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明黃錦袍,龍紋雲繞,俊美英皇端坐於明黃寶座之上,眼中是氣吞山河的威儀。
然而階下的大臣們都以爲自己看花了眼,那威嚴莊重之中竟衍生出一絲溫柔綿延到帝座下首邊的側坐上
嫵媚妖嬈登時入眼,慕容大妃穩然落座,宮女輕放珠簾,儼然一副陪王伴架,隨君早朝的奢靡景象。
階下羣臣議論紛紛,更有忠心老臣已準備上前執笏納諫。
“起奏皇上,老臣有事稟告。”站出來的是當朝右丞,皺徐允。
皺徐允在朝兩年,對國家可謂恪盡職守,盡忠一生,二十出頭,可眉眼之間尚可間意氣風發。皺相身著一身雲錦蟒袍,烏黑的雙鬢下一副誓死納諫的神情:“自始帝開朝以來便立下了規矩,後宮不得干政,如今慕容氏坐於朝側垂簾聽政,乃是逾越祖制,臣請皇上公正懲辦。”
皇上卻似毫不在意,笑道:“各位大臣多慮了,今日慕容妃坐在這朝堂之上乃是朕的旨意,她自己本也是不願意的,只因近日慕容妃身子不爽,朕不放心她獨自一人,所以帶在身邊,可以時時照看著罷了,皺相懲處之談卻是說笑了。”
衆人聽此說辭定然是心頭抑鬱難平,素來知道當今聖上正值青年,正是意氣風發,血氣方剛之時,卻不想竟沉迷女色到如此地步,真真是教人心寒。
皺相仍舊不饒,上前一步,進言道:“皇上,如今陳將軍的二十萬大軍已然入境,恕老臣直言,現在皇宮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紛紛猜測此次陳將軍未奉皇命,擅自回京,莫不是有犯上作亂之心。現在國庫因修建慶生閣已近虧空,百姓怨聲載道,如此內憂外患,臣以爲皇上應把兒女情長暫放一邊,以國事爲重……”
禁軍壓境,國庫虧空……形勢何時變得如此不利……皇上緊握著寶座上的龍首,看著階下跪了一地的臣子,斥道:“皺相莫不是在說朕是紂虐昏君了?”
“臣不敢……”謙卑之詞,卻聽不出任何的瑟縮和退讓。
“依朕看,皺相倒是敢得很那,朕不過是帶了心愛的女子上朝,也值得你們如此,鬧得朕心煩意亂。罷了,今日早朝就到這吧。”皇上說著已是拂袖而起,挽了慕容妃,款款走下朝堂。
慕容飛花回望了一眼滿地跪垂的大臣,心下一陣慌亂,他真的已愛自己到如此地步?這般深情,教她如何承擔得起。
上官冽輕撥琴絃,錚錚之聲如行雲流水,傾瀉而下,沁人心脾。慕容飛花赤了雙足在波斯毯上回旋,荔白的衣裙鼓滿了風,團然而飄,俏皮靈動。
一曲舞畢,慕容飛花收了動作,翩然立於李寰宇面前,語氣裡滿是恭敬:“主上……”
上官冽今日破天荒地破了一身火紅,換了素白的長衫,俊朗出塵,高貴不凡。食指微動,捻笑道:“南宮影軒手握的二十萬禁軍就要回城了,加之地下叛黨和江湖各派餘孽,他現在應是手握大兵二十五萬。”
慕容飛花眉頭微皺
,氣息中的颯爽英氣愈發地明顯:“饒是如此,我們仍是勝券在握。南宮帝手中握兵二十萬,如果雙方交戰必是兩敗俱傷,到時我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將這大好河山盡數納入懷中。”
上官冽的笑容裡帶著不知名的意味:“可是,他手中還握有一顆決定勝敗的棋子。”
飛花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局裡至關重要的人物便是她——陳雪兒。
這個讓自己主上念念不忘的女子,難道真的可以左右整個局勢的變遷麼?果真是紅顏禍水,不可小覷啊。
慕容飛花嘴角上揚,顯出無上的高華端莊,眼裡卻是漠然,輕挽了裙裾,再開始一段清絕笙舞。終是不甘願,冒著犯上的危險生生撞破完美的旋律,輕聲道:“主上就不能放開她麼?難道兒女情長真比這國仇家恨,萬里河山更加重要?”
琴聲戛然而止,上官冽的眼裡閃過一絲淡藍,隨即淡化而去,緩緩而道:“她並不是本座坐擁河山的阻礙,她於南宮蕭氏手中是致命的要害,於我……她只是一個飄渺的夢。倒是你……”上官冽的眼神嬌柔似水,卻看得飛花心中一陣驚寒。“身爲皇帝身邊寵幸最盛的妃子,溫情暖意,錦衣玉食,難道你就未曾動過心麼?”
