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一招敗北的秦世英和慘遭焚燒的冰藍煙相比,微微有些發胖的崔希漢貌不驚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尋常商賈,又或者是一個土財主,總之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就連已經握在手里的雙刀都是貼著手臂倒持的,看不出一點危險。
胖子慢吞吞地走下了點將臺,又很是小心的從兩根火把中穿過,似乎唯恐被獵獵燃燒的火焰燒著衣服,看他這副作派根本就不是來跟什么人決斗的,反而更像是來談一樁生意,一項買賣。
李智云并沒有被對方溫和的外表所迷惑,他只盯住對方手里的那對環首刀,即使此人利用雙臂寬松的袍袖遮擋了刀身,也影響不了李智云對敵人武器的判斷和分析。
雙刀,一對環首刀?能使出什么樣的刀法?
在雙刀這個領域,單以刀法而論,他覺得當今之世雁蕩雙刀的反兩儀刀法已經到頂了,即使自己一共只傳給韋鄧二人三招,還有什么樣的雙刀刀法能夠超越出自河圖洛書的反兩儀刀法?那肯定不存在。
這一刻他有些遺憾自己沒帶雁蕩雙刀過來,在瓦口關得勝之后他就把雁蕩雙刀留在了那里,讓他們負責監督關達趙霞孫成三人,畢竟這三人是自己招降過來的,若是日后有什么反復,自己在羅藝那里就不好交代。
如果韋寶鄧豹也在這里,那么這一場就不用自己出手了,直接讓他們聯手擺平就行了。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換作自己一個人能不能使出反兩儀刀法?答案是可以的。既然自己剛剛已經成功地復制了天羅地網勢,就沒道理復制不了左右互搏。
南宋時期的小龍女玩轉幾十柄全真長劍的同時是能夠以左右互搏之術施展玉女素心劍的,而要施展玉女素心劍這種合璧劍術的基礎就是左右互搏。
對于擁有尋俠系統的李智云來說掌握左右互搏并不很難,因為左右互搏的原理就是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
一心多用很難么?這里可以參照后世的老司機,左手接手機右手掛擋,左腳踩離合,右腳轟油門,眼睛看著前方還能兼顧測量后視鏡里美女的罩杯大小,更不耽誤嘴里叼著的煙吞云吐霧。
這一切都是同時進行的,不是一心多用又是什么?正所謂熟能生巧,千百年來無數次的論證實踐表明,一心多用絕非老頑童郭靖以及小龍女三人的專利。
唯一的顧慮就是身上缺了一把刀,如今自己身上除了纏在手臂上的軟鞭之外,就只有一柄圓月彎刀和一根西洋劍一樣的鐵條。實在不行,讓系統模擬一下公孫云鼎的陰陽倒亂刃法也是可以的。
公孫云鼎的陰陽倒亂刃法是刀劍合璧,雖然前五十招天下無敵這個說法有些勉強,但是對付一個高句麗的雙刀選手應該夠了,這套武功甚至不必使用左右互搏之術就能完成。
他想好了對策,就悄悄兌換了左右互搏之術出來,只等崔希漢出招。
他不會輕視任何一個對手。既然這個崔希漢被淵太祚派出來壓軸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毫無疑問,此人的武功必定勝過了前面的秦世英和冰藍煙,不然就沒有派他出場的必要了。
車輪戰消耗內力么?不存在。如果這崔希漢只是秦世英或者冰藍煙那樣的水準,那么這樣水準的敵人多一個少一個真的無所謂,如果真打算車輪戰消耗內力,那么至少還要派十個這樣的選手出來,或許有點用。
就在他認為崔希漢也會像秦世英或者冰藍煙那樣進來以后會先打個招呼的時候,崔希漢陡然暴起,直接出手了。
什么招呼都不打,直接動手就對了!在此時擂臺上的兩個人之間,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因為他們不可能避免這一戰,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必要說話?直接用刀來說話就行了。
然而崔希漢卻不是直接出刀砍人那種出手,而是瞬時間滿場游走,暴起之后就在觀眾們的視野里幻出道道殘影,一時間根本判斷不出那個影子才是他的真身。
然后人們就都在想:若是他這樣覆蓋全場的身影與那騎虎少年撞在一起會怎樣?
