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
兩孩子嘰嘰喳喳的歡快討論著,兩條狗子趴在一旁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雙眸慵懶的半瞇著,很是享受兩個小主子給它們撓癢癢。
云杉坐靠在馬車之上,看著沿途荒涼的景色,看著外面的侍衛和士兵們,云杉的心里焦急憂心不已。
馬車兩邊的侍衛們腰間佩著大刀,侍衛們的外圍,則是手持鐵質長矛的士兵們,士兵們沒有馬兒可以代步,全靠兩條腿每天行走六七十里,同時,士兵們每天在停止趕路后,疲憊不堪的士兵們又要扎營,又要分批次的輪番上山去打獵。
夜里。
一個個只能宿在勉強能遮風避雨的帳篷之內,擠在一起和衣而眠,連取暖的被子都沒有。
所有的士兵,僅有的配備就只有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一根長矛,一把弓,二十五支箭,一個木碗,一雙筷子以及腰間的那一個裝水的葫蘆。
如今。
糧食極度短缺,若是這些士兵們一旦吃不飽,一旦體力不支,那么,軍心就會不穩,軍心不穩,軍隊的凝聚力就會迅速潰散,到時候,后果不堪設想。
秦熠知勒住韁繩在原地等到著云杉的車馬過來,當看到云杉坐在車中望著外面走神之時,濃眉微蹙,不過,當看到小川看過來后,愣了一瞬,隨后眉頭舒展開來,朝小川勾唇一笑。
小川見爹朝他笑,也抿唇一笑,并朝他微微頷首以示禮貌。
晴空順著哥哥的視線看去,當看到馬車旁邊馬背上的爹爹后,興奮的指著她種的那一盆韭菜邀功道:“爹,你看,你看我種的韭菜已經長出來這么長了,再等幾天就能吃了。”
“晴空真厲害,等你的韭菜長得很長很長的時候,爹爹能不能也嘗嘗晴空親手種的韭菜?”秦熠知笑瞇瞇的問道。
小丫頭聽到爹爹的夸贊和詢問,小臉頓時就紅撲撲的:“好,給爹爹吃,給娘親吃,也給哥哥和云祁叔叔吃。”
“嗷嗚~嗷嗚~”小蠢貨沒有聽到小主人提到它,抗議的仰起狗頭看向晴空就開始抗議的狼嚎。
大黃則趴在小蠢貨的身旁,一狗臉的淡定:反正主人們有好吃的,從來都沒有少過它們兩個的。
“夫人,坐了這么久的馬車,要不然和我一起騎馬活動活動筋骨?”秦熠知看向云杉笑說著提議道。
云杉看了小川一眼,剛想搖頭拒絕,小川便開口了:“娘,你去吧,要不然一直坐在車中太久,渾身坐得難受不說,搞不好你暈車的毛病又會加重。”
想起妖怪娘暈車時那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都蔫蔫的樣子,小川便很是憂心,同時,他也很不想讓妖怪娘因為憂心與他,便克制著暈車的難受而勉強坐在馬車之中。
“……”云杉猶豫了一瞬,想到她也有些話需要避開小川和秦熠知談談,于是點點頭:“好。”
聽到妖怪娘答應了,小川暗自松了一口氣。
云杉下了馬車,鄧婆子和蔡婆子便從后面的馬車過來照顧兩個小家伙。
秦熠知特地讓下人縫制的厚實棉墊,此時墊在馬背上,云杉坐下去后,屁股和大腿一點都不覺得磨得難受了。
秦熠知強勁有力的手臂把云杉護在懷里,勒住韁繩一拉,雙腿夾住馬肚,喊了一聲“駕”馬兒立馬便邁開踢子頗有節奏的噠噠噠的前行。
坐在這馬背之上,坐得高,看得也遠,這可比在馬車之上視野好多了。
云杉側頭看向身后的丈夫,憂心忡忡的問:“熠知,你……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找小川談談比較合適?”