慕容飛花雙膝著跪,垂首面主,眼裡盡是隱忍:“飛花驚恐,望主上責罰……”
上官冽的脣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拂了拂袖袍,道:“罷了,世間最難爲便是一情字,本座相信,你不會叛主。”話至後句,素白人影已然離去,空留飛花一人跪在那古琴面前,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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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冽老遠就聽見雪兒和香兒在院中嬉笑玩鬧,聲若脆梨,叮叮咚咚,清寧入聲。修長的手指輕撥落垂在耳邊的一片雪花,看著院中的身影,眼中盛滿了溫柔。
“本王的妃子就那樣令你魂不守舍嗎?”一凜寒聲在上官冽背後響起,上官冽轉回身,依舊優雅地牽了牽嘴角,似乎毫不把這句話當成一句嘲諷,笑道:“是,她已經讓我中了毒,上了癮,不能自已,只有淪陷。”
南宮影軒眼裡閃過一絲譏誚,道:“最好收了你那些風花雪月,他是本王的人,這輩子都是。”
“不,不會永遠是……”上官冽的聲音清遠縹緲,卻教人不寒而慄,南宮影軒一驚,怎麼他似有十分的把握,他不過是江青衣暗中扶植的黨羽而已,覆巢之下無完卵,蕭素凝倒了,他也不會有好下場,憑什麼在這覬覦他的人?
正待反脣相譏,忽見一道寒光劈面而來,上官冽反手抽出玉骨扇,替南宮影軒擋開了利刃,卻不想,埋伏自四面而來,自己也是腹背受敵。
這羣刺客均爲女子,年紀不過豆蔻,紅綢蒙面,右眼角以硃砂紋出淚滴印記,欲墜不墜,極盡妖媚。手中一把紅劍,赤鐵打成,劍刃淬毒,靈巧輕薄,一式之內挽出劍花萬千,紛繁複雜,一時間,竟教人無法擊破。南宮影軒只能保守地防護著,奈何不得。
刺客招招均有收勢,看來並不想取他性命,倒是上官冽,此刻肩頭已被劃出猙獰的傷口,凝雪肌膚上,一凜嫣紅,皮肉外翻,內泛紫色,是中毒的跡象。傷已及骨,難得上官冽如常一樣,並未見其現出苦痛神色。
門口的打鬥到底驚了雪兒,刺客聽見院中有人向這邊跑來,紛紛翻過假山,瞬間隱匿了蹤跡。
雪兒第一眼就看見上官冽肩頭汩汩泛出的鮮血,染紅了他手中的玉骨扇面,那鮮血刺痛了她的雙眼,周遭的空氣都瀰漫著鹹腥的血氣,心揪成一團,百絞成結。
南宮影軒則安之若素地負手而立,一臉的雲淡風輕。
雪兒走上前去扶了上官冽,擡眼道:“你怎麼可以傷害他?你要的不過是這江山,不過是我的命,難道你一定要將我身邊的人都趕盡殺絕才甘願嗎?”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留,言辭之間,均是厭惡。
南宮影軒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淡漠,道:“他本就該死。”
雪兒緊咬銀牙,再不說話,對這種人,還有什麼話好說麼?
看著雪兒和上官冽相依的背影,南宮影軒攥緊了拳頭。
難道自己在她的心裡就是一個殘酷冷血的人?他傷了,她以爲是他做的,一瞬間,他在她的面前潰不成軍,再多的不捨與繾綣也無能爲力,煙消雲散。
他不會解釋,即使失掉了所有,他依舊不會解釋,她恨自己,那是最好。
她恨自己,便不會因爲自己而傷心,而他,是比較喜歡這樣的收梢。
雪兒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面前玻璃似的人兒,利刃劃出的傷口,皮肉都向外翻卷著,如同正欲綻開的罌粟花蕊,雪兒眼眶泛紅,堪堪落下淚來。
“對不起……”
上官冽食指纖長,柔柔擦去她眼角的淚,粲然一笑,純真如同嬰孩的笑展現在他風華絕代的面龐上,驚詫了天神。單手將雪兒攏在懷中,緊緊地,再也不願放開。
如果用一道傷口可以換來與她旖旎一刻,那麼將他千刀萬剮了也甘願,只求攜著她的手,靜靜地,無慾無求。
如果可以,雪兒寧願受傷的是自己,心狠狠的痛刺。
到底是有多愛,恐怕連自己也無法說清,只是覺得那是自己前世失落了的戀人,今生再不用盡全力留住,便會永生永世,萬劫不復,六道輪迴,三世迴轉,再不能與她(他)相見。
她笑,他的天空就空明純淨,她哭,他的世界便都傾覆,他以她爲生。蓮兒,已深深溶入他的骨血,無法抽離,無法剝落,他是那樣愛她……
那樣愛她……
蓮兒,只要我在,今生必不放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