫵媚,偏偏一身打扮和氣質(zhì)又帶了點仙氣,很是矛盾。
王小劍怔了怔,他甚少見過這樣氣質(zhì)矛盾的人。
越崢停在一簇月季旁邊,那月季已經(jīng)到了花兒謝盡的時節(jié),殘留的幾片紅停在碧綠的枝干上。越崢背著手,目光淡漠地看著他們。
“二位這么早便要下山?”那名白衣公子笑嘻嘻地問,目光在千靖身后的王小劍上打了個轉(zhuǎn)兒,“要干什么去呀?”
千靖有些遲疑地看著兩人,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樣子。
那白衣公子便笑著對越崢道:“越崢,你們瀚海云宗的人和你一樣都是木頭嗎?”
越崢道:“東方公子。”
“又生氣了?”白衣公子把玩著手里的竹笛,笑嘻嘻道,“不過讓你陪我走了一段路而已,到現(xiàn)在還在生氣?你看兩邊山清水秀,行走在這青山碧水中,有美人相伴,實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王小劍明白了為什么一向飛天遁地的越崢為何這次要采用步行上山,而且他剛剛沒聽錯吧?這家伙稱呼越崢為美人?他竟然敢調(diào)戲越崢?!
王小劍心中涌起一股濃濃的嫉妒之情,他跟著越崢那么久也沒敢調(diào)戲他一次!
越崢像是沒聽到一樣,道:“東方公子火眼金睛,能在黑夜中欣賞山水景色。”
白衣公子臉皮奇厚,“過獎!過獎!”
他嘿嘿一笑,轉(zhuǎn)而又對著千靖道:“小家伙,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嗎?”
千靖額頭冒汗,看了越崢一眼,發(fā)現(xiàn)他沒有阻攔的意思,便老老實實地道:“帶人下山。”
“哦。”白衣公子恍然大悟。
越崢眉頭微皺,“就你們兩個?下山做什么?”
千靖一聽他說話就冒冷汗,道:“送人回趙國。”
越崢的目光移向他身后站著的王小劍,眉頭皺得更緊,“為什么?”
“這……”千靖支支吾吾,道,“這是越清師兄的命令。”
“他犯了什么過錯?”
千靖答不上來,一頭冷汗,“我不知。”
這時白衣公子在旁邊笑道:“原來我遇到一場清理門戶的戲碼。”
越崢看向王小劍,“你說。”
王小劍被點名,猶豫片刻,道:“……看言情小說?”
越崢默然片刻,對兩人道:“跟我回去。”
然后指著王小劍對旁邊的白衣公子說:“我讓你看的人,就是他。”
重新回到瀚海云宗,越崢并沒有讓王小劍跟著千靖回天擎峰,他打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千靖回華清宮稟告越清,意思是王小劍這人先放在他這里,等事情查明之后再還回來。
走的時候千靖一臉憂愁,王小劍一臉歡喜,還沖他興高采烈地擺手送別。王小劍不知道越清聽到這個消息是什么表情,想必不會像自己一樣是喜笑顏開的。
高興過后又忐忑起來,不知道越崢會怎么處理自己。
三人進(jìn)入天柱峰的禁制,白色透明波紋散開,三人正式進(jìn)入天柱峰的地界。然而走了一陣,王小劍竟然沒有看到一個人,高大華麗的宮殿高高矗立著,冷清得不可思議……也不是沒有,貌似兩個負(fù)責(zé)雜役的弟子候在大門兩旁,見著三人進(jìn)來便打開大門,爾后恭敬地行禮退開。
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看來越崢這次做得狠,真的把所有的弟子全遣散了。
想想也是,他從來便是說到做到、干脆利落的人。
現(xiàn)在更讓他擔(dān)心的是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越崢說讓東方淺看自己,到底看什么?
“嘖嘖。”正思量著,那名叫東方淺的白衣公子搖搖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越美人你為了我竟然遣走所有人,難道是不想其他人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
王小劍:……
你當(dāng)我是死的嗎?
越崢眼皮也不抬地跨進(jìn)大殿,之后轉(zhuǎn)頭,他寬大的白色衣袍在滿室燭光中劃過一道冷厲的弧線,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東方淺,開始吧。”
王小劍怔了怔,心頭一跳,不明所以。
東方淺慢慢踱著步,似乎在閑閑地打量四周的擺設(shè),手中碧綠的竹笛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掌心。
越崢不動聲色地負(fù)手而立。
東方淺邊看邊點頭,似乎對周圍的擺設(shè)和裝飾頗有贊賞之意。越崢也不催他,等著他看完。
他走了一圈似乎看完了,笑嘻嘻地走回來,斜眼看王小劍,“這么急干什么?你看人家小朋友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越崢看向王小劍,目光依舊淡漠,聲音清冽,“那天你說的話,我想知道是真是假。”
王小劍眨眨眼。
“曾經(jīng)有人說過一樣的話。”越崢面無表情,“我信了。”
王小劍大吃一驚,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么,立即氣得頭發(fā)炸了,竟然敢冒充爺爺來勾引越崢,簡直豈有此理!