沒有找到小川昨日大受刺激的原因,沒有讓小川解開心結,她這心就會一直揪著,就會一直焦躁不安著。
她怕,她怕萬一哪天又會看到小川突然吐血,只要一回想起昨日親眼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怕的不行。
秦熠知安撫的親了親了云杉的頸脖,沉默了幾秒后,開口道:“明天我會找時間和他談談的,這事……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膿瘡毒瘤得盡快切除才行。”
雖然小川那孩子醒來后一直在笑,可他卻能感受到那笑容背后深藏著的無助和驚恐,小川還那么小,他不想讓小川獨自一人去面對那些痛苦的過往,他們是一家人,他是小川的爹,云杉是小川的娘,他想讓小川這一世不在活得那么累,他不想小川這一世活得如同上一世那般壓抑和痛苦。
“我和你一起找他談談吧。”
秦熠知搖搖頭,面色沉靜,聲音淡定如常:“暫時先我和他談談吧,畢竟,我和他都是男人,男人之間總是比較容易溝通的。”
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她小川前世的那些事情為好,以免她大受打擊在這路途中給并病倒了。
“?”云杉嘴角抽了抽,不服氣道:“小川才六歲而已,他還只是個孩子。”
秦熠知眸光微閃,一語雙關調侃笑說反駁道:“六歲怎么了?你別看他身體年齡只有六歲,但那小子早熟,心里年齡可并不只有六歲。”
對于這話。
云杉也沒多想。
畢竟,神童什么的,早熟什么的,古往今來一直就有不少的先例。
每隔半個時辰,隊伍就會停下來歇息一刻鐘,喝水的喝水,方便的方便,一刻鐘后,便繼續啟程趕路。
秦熠知看了看天空的太陽,又看了看周邊的環境,隨后一勒韁繩:“吁~”
馬兒仰頭發出一聲嘶鳴,前蹄抬高,前半身也隨之抬高,在慣性的作用下,云杉整個人都朝著身后秦熠知的懷里靠去。
約五秒后,馬兒便停下了腳步。
秦熠知大聲下令:“停,今晚在此扎營。”
“是,大人。”士兵們齊齊的吼聲震耳欲聾。
秦熠知翻身下馬把云杉抱了下來,云杉騎了約一個時辰的馬,雙腿此時有些酸軟,這會兒雙腳剛剛下地就有些站不住了,身子一晃,下一瞬,秦熠知直接就把云杉打橫抱了起來。
剛剛下馬的云祁看到這一幕,滿眼玩味的看著兩人,嘴賤的吹了聲口哨。
隨行的侍衛們早就見怪不怪了,畢竟,在戰神附和鎮國公府的時候,更肉麻的情形他們都見過了。
不過。
這九百士兵們看到這一幕,卻很是不適應。
他們跟隨主子征戰多年。
他們看過主子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兇殘冷酷一面,也看過主子在軍中對那些軍女支視若無睹的禁欲一面。
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
有一天。
他們那殺神的主子,居然把一個女人寵溺到了如此的地步,簡直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寶貝著。
真真是……
差點跌破了他們這些士兵的眼球。
雖然此刻這樣的情形,他們在這五天之中已經看到了無數回,但此時還是不怎么能適應兇殘冷酷的禁欲主子,一下子變成了唯妻是從的妻奴軟骨頭樣兒。
有些士兵因為所處的位置和角度,只需要轉動著眼珠子就能偷瞄到,不過,那偷瞄的視線可不敢久做停留,生怕被煞神主子給抓到,然后就沒好果子吃。
云杉聽到云祁那廝的口哨聲,臉刷一下就紅了,掙扎著就要下來:“你,你快放我下來。”
秦熠知看懷里面若朝霞的媳婦,咧嘴一笑:“我們可是夫妻,你害什么臊?老實點兒別亂動……先去馬車上坐著緩一會兒,然后再讓兩個婆子攙扶著下地走一走。”
見云杉還要掙扎,秦熠知低頭在云杉耳旁悄聲說了一句,云杉頓時就不敢亂動了,羞惱的瞪著秦熠知,憋屈的任由秦熠知抱著上了馬車。
秦熠知看向蔡婆子和鄧婆子:“等大少夫人在馬車上休息一會兒后,你們兩個便攙扶著大少夫人下車來走動走動,知道了嗎?”
鄧婆子和蔡婆子急忙朝秦熠知行了一禮:“是,大少爺。”
“晴空,小川,幫爹爹照顧好你們的娘知道嗎?”秦熠知揉揉兩孩子的腦袋瓜,含笑的笑說著。
晴空雙眸亮閃閃的,挺著小胸膛忙不迭的點點頭,脆生生的說道:“好的,爹爹。”
小川也臉帶笑意的點點頭。
被自家相公這么的寵著,云杉這心里,真真是又甜蜜,又很是羞臊。
看著妻子紅紅的臉,秦熠知唇角扯起一抹寵溺的笑,隨后看向馬車上正在和兩孩子玩鬧的狗子:“小蠢貨,大黃,要隨我去山上狩獵嗎?”
