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間,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人們都換上輕薄的夏衫,北山破廟內(nèi),周大牛在一堆像咸菜一樣的衣服中東挑西選,怎么也選不出給恩人穿的衣服,不是太小,就是太破,天都這么熱了,恩人還穿著厚厚的棉襖,去年的那身夏衫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真是罪過。
周大牛無力的嘆了一口氣,掂了掂手中的僅存的銀兩,大步走了出去,他想還是給恩人買一套夏衫吧
望月樓門前人來人往,特別是那烤肉的味道,撲鼻而來,每次周大牛路過這里,腳就跟生了根一樣沒辦法挪動半分,這一次也是一樣,他眼饞的看著烤的金黃色的肉串,感覺口水都流了出來,就在這時,不知誰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一個措手不及,向前撲了而去,眼看就要撞到了烤肉架上,伙計眼明手快,一個側(cè)身攔住,這才沒有導(dǎo)致悲劇的發(fā)生。
只是剛剛放上去的肉串全部都掉在地上……,烤肉的伙計怒火中燒,這臟掉得肉串都趕上他一個月工錢了,“喂,你這小子,賠錢!賠錢!”
“我……,我是個叫花子,哪里有錢陪你。”周大牛苦著臉說道。
“呦,沒錢你站在這里干什么?少說廢話,不賠就把你丟到官府去!”伙計惡聲惡氣的說道。
“你管他呢,搜身!”旁邊的伙計有些不耐煩,直直摸上了周大牛的衣兜,“這不是有錢嗎?”
“不要動那個,那是我要給恩人買衣服的銀子。”周大牛眼看銅錢被摸走了,著急的大喊道。
伙計狠狠的把周大牛推倒在地上,數(shù)了數(shù)手里的銅錢,皺著眉頭說,”就這么點銀子,還不夠零頭!”
“那怎么辦?”
“直接把他帶進去,讓掌柜說吧。”
周大牛見自己辛苦攢的銅錢被人拿走,還不放過自己,他也不過不到十歲的年紀,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急的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美婦人走了過來,她看了眼大哭的周大牛,又看了眼圍觀的鄉(xiāng)民,皺了下眉頭說道,";這是怎么了?”
“徐掌柜,您來了。”伙計殷勤的上前行禮,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巧兒。
趙巧兒點了點頭,“說說這是怎么了?”
“夫人,夫人,我不是有意的,嗚嗚……,你讓他們把銅錢還給我,我還要給我恩人買衣衫呢。”周大牛見一個管事的人過來,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拽住趙巧兒的裙角,哭著說道。
“有話好說,你先起來。”趙巧兒連忙把周大牛扶起來。
";夫人,你要是不饒了我,我就不起來。”
眼前的孩子臉色黝黑,細胳膊細腿的,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破舊的衣衫,頭發(fā)更是像雞窩一樣,明顯是個乞丐,“好了,別哭,慢慢說。”
趙巧兒說話輕聲細語,不像是訓(xùn)斥倒像是在安慰,周大牛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剛才被人推了下……”
兩個人伙計也七嘴八舌的把過程說了下,趙巧兒頻頻點頭,露出了一抹笑意,拍了拍周大牛的后背,“沒事了,你們別為難這個孩子了,就記在我的賬上吧。”
兩個伙計也是擔(dān)心讓自己賠了這才揪著周大牛不放,見趙巧兒發(fā)了話,也就放下心來,只顧的忙去了,圍觀的人群見沒戲可看,也都散掉了。
“夫人,你真是大善人,還長的好看。”周大牛擦了擦眼淚,傻里傻氣的說道。
連雪珍在旁邊噗嗤一笑,“姐姐,這孩子可真逗,喂,小子,光這位夫人長的好看,那我呢?”
周大牛看了眼連雪珍,似乎在考慮一個非常凝重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位小姐姐也好看,不過還是夫人更好看。”
他的一席話逗的趙巧兒也笑了起來,“好了,沒事了,你走吧。”
周大牛第一次被人這么溫柔對待,他心中早就忘記了母親的容顏,只有大概的輪廓和教導(dǎo)在耳邊,他艷羨的想著,是不是他的娘就也跟這個夫人一樣……,又好看,又溫柔,還會輕輕的安慰我。
周大牛戀戀不舍的離去,回了好幾次頭看著趙巧兒,眼中流露出儒慕之情,看的趙巧兒心中一陣觸動,她想也沒有想就對著他喊道,“你過來!”
