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軒曾說過,他這輩子沒有做過后悔的事,那是因為他覺得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發生,即使后悔也沒有用。
他知道他和跋鋒寒的對決中根本沒有放水,可是即使這樣都沒有打死對方,說明了他的青璃醫術高明,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可是在看著他的青璃全心全意地照顧那個被他打成廢人的跋鋒寒時,石之軒的心底確確實實升起了一種名為后悔的情緒。
自從離開碧秀心的這么多年以來,石之軒從未和另一個人如此朝夕相處過這么長時間。就連侯希白小時候,他都是讓仆役照顧,每隔一段時間去教導他。而最近的這三個多月以來,石之軒的生命中多了一個人,他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如此上心過,無時無刻不關心他的青璃是不是會冷,吃的東西合不合胃口……雖然寧楚一直不咸不淡的回應著,只有他一頭熱的全身心付出,他也甘之如飴。
可現在……石之軒臉色陰沉地看著寧楚小心翼翼地用蘆葦桿喂著跋鋒寒喝藥,開始后悔為何當初不把跋鋒寒直接打跑,偏生是他親手促成了現在的這種情況。他更想直接拽著寧楚拋下跋鋒寒走掉,但寧楚被封的武功他已經給他解開,以寧楚現今的修為,他若是想分毫不傷地把他帶走,也是不可能的。
寧楚把手中的碗放下,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淡淡地對著站在門口當雕像的石之軒說道:“好像又有人來找你了,麻煩你在外面把門關好。”飲馬驛的老板娘因為涉及勾結狼盜掛掉,塞外已成禍患的狼盜卻被石之軒一人之力破掉,塞外奉行強取豪奪,強者擁有一切,所以飲馬驛也歸到了他的名下。石之軒從不在意這些,轉手便送與了寧楚,寧楚便成了飲馬驛新上任的主人。
寧楚也覺得麻煩,但想著跋鋒寒身體經脈正在重新生長,所以不能上路,寧楚索性就在飲馬驛住了下來。其實寧楚根本都不用做什么,飲馬驛的總管和小二仍都沒變,也不會用瑣事煩他,一切維持日常運轉,只是會交一定數額的驛站分紅給他。當寧楚收到一份不輕的金子時,才知道這才不是什么分紅,而是保護費……
殺個狼盜還有錢拿,也挺好的。只是石之軒因為邪帝舍利仍在被正邪兩道追殺中,這么一停留,這些天內聞風而至的人便開始絡繹不絕起來。
石之軒自是不怕這些來送死的人,只是數量未免也太多了,吵得他無法專心吸取邪帝舍利的元精,可是他又不能扔下寧楚一個人上路,只好把心中的怒火都發泄到上門找死的這些人身上。一時邪王的名聲大噪。
聽著房門“砰”地一聲關上,跋鋒寒雖然看不到石之軒臉上扭曲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出來,不由得心情大爽。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會全身癱瘓成為一個廢人,但是卻被寧楚教了換日**,便重燃了信心。至今從沒有一人能修成換日**,因為要破后才能立,敗而后成。他現在既破且敗,正是乘機練成**的好時機。換日**有口訣云:既從一念還從一念滅;生滅滅盡處,滅滅生機起。
只是一天一夜的光景,他便練成換日**第一層的基本功,使斷經重接。現在換日**已進入奪天地精華以固本體的第二階段,再有七八天的時間,他便可以功力盡復,更勝從前。
跋鋒寒一想到這點,就不禁扭過頭去看寧楚。在石之軒的那一腳踢來時,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是他卻仍有機會在武道的荊棘路上修煉,這讓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他本來就不善言辭,一切用行動來代替,可他此時又不能動彈。
必須說點什么,跋鋒寒見寧楚收拾好碗筷,打算站起身走出去時,終于動了動唇道:“謝謝……”只有死后重生,才知道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世界,是多么幸福珍貴。
寧楚冷哼一聲道:“不用謝我,換日**注定是你的。”原著中傷了跋鋒寒的是畢玄,沒想到換了石之軒也一樣,看來跋鋒寒命中注定是有這一劫。
跋鋒寒哪知道寧楚說的是什么意思,但也聽出來寧楚是不想承他的情,不禁嘆道:“也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跋鋒寒有些覺得難以啟齒,雖然他們兩人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可是他也知道寧楚對他并不是愛情。若說換了躺在床上的是寧楚,跋鋒寒自然會二話不說地承攬一切,可是他沒想到,寧楚也能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甚至很多事情都為他考慮得十分周到,連一絲眉毛都不皺,親歷親為。
寧楚聽了挑了挑眉,他在念醫學院時,曾經學了一個假期的護理。把跋鋒寒當成一個癱瘓重癥的患者照顧,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寧楚知道跋鋒寒心高氣傲,即使是心懷感激,很多時候都不會宣之于口,這次真的是很難得了。寧楚瞥了他一眼,想到他是為了什么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心中難免劃過一絲異樣,口中卻淡淡地取笑道:“道什么謝啊,還要說什么下輩子做牛做馬不成?”