正嬉笑玩鬧著的兩條狗子身子頓時就定住了一秒,反應過來后,興奮的搖頭擺尾,直接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在秦熠知身前搖頭擺尾的不斷轉圈。
“嗷嗚~嗷嗚嗚嗚~”
“汪汪~汪汪汪~”
小蠢貨和大黃很是開心。
秦熠知好笑的摸摸兩條狗子的狗頭,隨后看向云杉道:“夫人,你好好休息,為夫這就帶人上山去打獵了。”
“好,你小心點。”云杉關切的叮囑著。
“嗯。”秦熠知含笑點點頭。
……
秦熠知帶著兩條狗子以及三百士兵,浩浩蕩蕩的上山去了。
其余的士兵們。
扎營的扎營。
挖坑埋鍋做飯的做飯。
四周去巡邏的巡邏。
在云祁的安排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這一次秦熠知帶著家眷前去西川赴任,一去就是好幾年,所以,戰神府的人只留了三四個廚子以及十多個看守的人,其余的人全部都帶著前往西川。
蒲友德作為廚房的大廚,自然是不可能一路跟著吃閑飯的,此時正帶著廚房的十二個廚子幫忙熬粥。
云杉坐在馬車之上,喝了些水,又坐了一刻鐘后便恢復過來了。
想起離開京城后的當天晚上,她就拿了六十斤黃豆出來發豆芽,昨天小川出事兒,她也沒去查看豆芽的情況,今天上午又醒來的晚,吃完飯就啟程匆忙趕路了,也沒時間去查看,也不知道那些豆芽蒲友德照看的如何了?
可千萬別給弄得爛了根兒,或者是芽根弄得發黑。
思及此。
云杉有些坐不住了,朝兩孩子招招手:“小川,晴空,要陪娘一起去看看豆芽嗎?”
兩孩子忙不迭的點點頭。
鄧婆子和蔡婆子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此時此刻。
蒲友德正在帶著兩個小弟在給豆芽淋水,一看到大少夫人朝這邊走來,忙放下手里的葫蘆水瓢便走了過去。
“給大少夫人,小少爺,小小姐請安。”
“都起來吧。”
“謝大少夫人。”
“我來看看豆芽長得怎么樣了?”云杉看向蒲友德笑說道。
“回稟大少夫人,豆芽老奴都有按時澆水,不過……剛才我查看時,發現還是有一少部分根須爛掉了。”明明他都是嚴格按照大少夫人說的辦法來做,可還是有這么多爛掉的,想起現在這一路上糧食緊缺,卻還被他給弄壞了這么多,蒲友德心里很是難受。
云杉走過去看了看,豆芽已經有八厘米左右那么長了,竹編的篩子一旁,的確是有根須爛掉的情況,抓起來看了看,云杉側頭看向蒲友德。
“沒事,你莫要自責,在行路途中發豆芽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路途顛簸,而且在太陽的照射下,溫度和濕度也不好把控,更何況,這些豆芽只是根部有些腐爛,把腐爛的掐掉扔了還是可以吃的。”
聽聞大少夫人沒有責怪他,蒲友德松了一口氣。
云祁這廝這時候也湊了過來,看著這么多豆芽,笑得眼睛都迷了。
可算是能吃到蔬菜了。
“嫂子,今兒晚上你會下廚大展身手不?小弟有些想念你做的飯菜了。”云祁賤兮兮的觍著臉看向云杉笑問道。
云杉唇角勾起一抹冷冷淡淡的笑:“本來是想下廚,只是……剛才聽到那口哨聲,就沒做飯的心情了,所以,抱歉了,小弟你今天沒這榮幸,也沒這口福了。”
