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時分,清晨的修士解禁狂歡熱潮漸漸平息。爛柯城依舊喧囂,卻少了那份暴躁狂熱。
李泰便提議大家去白鷺樓,要慰問在披云山中慘烈廝殺的眾人。事實上,這是為了慶祝諸人完完整整地歸來,沒有缺胳膊短腿,更沒有人命喪黃泉、身死道消。畢竟披云險惡,修士稍有不慎便會殞命,甚至很有可能整個散修小隊都會全軍覆沒,尸骨無存。全員歸來,可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大喜事,值得大大慶賀一番。
白鷺樓是城西一處小有名氣的酒肆,大廚據說是皇室御廚調教出來的徒孫,炒、爆、熘、炸、烹、煮、煎、燉、燜、燒、貼、蒸、熏等十數種手法樣樣精通。大廚烹飪手法高絕,所用原料又是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修仙界特產物種,靈氣馥郁,口感超倫,令人欲罷不能。大廚除了做得一手好菜,獨家釀制的百草醉也是上好的佳釀。菜肴與美酒內蘊有靈氣,對于李泰許琳兒這樣的低階修士而言,享受美食佳釀之時,還能提升修為。若不是每次都要花費十余塊下品靈石,實在太過奢侈,黎雨與孫衛幾個憊懶貨色,簡直恨不得每天就這樣靠吃喝來修煉了。
解禁之后,白鷺樓的生意顯然很好,幾乎是座無虛席。一樓坐滿了猜拳斗酒的豪放修士,他們狂放不羈,大聲吆喝,唾沫星子滿天飛。李泰只能領著眾人上了二樓,角落里恰巧還余有一張四方桌。雖不靠窗,勝在僻靜,倒也優雅。
眾人落座,又喚來小二點了幾樣招牌菜,叫了一壺十年份的百草醉,席間卻陷入了沉默。黎雨自早上春光乍泄后,一直都羞得慌,整個一直上午躲在房內,一言不發。孫衛、周山、劉簡三人,則是心里有鬼,生怕引起魔女仙子的注意,秋后算賬,死無全尸。李泰一向沉穩,寡言少語。許琳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秀眉微蹙,閉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風一顆心牽掛著師父師兄,早就飛到了滄州。在白鷺樓上,又想起了幾年前桑水城望江樓之事,往昔情境歷歷在目。第一次吃葷腥,第一次打斗,第一次與人結怨。昨日之因,今日之國,姜山的報復來的有點晚,卻極狠,狠得讓他措不及防,讓他痛徹心扉。清虛觀毀,師門離散,他被迫下山尋師。姜山,姜氏,無極宮,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秦風暗暗發誓,稍一用力,手上尚未凝結的傷疤再次破開,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怎么有一股子血腥味?誰受傷流血了么?”孫衛抽了抽鼻子,疑惑問道,率先打破了沉默僵局。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是白鷺樓又添了新的菜品了吧?”劉簡不以為然地搖頭否定。
周山眼尖,四下一掃,便發現了異常,驚呼道:“秦風兄弟,是你的手在流血!”
黎雨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過了一上午,清晨那分羞赧早已去了七七八八,聞言大驚,關切問道:“秦風,你怎么了?沒事吧?”
許琳兒掏出一塊絲綢手絹,拉過秦風的手,細心地纏繞包裹。
秦風回過神來,強笑道:“沒什么,只是想到師父可能在滄州,身處險境,有寫不安罷了。”
李泰寬慰道:“秦風小兄弟,不必過于擔心。尊師此去滄州,有老友照料,定然不會有事的。”
“師
父待秦風恩重如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怎能不急?如今滄州危在旦夕,城池淪陷,修士背叛,連鐘家公子都遭到犬戎人襲擊,生死未卜。師父不過是一個練氣修士,在兇殘的犬戎狼衛面前,怕是性命堪憂。昨晚考慮了一晚上,我決定近日啟程去滄州!”秦風的手握地更緊了,剛剛包扎好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淋漓,一如他的心。
披云山中,與李泰散修小隊遭遇,秦風自稱是跟隨師父去滄州拜訪老友,途中遭妖獸襲擊,師徒離散。對于此時秦風的反應,諸人并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只道是師徒情深,不疑有他。
許琳兒一邊幫秦風包裹傷口,一邊柔聲勸解道:“你現在只是練氣期修士,又不會法術,也沒有法寶,去了滄州又能如何?不如,你暫且留在爛柯城,安心修煉。等滄州戰事平息,或是修為大增,之后再去滄州也不遲。”
許琳兒這番話合情合理,對于普通修士而言,確是長久穩妥的法子。可目下,秦風心急如焚,竟是一刻也等不了,哪里能夠留在爛柯城安心修煉?
他目光堅定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我一定要去滄州,尋回師父!”