“那么虛的誓言,我才不會說。”跋鋒寒嘿嘿一笑,忽然笑容一收,俊顏嚴肅無比地說道:“我這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就成了。”
寧楚聞言一呆,有種被表白的感覺,不知道如何回應。正想找個話題岔開時,忽然窗外一道黑影撲了進來,寧楚正想反身出擊,卻在出手是看清對方是誰,大喜之下趕緊收回了手,然后被對方直接撲倒在地。
跋鋒寒本來也是大急,但看寧楚不掙扎地被對方撲倒,便知道來者是認識的,再看到對方一身黑色熟悉的皮毛,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黑墨,好久不見。”寧楚摸著黑墨光亮的皮毛,放任著它在自己臉上舔蹭。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還從未分開過這么長的時間,不光黑墨非常不適應,連寧楚都受不了。他總是習慣低頭尋找著黑墨的身影,或者在半夜無意識地摸索著那溫暖的皮毛,總是在一無所獲之后失望地驚醒。
“它好像是帶來了什么信。”跋鋒寒扭過頭,看到了地上飄落到一旁的白紙,提醒著專注看著黑墨的寧楚。不是他要破壞他們的重逢,而是石之軒隨時有可能回來,黑墨明擺著是趁對方不在才偷溜進來的。
寧楚聞言推開壓在他身上的黑墨,盤膝而坐撿起身畔的白紙。
上面只是寫了三個字:“龍泉見。”字跡俊秀飄逸,曾看過許多侯希白字畫的寧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出自他的手筆。
寧楚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字條,久久回不過神。雖然知道侯希白他們肯定是追著他來了,但那也只不過是猜測,此時終于見了侯希白的字條,心中涌上的溫暖幾乎要將他溺斃。
“寫著什么?”跋鋒寒看到寧楚一見到那字條,就像是失了魂一般,不由得心下泛酸。
寧楚直接把字條翻了過來給跋鋒寒看,趴在寧楚肩上的黑墨還像是沒親熱夠,大頭蹭著寧楚的脖頸,像是個撒嬌的大孩子,喉嚨里不時哼唧幾聲。寧楚待跋鋒寒看完后,一收手,便把字條碾成粉末,隨手灑在地上。
“龍泉上京是大草原東北最具規模的城市,仿造長安而建,人稱塞外小長安。聽說過不久,粟末部的開國大典將在龍泉舉行,那里龍蛇混雜,估計是個脫身的好地方。”跋鋒寒對塞外的形勢很熟悉。
“好,我們去龍泉。”寧楚知道光是自己,是無法順利擺脫石之軒的。他也決定這次甩掉石之軒后,一定要不顧一切地奔回幽林小筑,求助于他姐。看他姐這十多年來生活逍遙無比,肯定對付石之軒是超級有手段。而且算算日子,石青璇和岳天也快成親了。寧楚想了想,止住黑墨的玩鬧,捧著它的大頭,認真地說道:“黑墨,和希白他們去龍泉吧。我們在那里見。”
黑墨剛見到寧楚,又怎么肯輕易離開,打著滾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走。
跋鋒寒恨不得這個大型電燈泡趕緊消失,卻知道這幾個人中,黑墨最討厭的就是他,他若是一開口趕它,黑墨肯定就要拼死留下來了,便不敢多說一句話。
可是這次黑墨卻是打定主意不再離開。
黑墨素來都聽話,最多也就是因為吃的和寧楚撒撒嬌,這次史無前例的發起瘋來,寧楚竟不知道如何教育它。趴在那里的黑墨能有兩米長,寧楚就算拖著它的后腿把它打包扔出去都有些難度,更何況黑墨又不可能順從地讓他擺布,這一人一豹便扭打起來。
正在糾纏間,一身戾氣的石之軒推門而入,看到在地上滾成一團的黑墨和寧楚,明顯愣了一下。
寧楚被黑墨整個人撲在身下,黑墨危險的爪子正按在他的胸膛。寧楚的衣衫凌亂,在黑豹光滑墨色的毛皮下,更襯得他膚色晶瑩如玉,加之黑豹健壯的軀體,對比之下他纖瘦羸弱,仿佛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們……”石之軒的大腦短路了一下,雖然他反射性的想直接把這頭大膽的黑豹擊斃扔出去,但卻也知道這頭黑豹的分量要可遠比躺在床上癱瘓的那一個重要,只能把這口氣咽了下去。
“我要去龍泉。”寧楚索性不和石之軒解釋,黑墨尋著他的氣味追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為何去龍泉。”石之軒皺眉。
“去給他買藥。”寧楚一指床上的那位,跋鋒寒在石之軒進來的那一刻便很聰明地閉眼裝睡,省得風暴波及無辜,殃及池魚。
“對了,黑墨我也要帶著。”寧楚摸了摸黑墨的大頭,決定再也不和它分開了。就算是石之軒也不行。
這是寧楚這三個月以來的第一次提出的要求,石之軒又怎么可能拒絕。
只是石之軒很怒,看著寧楚一臉坦然地任那頭黑豹壓在身下,更是無名火起。但他也知道再繼續呆在飲馬驛,恐怕會引得更多的人來搶奪邪帝舍利,他早就想走了。只是沒想到不光要帶著那個跋鋒寒,還要加一個畜生!
邪王的臉仍然面癱著,可是心中早就扭曲了,按著門框的手深深地陷進了木條。
他后悔了!是的!他后悔了!早知道當初就拼著在外面淋雨,也不會來飲馬驛投宿了!
作者有話要說:邪王大人,挺住啊!!!!!這才剛開始………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