“……”云祁被懟得啞口無言,后悔不迭的摸了摸鼻子:下次一定要管好這張賤嘴,哪怕吃的狗糧再多,也萬萬不能吐槽,要不然,他這肚里的饞蟲可就要鬧騰了。
云杉放下豆芽,想了想,隨后對蒲友德說道:“豆芽這么長已經可以吃了,今晚就把豆芽給炒了,然后給大伙添個菜。”
“耶耶~今晚能吃豆芽啰~”晴空頓時就激動的歡呼起來。
不遠處的士兵們聽到了這話,一個個也眼含期待。
這個豆芽……
雖然他們從來沒聽說過,也沒有吃過,但是,遠遠看著那白胖胖的根莖,那嫩黃嫩黃的芽瓣,光是看著就很是開胃。
話說,出京城后的這幾天,他們天天不是喝粥,就是吃燉的野味,一點蔬菜都沒吃上,蔬菜這玩意兒雖然不及肉來得好吃,但是卻不能長時間一點都不吃,好些人從京城出來后,到現在都沒大便過,憋得肚子真真是難受的很。
這豆芽雖然不是綠顏色的蔬菜,但好歹也是用黃豆長出來的,應該也算是蔬菜吧。
云杉之所以明知道行駛的路上不方便發豆芽,但還是執意這么做的原因,其實有兩點。
第一:一斤黃豆能發六七斤豆芽出來,可比直接吃豆子能飽肚子些,同時,豆芽所含的營養也很豐富,蛋白質和維生素含量豐富,吃了對人體很是有益。
第二:沿途都沒有野菜,光吃白米和肉,長時間下去士兵們就會便秘,這些士兵每天長時間的行走,外加打獵就本就很辛苦,若是再便秘那就更加的遭罪了。
這也是為什么她會在鏤空的馬車內,放了六盆韭菜的原因,這些韭菜不僅能讓枯燥的路途中讓兩孩子種種菜打發是時間,同時,長出來后,隔個十天左右還能割下來添個菜。
“老蒲,你把這些豆芽都清洗了,今晚清炒豆芽給大伙加個菜。”
“是,大少夫人。”
云杉想了想補充道:“對了,拿出五斤肥肥的臘肉出來,切成薄片煉油,等會兒和菜籽油一起混著炒豆芽,臘肉的濃郁香味能掩蓋住豆芽的豆腥味兒,而且只要少許的油,就能讓豆芽吃起來很香。”
“是。”蒲友德點點頭。
二十五口大鐵鍋,熬煮著今晚一千人要吃的稀粥。
另外十五口鐵鍋,則是用來燉野味的。
不過現在野味還未打回來,所以蒲友德便帶著廚子們先把這四百斤豆芽給炒出來,先天氣轉暖了,也不會菜涼了吃了傷胃,云杉在一旁的開水鍋中燙了一些豆芽,準備晚上回馬車的時候,給孩子們用豆芽涼拌涼皮吃。
臘肉的濃郁香味飄得老遠,士兵們吸了吸鼻子,不斷的吞咽著口水。
一個精壯的蒜頭鼻士兵開口道:“大少夫人帶著廚子在給我們燉臘肉嗎?”
另一個高個的士兵瞪了同伴一眼:“你傻了?這天氣臘肉容易保存,可打回來的新鮮獵物卻不易保存,大少夫人怎么可能放著新鮮肉不吃,反而把臘肉拿出來吃呢?”
蒜頭鼻士兵一臉的不服氣:“可是……可是我明明就聞到了臘肉的味道呀?”
高個士兵笑得一臉嘚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少夫人帶著廚子正給我們做今晚的加餐菜,用臘肉炒豆芽,豆芽你知道不?白白胖胖且嫩黃嫩黃的豆芽,我聽剛剛去撿柴火的老朱說,這豆芽可是用黃豆長出來的,是大少夫人想出來的新吃法呢,今晚咱們可有口福了。”
“什么?還有我們……還有我們的份呀?”巡邏走過來的士兵聽到這話,滿眼的不敢置信。
應該是大少夫人下廚給主子做飯菜吧?
高個士兵笑得一臉燦爛:“當然有我們的份,據說那豆芽足有三四百斤呢,大少夫人和主子以及小少爺和小小姐四人能吃得完嗎?”