“夫人,你還有什么事嗎?”周大牛又乖巧的跑了過來。
“你可是有家人?”
“沒有,我是行乞的乞丐……,我六歲的時候娘就病死了,爹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大牛黯然的說道。
“那你愿不愿意來望月樓幫忙?我讓掌柜給你安排個差事,可能有些苦。”
周大牛聽得眼前一亮,“夫人,我不怕苦!”
趙巧兒摸了摸周大牛雞窩一樣的頭發(fā),“那行,可是你得先洗個澡才行,然后換身衣衫,這么臟,可不能在吃飯的地方干活。”
周大牛靦腆的笑了起來,“夫人,我住的破廟可沒地方洗澡,不過一會兒就去河里洗。”
“雪珍,你把包袱給我。”趙巧兒接過連雪珍遞過來的包袱,里面放著幾套衣衫,是連雪珍和趙巧兒給趙寶生和連罕做的衣裳,趙寶生嫌來往縣里太過浪費時間,索性和在連罕哪里住了下來。
趙巧兒拿出了一套給趙寶生做的衣服,遞給周大牛說道,";這衣服你拿去穿吧。”
“真的是給我的嗎?真好看!”周大牛拿著衣服左看又看,一副喜歡的不得了的樣子,只是忽然他就神色沮喪了下來。
“怎么了?”趙巧兒奇怪的問道。
“夫人……,這衣服我不要了,你能給我那個大的嗎?”周大牛磕磕巴巴的說道,顯然是底氣不足。
趙巧兒覺得這孩子不是那種貪心不足的人,柔聲問道,“可是衣服不喜歡?”
周大牛把頭低了下來,“不是,夫人,我有個救命恩人……”周大牛把兩個人相遇的過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趙巧兒聽了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生死不明的徐青云,想著如果徐青云也瞎了眼睛,她心中就酸酸楚楚的,像被刀子捅了一樣難受,“好孩子,這給你,那個大的也給你。”
連雪珍看著趙巧兒拿出了最下面的衣服,心中一驚,這衣服是趙巧兒給徐青云做的,每日里都要拿出來縫一縫,即是思念也是一種念想,因為準(zhǔn)備在袖口加上一層金線……,不知道什么樣式好,才順道一起拿過來的,“夫人,這衣服不能給啊。”
趙巧兒笑的豁然,“如果相公也遇到別人的幫助……,我?guī)土藙e人,總是會有人也這么幫著相公。”
連雪珍有些難過的低下頭,她每日和趙巧兒作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趙巧兒對徐青云的感情,她心中暗自祈禱,希望徐青云真像趙巧兒想的那樣是活著的,并且是平平安安的。
趙巧兒進了酒樓,就見張掌柜迎了出來,兩個人寒暄了一番,趙巧兒就帶著連雪珍去了后院,前年的時候,她就找人買下了比鄰的屋子,又把墻打通,可以通往酒樓,是三間屋子帶著個一個小院子,她安排連罕住在了這里,也方便趙寶生學(xué)習(xí)。
剛到門口,就聽見趙寶生朗朗的讀書聲,連雪珍露出笑意來,咚咚敲了門,不過一會兒就聽到輕快的腳步聲,“姐,怎么是你?還有連姐姐!”
“這不是來看你嗎。”趙巧兒隨著趙寶生進了院子。
院子內(nèi)鋪了葡萄藤,下面擺了一方木椅,連罕正坐著看書,見了來人,忙站了起來,幾個人一番行禮寒暄。
趙寶生就進屋沏了茶水出來,待幾個人坐定,連罕問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沒有……,我和雪珍做了些衣衫。”趙巧兒的客氣的說道。
連雪珍獻寶一樣把包袱拿出來,“哥哥,好看吧,這是姐姐繡的,喏,這是我做的。”她孩子氣的展開在桌前,因為她女紅不好,其實這大多數(shù)都是趙巧兒做的。
連罕臉上不動聲色,只是手卻有些激動的摸上了衣服上細小的針眼,這都是趙巧兒的做的嗎?