“唉,弟弟,你別急。你師父說不定知道滄州是危險之地,又尋不到你,便回師門了呢?要不,你回去看看,別去滄州了?”黎雨自以為很聰明,想到好辦法可以順利勸說秦風放棄去滄州的念頭。
孫衛、劉簡、周山也紛紛開口挽留,勸阻。
可秦風知道,師父和師兄絕不可能在瀾州。和散修小隊幾人相處多日,旁敲側擊問及瀾州姜氏與無極宮,他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姜氏自始君一統天下以來,便是帝國西南的頂尖豪門。三萬年來,與諸多豪門聯姻交好,盟友世交遍布帝國,潛勢力極大。且姜氏天才輩出,族內高人大能無數,絕不是表面上的一個世俗豪門那樣簡單。
無極宮,號稱元鼎三大圣宗,是比姜氏更加可怕的存在。黑暗年代,群魔亂舞,民不聊生。帝君降世,有一道一僧一劍客畢生追隨,斬妖除魔,匡扶正道,立下不世奇功。天下平靖,道人創立飄渺宗,和尚創立了凡寺,劍客創立無極宮,留下道統,意在敬天保民,維保帝國萬世基業。因此,飄渺宗、了凡寺、無極宮三大門派,又合稱元鼎三大圣宗。其中,飄渺宗獨立世外,了凡寺不墮紅塵,唯有無極宮行走世間,聲勢極大。帝國境內修仙宗派,有不少都是無極宮附庸,可見其何等恐怖!
師父混跡修仙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姜氏和無極宮的強大勢力。清虛觀大貓小貓三兩只,給人家提鞋都不配。是姜山為姜氏嫡子,地位非同一般,動了真怒,怕隨便吹口氣都能滅了清虛觀滿門。在這樣險惡的情勢下,一向穩重謹慎的巖陽道士,怎么在瀾州?滄州戰事頻頻,混亂不堪,相比之下,卻成了極佳的藏身之處。師父若是能托庇在千狐門下,倒比留在瀾州要安全得多。
想通關節,秦風心下稍安,卻更加堅定了去滄州的決心。目光掃過,眾人知道他去意已決,便不再勸解,,全都沉默下來。
“幾位客官,你們的菜來了!清蒸火須鯉,紅燒戰虎骨,糖醋冰凌魚,鮮辣青花蛇羹……”白鷺樓的小二顯
然并非凡俗,身手不錯,雙手撐著兩個大托盤,行走如飛。身子略一傾斜,八樣美味便依次穩穩地落在桌上,竟未有一點一滴濺出。
李泰咳嗽一聲,打破沉默,拿起百草醉給每人都倒了一杯,沉聲道:“既然秦風兄弟去意已決,我們就不勉強了。今日這頓酒,就當是給秦風的餞行!愿你此去滄州,一路順利,早日尋回尊師!”
眾人盡皆站起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們的情,他們的意,盡在不言中。
雖然只認識了短短的半個月,他們卻早已接受這個披云山中突然出現的少年,把他當做散修小隊的一員。突然聽聞秦風要離去,而且是去滄州前線。不舍之余,更多的則是擔憂。
尤其是黎雨,半個月來低聲下氣地千般討好,一廂情愿地想要認個弟弟,每日做夢都想聽秦風叫姐姐,最后倒把自己陷進去了。一想到“弟弟”要去滄州,面對那些兇殘冷血的犬戎異族,比她自己面對可怕的犬戎狼衛還要緊張。黎雨剛剛飲盡一杯百草醉,臉色酡紅,手忙腳亂地掏出幾瓶丹藥,又咬咬牙拿出一個大紅錦囊,全都塞到秦風手中,紅著眼睛說道:“滄州交戰,刀兵兇險,你把這些丹藥和我這套暴雨烏金針帶上。姐沒用,能給你的就只有這點東西了!”說罷,眼睛還依依不舍地盯著烏金針。
秦風有點感動,也點些哭笑不得。當初在披云山,黎雨可以為了一顆下品聚氣丹刁蠻地耍賴,現在卻要把好幾瓶丹藥都送出去。那套被黎雨視為心肝寶貝的暴雨烏金針,比幾瓶丹藥加起來都要貴重得多。盡管十分不舍,她卻還是決定送給才認識半個月的自己。這個傻姑娘,真是傻得可愛。秦風身懷紫霄圣龍功,有凝練精血靈珠的無上妙法,以戰養戰,哪里是這些低級丹藥所能比擬的?至于那套暴雨烏金針嘛,一個男人用女性法寶?他堂堂清虛觀掌門,還丟不起這個人!
秦風自然是心領了黎雨的一番情意,推脫拒絕。
二人推推搡搡間,孫衛三人也反應過來,各自掏出一瓶丹藥意思起來。
秦風手忙腳亂地拒絕,比面對鼠妖鼠軍圍觀還要狼狽。他一時想不出理由拒絕,又不欲拿這些對低階修士而言很珍貴的寶物,陷入兩難之境。
李泰和許琳兒年長,通達世事,洞悉人心,看秦風真心推辭,對視一眼,最后許琳兒分開眾人,道:“你們就不必勉強秦風小弟了。秦風耿直磊落,看來是真的不需要這些丹藥法寶。你們還是都收起來吧。”
孫衛三人趁坡下驢,收起丹藥。黎雨不甘心,但秦風意志堅定,也沒辦法強行要求他收下丹藥法寶,只能悻悻作罷。
李泰示意眾人坐下,沉聲說道:“披云山中,秦風兄弟救了我的性命,可謂恩重如山。而且,那焰尾虎最后也是由秦風兄弟出手擊殺。依我看,待會我們去聚寶齋把焰尾虎尾出手了,換些靈石,給秦風兄弟買一件防身法器。”
秦風本欲拒絕,可想到若是連這件法器都不收的話,散修小隊難免有些想法,以為自己看不起他們。而且,滄州戰火危機,自己確實沒收一件稱手的法寶。和犬戎狼衛斗法,總不能拿著錐子法器亂捅亂戳吧?
想了想,他便點頭答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