七個巡邏的士兵聽到這話,皆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大少夫人可真好,有好吃的,居然還能記掛著我們這些地位低下的粗人。”
“可不是嘛~大少夫人這么好,也難怪咱們主子把大少夫人視為珍寶似的寶貝著。”
“去去去~你小子皮癢了?連主子的事兒也敢嘴碎……。”
“……”
隨著巡邏士兵的走動,很快,駐扎地的幾百士兵全都知曉了大少夫人今晚會給他們加菜。
于是乎。
士兵們一個個時不時的就要伸長脖子朝做飯的方向望去。
……
酉時三刻。
暮色降臨之時,秦熠知帶著三百士兵可算是回來了。
兩條狗子好似戰勝歸來的將領似的,一邊興奮的自豪犬吠,一邊歸心似箭的朝著宿營地沖了回來。
營地的人齊齊看了過去。
可算是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
回來了就好……
外出狩獵的人回來了,今晚才能早點開飯,一想起他們今晚就能吃上新奇的豆芽,一個個都滿心期待不已。
三百士兵出動,今天傍晚的收獲還真不少。
傍晚正是野豬出來覓食的時候,三群野豬一共十五頭全都給盡數弄了回來,三十只兔子,四十五只野雞,傻狍子五頭,山羊三只。
看著地上這么多獵物,所有人都很是歡喜。
晴空拉著哥哥,在地上的獵物前用手摁一摁,還不時用腳踢一踢,激動不已的興奮叫著:“哇~好多肉,好多肉肉呀!晴空長大了也要學會打獵,打好多好多的獵物回來給爹娘和哥哥吃。”
小川看著妹妹這么高興,唇角也勾了起來。
云杉雙眼放光的看著地上的獵物:“這些獵物加起來……得有五千斤左右吧!”
秦熠知點點頭:“今兒運氣好,我們進了深山后,正好遇到了出來覓食的野豬群,于是就給一鍋端了。”
說完。
秦熠知把雙手上的六枚野雞蛋遞向鄧婆子:“這是在草叢里尋到的野雞蛋,你拿去讓老蒲燉碗雞蛋羹,晚上給大少夫人和孩子們吃。”
“是。”鄧婆子接過野雞蛋,便急忙忙的走開了。
云杉看著那六枚完好的野雞蛋,又看著前方的高山,再看看他這渾身沾滿了枯草屑和泥土,心里真是五味雜陳。
他總是想要把最好的給她,待兩個孩子也視如親生的對待。
她何其有幸,居然能嫁給他這么好的男人。
鼻頭有些微酸,吸了吸鼻子,含笑的走了過去,嗔怪道:“瞧你渾身的草屑。”
說話的同時,墊足并伸手把他頭上以及衣服上的枯草屑給一一拿掉。
聽著媳婦這聲音,心尖一陣陣的酥麻,秦熠知看著妻子專注看著他的眼神,看著她滿眼都是他的倒影,感受著她鼻息間噴灑出的是濕熱氣息,渾身都酥麻了起來,喉結滾了滾,克制著內心的沖動,身體有些緊繃的站在那兒,任由她仔仔細細的為他清理身體上的草屑。
云祁看著這兩口又開始秀恩愛,又開始撒狗糧,有些牙疼。
秦熠知余光瞄到好友這神情,眉頭一挑,一臉的嘚瑟。
云祁:“……”
這么多肉。
今晚大伙可算是能敞開肚皮吃了。
不過。
這么多肉今晚即使敞開了吃也吃不完啊,天氣逐漸轉熱,肉不能長時間的放,明天不吃完的話,可就要臭了,但問題是,就算還是明天敞開了吃,也還是會剩下一部分的。
云祁把這個難題對云杉一說。
云杉頓時就笑了:“這有什么難的?肥肉吃不完,直接切片煉油;瘦肉吃不完,切條放進油鍋里直接炸成肉干,想好久吃就好久吃。”
云祁一拍腦門兒:“……”
狗糧被喂太多了,被撐得暈頭了,居然忘了還能制作成肉干。
人多力量大。
這些士兵個個都是野外生存的好手,扒皮的扒皮,褪毛的褪毛,獵物很快就被處理好然后交由蒲友德等人。
野豬肉的肥肉被切片熬油,瘦肉留夠今晚和明天要吃的肉,剩下的全被切成肉條,然后待肥肉熬好油后,就把肉條放進去油炸。
野豬肉的骨頭被敲斷,連同今晚要燉的瘦肉和肋排一起煮開洗去血沫,然后加入生姜開始熬煮。
天色越來越暗。
營地點起了用來照明的篝火。
除了巡邏的人員,其余士兵全都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所有人的面前都擺放著碗筷,士兵們時而交頭接耳小聲交談,時而伸長脖子朝著做飯的方向望去。
一個時辰后。
鍋里的肉總算是燉好了。
“開飯啰~”蒲友德高聲的吼道。
所有的士兵眸子齊齊一亮。
緊接著。
各個小隊便派出了人員前去抬飯桶過來。
山羊肉,野豬肉,狍子肉,清炒豆芽,稀粥,這一晚,圍坐著火堆的士兵們吃的很是開心,也很是過癮,這是出京后第一次真正的意義上的吃飽了肚子。
爽口的豆芽很受大家的歡迎,只可惜,豆芽的量太少,每人吃上兩筷子就沒了,一個個砸了咂嘴,滿臉的回味無窮。
晚飯后。
秦熠知起身看看向諸多士兵,讓廚房把今晚制作的豬肉干抬了出來,給每個士兵發放了半斤的豬肉干,這讓士兵們的情緒越發高漲,也越發激動了,嘩啦啦當即就跪了一地:“謝謝大人賞賜。”
秦熠知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這些都是你們辛苦狩獵回來的,也是你們應該得的,接下來的路程,誰也不知道途中會不會斷糧,所以,從明兒開始,遇山我們就進去多弄點野味,然后做成肉干,有了這些肉干,在我們斷糧的時候也能支撐一些時日。”
士兵們吼聲震天:“遵命。”
……
翌日。
天剛蒙蒙亮。
眾人便圍坐著開始吃早飯。
早飯做的是肉粥,每人一大碗,吃完后便拔營啟程繼續趕路。
中途休息時。
秦熠知看向小川,笑說道:“小川,你天天坐在馬車里怪悶的,等會兒爹帶你騎馬好不好?”