趙寶生拿過衣服比了比,“姐姐,這袖子怎么有點長?”
連雪珍立時紅了臉頰,“這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是連姐姐,我上次那件衣服叫你縫的前襟和后襟貼在了一起,叫我娘發(fā)現(xiàn)了,好一頓打。”趙寶生想起連雪珍第一次給自己縫的衣服的記憶。
“你挨打那是因為你打架,可是不是因為我縫的不好!”連雪珍掐著腰,挺著英挺的眉毛,一副女王的氣派。
“切,就是你女紅不好,我看你這樣怎么嫁人!”趙寶生有些惱羞成怒。
“要你咒我,我嫁不出去也是被你說中的,到時候就讓大娘做主,把我許給你。”連雪珍惡狠狠的說道。
趙寶生連連搖頭,裝作一副懼怕的摸樣,只是眼中卻含著笑意,“才不呢!”
兩個人在院子里,你追我敢,一番鬧騰,趙巧兒看著無奈搖頭,對著連罕說道,“先生,寶生現(xiàn)在的學(xué)業(yè)如何?”
連罕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有時候頑劣,但是也知道刻苦讀書,我看明年就可以去試試科考了。”
“果真?”趙巧兒驚喜的說道。
連罕點了點頭。
趙巧兒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黯然,“如今南北戰(zhàn)事不斷,還是等過些日子吧。”
“也好。”其實連罕也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入仕,搞不不好卷入哪個黨派進去,那時候就……,還是等朝局在穩(wěn)定些。
風(fēng)徐徐的吹來,撩動了趙巧兒的發(fā)絲,她話題一轉(zhuǎn)說道,“我給雪珍找了兩家,都是不錯的人選,因為不知道連先生是怎么想的。”
“第一家連先生也認識,是寶生的啟蒙先生,劉秀才家里,他家的二兒子如今也是17歲的年紀,因著之前訂婚的那家小時候就故了,婚事一直拖了下來,我看和雪珍年紀相當(dāng),又都是讀書人家出身,也是個好般配。”
“人怎么樣?”
“我偷偷帶雪珍去看過,人長的倒是端端正正的,一派讀書人的氣派,據(jù)說此人心地寬厚,不過就是家里沒有什么家產(chǎn),雪珍嫁過去了,可能有些清貧,不過也沒什么大關(guān)系,只要她喜歡,我們這里總是能幫襯一二。”說起來,趙巧兒并不是太贊同這種方法的結(jié)親,只是人選總是要她來選一選,最后的決定還是讓連雪珍來做吧。
連罕點了點頭,“夫人太客氣了,我家已經(jīng)得了夫人態(tài)多的幫助,那另一家呢?”
“這一家是村里的富戶,姓寒,家里略有些恒產(chǎn),我看雪珍嫁過去吃穿不愁,因為他家一直都想娶個讀書人家的女兒……,是他家的大兒子,今年才十三歲,年齡有些小了。”趙巧兒其實更喜歡韓家,這家的大兒子,她倒是接觸過,長的頗有些英俊,看起來也是個憨厚的,心里能容忍,連雪珍脾氣有些暴,是個直來直去的,還是找個能讓著點的才好。
“是一點書也沒有讀過嗎?”連罕見趙巧兒頗為喜歡這個的摸樣就有些不死心的問道。
趙巧兒點了點頭,“說是從小就讀不進去,不過那孩子我看著喜歡。”
連雪珍和趙寶生打鬧了一會兒就跑了回來,見兩個人一副深談的摸樣,趙寶生有些好奇的問道,“姐,你們在說什么?”
“在說你連姐姐的婚事,我給她找了兩戶人家,一個是你們劉先生的二兒子,還一個是韓家的大兒子……,你也見過的。”
趙寶生詫異的喊道,“你說那個劉斌?”他腦中自然想起了劉斌的容貌,長的方方正正的,說話總是喜歡帶著子乎者也,讓人不耐煩,他看了眼連雪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里想著以后她就是別人的媳婦,就覺得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