但隨即又一想,到底是誰這么厲害,能知道自己和越崢?biāo)矫艿氖拢?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東方淺笑瞇瞇地道:“世間有種擅長操縱人心的術(shù)法,不用嚴(yán)刑逼供便可以讓別人說出任何他想知道的一切,哪怕那人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了。在下不才,剛好擅長這方面的術(shù)法。”
何止擅長,能讓越崢特地請來的人,想必不會是易于之輩,怕是精通才對。越崢請他來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小劍忽然想到,既然那人知道自己和越崢兩人知道的事,說不定是越崢中了術(shù)法。
似乎知道他所想,越崢道:“那人確實趁我不備對我用法探聽了一些消息,只是很快被我識破了。”
王小劍點點頭,有點害怕這種法術(shù)了,要是自己說得亂七八糟怎么辦?這具身體畢竟不是自己的,要是說出自己只是王二狗怎么辦?到時候越崢肯定會把自己拍死的。
要不要說尿急要上茅房趁機(jī)遁了?
胡思亂想片刻又冷靜了,事情已到這一步,由不得自己控制了,或許這是自己最后的機(jī)會。
賭一把。
是生是死,是走是留。
王小劍抬起頭看向越崢,眼睛里有復(fù)雜的光芒。
東方淺上上下下地掃視了王小劍一圈,爾后對越崢道:“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
越崢頷首,“自然。”
王小劍看兩人的表情,分明是私下里達(dá)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協(xié)議。
“那么……”東方淺忽而笑了,動了動鮮紅的唇,曖昧地說道:“先找一張床吧,躺下才好辦事。”
王小劍忽然一激靈,狐疑地打量這色瞇瞇的家伙。
“跟我來。”越崢卻并沒被他挑逗的語氣所動,一甩衣袖在前方帶路。
三人穿過偏殿,繞過回廊,最終走到一處低矮的庭院。
王小劍覺著這庭院有些眼熟,特別是中庭,那地上的石頭,那鋒利的劃痕……
三人穿過中庭進(jìn)入前方的屋子,一進(jìn)去便發(fā)現(xiàn)這屋子并不像外面看到那般低矮,里面極其高大寬敞,夜明珠在頭頂閃耀著,將整個屋子照得通明。
王小劍怔怔盯著墻壁上那幾排雕刻的字跡,爾后又看到石壁上那個巨大的烏龜,心中忽然翻涌著難以言明的情緒。
他一點一點地打量著這里一切,粗糙的石壁、明亮的夜明珠、方方正正的石桌,還有那張簡單冰涼的石臺……時光似乎沒有在這間石室里留下任何痕跡,放佛昨日才離去,今日便歸來。
就連人都還是原來的那個。
胸口忽然彌漫起飽脹的溫?zé)岷退釢小?
他忍不住走過去摸著石壁上那幾行字,上面清晰的寫著:《王小劍泡溫泉協(xié)議》
一、王小劍可以自由決定去泡溫泉與否,但是必須在越崢的允許范圍內(nèi)。
二、王小劍不能干擾越崢修煉打坐。
……
“這是什么?”東方淺好奇地看著石壁上的雕刻和亂七八糟的繪畫,興致勃勃地問道。
“曾經(jīng)修煉的地方。”越崢在石臺前轉(zhuǎn)過身來。夜明珠柔和的光輝打在他臉上,他整個人像是被染上了珠光一樣泛著淡淡的華彩。
“開始吧。”他說。
王小劍直直地注視著他,沒有動。
越崢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王小劍忽然回過神來,哦了一聲。
東方淺發(fā)出一聲輕笑,輕輕推了他一把,“去躺下。”
王小劍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到石臺邊爬上去,內(nèi)心波濤洶涌,外表卻茫茫然,他像個木偶一樣僵硬地躺在床上,不明白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事。
東方淺的笑臉俯下來,爾后從身上掏出一個白玉瓶子,從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藥丸遞到王小劍唇邊,“吃下去。”
旁邊驀然伸出一只修長有力的手?jǐn)r住他塞藥丸的動作。
東方淺轉(zhuǎn)過頭,無奈道:“放心,這只是讓他昏睡的藥丸,我不會害他。”
那只手依然攔著。
東方淺嚴(yán)肅道:“我以我的品格保證。”
那只手沒有動。
東方淺很生氣,道:“我以鐘云的品格保證,行了吧?”
那只手立即收了回去。
東方淺鼻子都要?dú)馔崃耍贿呧洁熘业钠犯襁@么不值得信任嗎,一邊把藥丸塞進(jìn)王小劍嘴里。
昏睡前,王小劍胡亂地想著看來修真界也是信奉人品的。
王小劍覺著自己人品還不錯,自從重生之后一直倒霉,應(yīng)該時來運(yùn)轉(zhuǎn)人品大好了吧?
又想,要是這勞什子術(shù)法出問題,自己睡著了卻叫醒了傻子,傻子可是一問三不知啊。到時候自己是死也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了,會不會被宰了喂狗?
他忽然僵尸一樣坐了起來,把旁邊的東方淺嚇了一跳,問他,“你干什么?”
王小劍死死瞪著越崢?biāo)诘姆较颉?
“快躺下。”東方淺道,“不睡我怎么施法?”
王小劍眼睛瞪得老大老大,“越崢。”
死活不愿意躺下去。
“我的藥出問題了嗎?”東方淺似乎有點疑惑,低頭扒開瓶塞聞了聞,又連忙轉(zhuǎn)開頭使勁搖了搖,像是要把那股眩暈感搖走。
王小劍依然瞪著眼睛,眨也不眨。
東方淺觀察他片刻,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越崢道:“你過來吧,否則他不會睡的。”
越崢走過來,剛走到石臺邊,王小劍便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反復(fù)說道:“相信我……”
靜默片刻,越崢點點頭。
王小劍于是死魚一樣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