小川眸光一怔,衣袖下的雙手微微顫了顫,視線有些回避著秦熠知的注視,沉默了好幾秒都沒說話。
剛剛才和秦熠知騎過馬的晴空,頓時就搖晃著哥哥的手,一臉興奮道:“哥哥,去吧去吧……騎馬可好玩兒了,可以看到很遠很遠,而且馬兒背上的毛摸起來也很舒服,和小蠢貨和大黃身上的毛完全就不一樣,去吧。”
一旁的云杉看著兒子這回避的態度,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
這孩子聰明的很,可能已經察覺到了熠知和她想要詢問他前天的事兒……
若是小川一直采取回避的態度,若是小川一直把那些令他害怕的事情深藏起來不愿對他們透露,這可該怎么辦?
唇瓣動了動,好一陣后,還是緊澀的發出了聲音來:“小川,既然你爹誠意相邀,你便去吧,別總是悶在馬車之中。”
小川側頭看向妖怪娘,薄唇緊抿,小小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著,艱難的咽了咽,勾起一抹僵硬的笑點點頭:“好。”
云杉察覺到他的抗拒和不情愿,但……但為了能讓他解開心結,最終還是只得狠下心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酸澀和眼眶涌出的水霧,從荷包里拿出兩顆去了包裝紙的大兔子奶糖,一顆遞給晴空,另一顆捏在手中隨后走向小川。
蹲在小川身前,視線同小川平視,一手拉著小川的手,一手摸摸小川的臉蛋,隨后湊過去親親他的臉蛋:“不管遇到什么事,爹娘都會一直在你和妹妹身邊的保護你們的,你莫要害怕。”
“……嗯。”小川點點頭,從胸腔里發出一聲悶悶的應答聲。
云杉把手里的奶糖遞向小川的唇邊,笑說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得吃點甜甜的東西才行,來,張嘴。”
“哥哥快吃呀……”晴空站在一旁看著傻愣愣就是不張嘴的哥哥,滿眼的納悶,同時出聲催促著。
小川乖乖張嘴。
奶糖太長,小川咬住奶糖的一端,小手捏著另外一端,使勁兒咬下半截奶糖,奶香的甜甜味道,頓時就充斥著整個口腔——真甜。
“娘,那我和爹爹騎馬去了。”小川勾起一抹牽強的笑,朝云杉揮揮手。
“嗯,去吧。”
小川點點頭。
秦熠知一手摟住小川的腰,踩住馬鐙上了馬背后,側頭看向云杉,給予了云杉一抹安撫的眼神后,這才打馬離開。
此地的地形開闊,前后的大山相距甚遠,道路兩邊的地勢也很是開闊,一眼便能看老遠,侍衛們騎馬四處查一番,發現并未任何埋伏后,秦熠知這才騎馬帶著小川離開隊伍。
此時。
兩人距離隊伍約三十丈開外,這么遠的距離,此時他們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聽見的。
秦熠知懷里的小川身子繃得緊緊的,語氣平靜道:“爹單獨帶我出來,不知所為何事?”