毫無疑問,兩人一旦相觸,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慘烈搏殺。
雙刀就看走!
這一瞬間李智云立即想起了這句武諺,不錯,雙刀就是要看走,這個“走”就是指身法和步法。
與單刀的戰法不同,雙刀能夠做到同時防守,卻很難做到同時進攻,因為在進攻時雙刀之間彼此會形成干擾。
反觀此刻崔希漢這種打法根本就不是攻,其實他就是在守,雙刀時刻保持守勢,完全憑借身法和步法來碾壓自己,只要兩人發生接觸,自己就會被他的刀刃割傷。
說白了就是崔希漢已經練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他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人,說白了就是你碰到他的身體就會碰到刀鋒。
只不過你這“走”的火候還差了點。籠罩在無盡的殺機之下,李智云微笑暗想,隨即展開了身法和步法。
若論身法和步法,當今世上誰還能與李智云相比?誰都比不了!
在神行百變的基礎上又增加了捕風捉影,不論是逃還是追他都是當世無雙的存在!
可以說只要李智云想逃,就沒有任何人能夠追的上;反過來他若是想追別人,別人就絕對跑不了。
就這還沒算上凌波微步呢,他覺得凌波微步沒啥意思,兌換出來白白浪費俠義值。
而至于那錢青健從爛柯山感悟出來的兩門更勝于凌波微步的步法——天羅步和迷煙步則屬于河洛神功的范疇,無法越過河洛神功直接學習,即使強行學了也只能是邯鄲學步,學不到其中的精髓。
退回來說,只要這世上沒人練成河洛神功,神行百變和捕風捉影就夠用了。
下一瞬間,場中形勢更見混亂,從此前一個人的重重幻影演變成了兩個人的重重殘影,兩個人都在場中游走,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這少年的步法怎么如此古怪?”就連點將臺上的淵太祚都困惑了,不禁發出自語。
作為八大神衛的師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這八個弟子的武功水準,他這八個徒弟除了內力是他用培元神丹拔苗助長起來的以外,其余武功并不是他的傳承。
除了羽則男一脈之外,高句麗人的武功從來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傳承,就連他本人都包括在內,他和他這八個徒弟的武功都是從華夏武者那里參考仿照出來的。
高句麗人有一個好習慣,那就是善于把別人的東西拿過來集體研究,然后集思廣益進行仿照并且找出克制之法。
就拿秦世英的腿法來說,雖然名字叫做跆跟,但是其主旨就是模仿華夏武林中的北派腿法。
正所謂南拳北腿,早在羽則男掌控高句麗軍政大權的時候,年輕的他就曾經抱著學習的態度浪跡中原武林,在有幸目睹“神腿張”的一戰之后大獲裨益,回來之后就把所見所聞拿出來與徒弟們共同研究。
秦世英是對這種腿法最有感覺的一個,不僅能夠模仿出來,而且還能進行改良,所以但那以后秦世英就專修腿功。
同樣的道理,崔希漢的身法也是他們師徒博采眾長之后的成果之一,他們自認為已經窺破了中原武林所有身法步法的訣竅,進而創造出來專屬于高句麗的身法和步法。
崔希漢是對身法步法最有研究的一個,所以他選用雙刀,完美地契合了華夏那句武諺——雙刀就看走。
只有“走”得出色,才配使用雙刀。
但是眼下的問題是崔希漢的步法比之敵人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這就讓人無法理解了——這少年的步法究竟是從哪里學來的?為何中原武林中從未見過?
場上的戰斗不會因為淵太祚的困惑而停滯,在他困惑的同時,場上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身影中傳出了“噹噹噹噹”的金鐵交鳴,密如爆豆。
終于交上手了!
觀戰的人們聞聲便是精神一振,雖然看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是如何交手的,但是只聽聲音也行,這聲音分明是兩人的兵器在撞擊。
然后問題又來了,人人皆知崔希漢的兵器是一對環首刀,那么騎虎少年的兵器又是什么?