一聽小川明知故問的問話,當即就明白了小川的心思。
勒住韁繩的大掌緊了緊:“小川,逃避并非解決之道。”
“……”
“小川,云祁擅長作畫……他可以根據人的口述把所要畫的人,極其逼真的畫出來。”
“……”小川依舊沉默著沒有說話。
秦熠知沉默了片刻,隨后再次開口道:“我知道讓你去回想那些畜生的臉,這會讓你很痛苦,但是……你心里的那些刺若是不拔出來,那些刺便會一直令你痛苦不堪,便會令你一直被前世的那些事情所影響,拔出的瞬間雖然很疼,可一旦拔除,你就能和前世徹底做個了結,你便能真正的重新開始生活……你吐血暈厥后醒來,雖然你臉上掛著笑,雖然你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但是,你娘和我都不是傻子,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你這笑臉背后,你獨自一人正承受著的痛苦。”
噠噠噠——
炙熱的淚滴,不斷的滴濺在秦熠知的握住韁繩的手背之上。
小川死死咬住唇,因為壓抑著恐懼,隱忍著哭泣,小小的身子不住的抽搐著,秦熠知雙臂緊緊擁住懷里的小川,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給予他更多的支持。
秦熠知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小川耳旁柔聲安撫的說道:“別怕,這一世什么都還沒有發生……這一世的一切都能夠被改變,你和我都很幸運,你幸運的遇上了你的妖怪娘,我幸運遇上了你娘和你這個幸運星,所以……別怕,堅強點,勇敢點。”
是啊。
這一世,有了妖怪娘的出現,他和妹妹的命運被改變了,他沒有被賣,妹妹也沒有死在半山腰上。
妖怪娘改變了他和妹妹的命運。
妖怪娘也改變了戰神至死未娶的克妻命格。
他心里非常清楚,清楚的知道這一世他現在是絕對安全的,只是,前世那些令他生不如死的悲慘一生,每每一回想起那些面目丑陋的人渣那張臉,回想起那令他毛骨悚然的聲音,他的內心便無可抑制的深深懼怕著。
他不敢去回想那些面目可憎的臉。
他鼓不起勇氣去克服,去面對。
秦熠知雙手撐住小川的腋下,調轉小川的身子,使其小川面對他而坐。
看著滿眼戾氣,滿眼怒意,滿眼驚恐的小川,秦熠知一只大手落在了小川的稚嫩肩膀之上,沉聲道:“小川,這一世,我秦熠知不會被困死在蘭漠城,而你厲巒川……也不會再有任何人膽敢來欺凌你,前世仇,今世報,那些不配為人的惡棍,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只要你說出來,你就能拔出刺在你心底的那些刺,只要你說出來,你就能解救更多和你前世一樣不幸遭遇的孩子們。”
小川沉默了許久許久。
秦熠知也耐心的等待了許久許久。
約一刻多鐘后。
小川總算是開口了,語氣冷冷淡淡的緩緩述說:“前天……躲藏在災民中起哄并大聲宣揚你是去賑災放糧的那個瘦高男人,便是前世把我……把我從小倌樓里買走的人,那個男人,買走我后,然后又把我進獻給了一個貴人,我和好幾十個五至十歲的孩童,被那個神秘貴人囚禁在了底下密室,我運氣很不好,那個貴人每次都沒舍得玩死我,我在那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生不如死的熬了三年……密室裝扮得極其奢華,所有的孩童們身上的衣著面料也價格不菲。”
聽到小川所講述的這些信息。
秦熠知瞳孔猛的一縮,
五至十歲?
又是五至十歲?
小川繼續道:“前天那個男人,似乎是那個喜好玩弄幼童幼女的貴人心腹,那個男人每個月都會帶來新的男童女童進入底下密室,聽那個男人和那個貴人的交談,那男人應該是那個人渣貴人的心腹之人。”
京城前些天,城北的貧民區就有大批的男女童女失蹤,京兆尹和太子的人那么加強巡邏,卻依舊阻止不了孩童的丟失,當時,這些事情他并未對府中的兩個孩子透露過,也下令了讓下人們不準在府中討論,生怕小川會因為這些不好的事情而聯想到了他前世所受的那些非人折磨。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
這事居然會這么巧。
根據小川此刻的講述來推斷。
抓走京城孩童的那背后之人,這事十成十肯定就是前世囚禁小川的那人干的。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巧,丟失的那些孩童都是五至十歲這個年齡段呢?
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抓走那么多孩子,在持續害死那么多孩童后都沒有被暴露,地下密室還裝扮得奢華,對那些孩童的衣著也舍得花錢,這說明,那人的身份必然不低,不僅頗有地位,而且還很有錢財。
如此看來……
那人若不是門閥世家中人。
便會是京城的官家之人。
亦或者是有錢的富商。
有了這三個查找的方向,查找起來就容易多了。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等他揪出了那個人渣,他一定要千刀萬剮了那畜生不如的狗東西。
秦熠知臉色鐵青的磨了磨牙,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隨后看向小川道:“根據你剛剛的描述,只要有了畫像,揪出那畜生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
小川眸光黯然的慘然一笑,雙唇劇烈的抖動著,好一陣后,這才沉痛的閉上了雙眼,淚流滿臉的咬牙恨恨道:“……我……我前世在那地下密室的三年,卻從未見過那個人渣的真面目,在那個男人來密室的時候,我和所有孩童的眼睛上都系上了好幾層的黑綢緞,但凡是黑綢緞意外滑落而見到了那個人真面目孩童,那些孩童的下場……全都是當場就被滅口了。”
秦熠知當即就傻眼了。
小川艱難的咽了咽,哽咽道:“我只記得那個男人的聲音,卻從未見過那個人渣的面,所以……你想要憑借畫像去找到他的這一辦法,完全就行不通……當日我被那個小嘍嘍從小倌樓里買下后,當場就被灌了迷藥,一覺醒來,便在地下密室內,我連當初被囚禁的地下密室究竟是大乾的哪個地方都不知道?雖然我記得前天那個災民中小嘍嘍的臉,但我不敢肯定,這個小嘍嘍這個時候是否已經攀附上了那個人渣?”
秦熠知怎么都沒有想到,那個人渣居然會如此行事謹慎。
不能借助畫像抓住背后的主謀,那么,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前天藏在災民之中的那個人的畫像弄出來,然后再慢慢查。
只是……。
就像小川剛才所說的那樣。
若是這個小嘍嘍現在并未攀附上那個人渣,就只能抓到這個小嘍嘍,而沒有辦法抓到背后之人。
不過。
若是前天那人是故意帶頭鬧事兒,把災民引過來為難他,那么,這就說明,前天那個人,其實一直都是那個人渣的狗腿子。
那么……
特地派人來給他上任途中添堵的背后人,肯定就是看他秦熠知不順眼,亦或者是他和祖父朝中的死對頭。
若是后者的話,那么,尋找那背后人渣的范圍就又縮小了許多。
思及此。
秦熠知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小川道:“今晚我帶你去找云祁。”
“……”小川含淚的點點頭。
事已至此。
不若,就鼓起勇氣去面對吧。
他不想讓妖怪娘為她揪心不已,他不想讓爹也為他憂心,同時,他也真的很想徹底擺脫那些一直糾纏著他的痛苦回憶,他也真的很想能在每一個夜里不在從噩夢中被驚醒。
……
當天夜里。
秦熠知等人在長坪鎮外扎營。
大部分的士兵留在鎮外。
秦熠知帶著侍衛以及三百士兵,進了長平鎮的客棧留宿。
夜里。
在云杉熟睡以后。
秦熠知便帶著小川去了云祁的房間。
根據小川的描述,云祁一筆筆的畫著,修改著。
只是……
越往下畫,越是接近小川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時,秦熠知和云祁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了。
一個半時辰后。
云祁把多次修改后的人物畫像遞給小川時,云祁的手,此時就跟羊癲瘋發作了似的劇烈抖動著,結結巴巴的艱難顫聲道:“你……你看看,看看現在這張畫像上的這個人,是否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小川看著爹和云祁這難看至極的臉色,心里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難不成……
難不成畫像上的這個人,爹和云祁都認識?
只是……
前世賣他的這個男人,明明就在那個人渣面前沒什么地位,充其量,就是一條任由主人打罵和差遣的一條走狗而已,按理說,身份應該不會很高,若是真的身份很高,那么,前天也不會親自冒險的混跡在災民中來給爹添堵?
如此一個地位不高的人,為什么爹和云祁似乎都認識似的?
小川滿心不解的接過了紙張,看著那紙上畫著的男人,恨恨的咬著牙,雙手緊緊的攥著紙張。
就是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男人,把他從小倌樓里買去,然后進獻給了那個惡魔。
小川情緒失控了,驚恐且仇恨的痛苦嘶吼著:“是他,就是他……一模一樣,這畫像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秦熠知和云祁對視一眼,皆是內心狂跳不已……
為什么會是這個人?
為什么偏偏就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