場上人影雜亂,人們非但看不見崔希漢的刀勢如何攻防,更看不見騎虎少年的兵器何在。
火光閃耀之中,只有身為局中人的崔希漢和李智云兩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李智云是刀劍齊出,短瞬間擊中了對手十二次,卻是每一刀每一劍都擊中在對方的刀身之上。
“守得夠嚴實啊!”李智云不得不由衷地稱贊出來。
在陰陽倒亂刃法的轟擊下仍然能夠守得如此嚴密,這崔希漢也算是刀法領域中的高手了,雖然其刀法不見經傳,而且頗為拙劣難看,但是的確很是實用。
這就好像后世韓國流圍棋選手突然擠入中日圍棋爭霸的舞臺,各種不講理的“愚型”和“俗手”充斥棋譜,一度遭到中日兩國唯美棋手的抨擊和恥笑,然而事實卻證明了這些呆拙蠢笨招法頑強的一面——我就是丑了,咋的?有本事你贏我啊!
沒錯,崔希漢的刀法跟他子孫后代的韓國流圍棋招法一樣,既不在譜,也不講理,但就是實用,至少李智云這十二記刀劍沒能傷到他一根汗毛。
李智云一邊打一邊稱贊崔希漢,卻不知崔希漢都快被他打哭了。
何止是想哭?崔希漢連死的心都有了,他滿打滿算使用纏繞戰法將對手逼到自己的刀鋒上來,然而當他自信滿滿地使出纏繞步法之后,卻發現別說纏繞對手了,根本摸不到人家的邊!
甚至摸不到對手的邊還不是最難受的,難受的是人家反過來把自己給纏繞了,現在的局勢就是一邊倒的局勢,自己只能挨揍不能還手,即使想要拼著手上強行還手,也找不到對手的影子。
根本就找不到對方的真身在哪里,這叫自己如何還手?這架打得也太憋屈了!
所以他已經沮喪到了極點。
關于崔希漢的這種心情,讀者可以參照后世華夏著名街球王吳悠的某次挑戰,當時吳悠覺得不論是控球還是過人都可以跟世界頂尖球員比肩了,就找到大侄子單挑,結果在世界杯上被球迷罵得狗血噴頭的大侄子打起吳悠來不費吹灰之力,連休閑裝都沒脫,直接把吳悠玩傻了。
無限膨脹之后,一戰被人打回原形,才知道鬧了半天自己仍然是業余選手!崔希漢的心情就是如此。
崔希漢沮喪無比,李智云卻不會給他更多的時間去沮喪,十幾招陰陽倒亂刃法沒能奏效,立即嘗試左右互搏,使出了原定的反兩儀刀法。
他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使這套刀法是因為他的手里只有一把圓月彎刀,另一個件則是鐵條,然而打著打著就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誰說鐵條就不能當刀來使?
之前使用陰陽倒亂刃法的時候自己這根鐵條使得不也是刀招么?
陰陽倒亂刃法用以迷惑敵人的表象就是“劍使刀招,刀使劍招”,但是其根本卻是“劍仍是劍,刀仍是刀”,所以剛剛李智云的鐵條已經使過十幾招刀法了,只不過出招之時不及多想,之后才醒悟過來。
想通了之后再改為反兩儀刀法,崔希漢頓時抵擋不住了。
源自河圖洛書的武功豈是尋常武功所能匹敵?元末明初之時華山兩位長老用這套刀法與昆侖派的兩儀劍法聯手險些殺了武功大成的張無忌,足見這套刀法是何等的犀利。
只聽“嗤嗤嗤嗤”數聲響過,一蓬蓬的血霧在場中迸射開來,無數道殘影瞬間消失,恢復為一胖一瘦一大一小兩條身影相對而立。
直到此時,崔希漢才說出了他入場后的第一句話,低沉的聲音很是嘶啞:“多謝手下留情。”
李智云的確手下留情了,只象征式的刺傷敵人幾個皮糙肉厚之處,聞言笑道:“你的刀法能夠練到這樣的地步也算不易,就給你高句麗留下這雙刀的源流吧。”
聽了這話,點將臺上的淵蓋蘇文驀然驚叫出聲:“崔師兄快回來,他是李智云!”
也不知道是從說話的內容還是語氣上判斷而出、又或者是從武功辨認出來,總之淵蓋蘇文此時再無懷疑,認定了場中這個騎虎的少年就是李智云,即使此時的李智云與那個額頭深陷的李智云判若兩人。
“原來你就是李智云!”淵太祚往前踏出一步,踩在點將臺的邊緣沉聲說道,“我原本還起了愛才之心,想要留你一命的,但既然你是李智云,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