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在回廊里一路前行,拐過十數道彎,最后在一個小院前停了下來。
“砰!砰!”
機靈仆役的手拍在院門上,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輕了,怕里面聽不見,徒勞無功。重了,卻又顯出惡意,萬一這柳如得寵,豈不是自找苦吃。
“誰啊?”少女清越嬌俏的聲音傳出,仿佛春日的百靈鳥。
“小翠姑娘,是我,吳大用!”機靈仆役連忙回道,“柳如姑娘在嗎?”
“有什么事嗎?”木門嘎吱,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女孩的頭上還扎著兩個沖天辮,稚氣未脫,眼睛骨碌碌轉動。
吳大用很直接的贊美道:“小翠怪不得能夠有福氣伺候柳如姑娘,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對了,少爺吩咐了,今天晚上要和柳如姑娘同房。你叫姑娘梳洗打扮一番,好好準備一下吧。”
“哦,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這就去告訴小姐。”小翠面無表情,關門送客。
吳大用摸了摸鼻子,頗有幾分尷尬,拉著旁邊的同伴轉身離去,低聲嘀咕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柳如姑娘性子平淡素雅冷艷,對少爺不假辭色。小翠這么好的姑娘,也是不近人情,一個笑臉都不給。”
仆役的腳步漸行漸遠,秦風的身影才從一棵水桶粗的蒼翠柏樹后顯現出來。看著眼前的小院子,猶豫了一下,清風還是決定先偷偷進去,摸清情況,找個方便點的地方藏起來,靜候“桑水第一少”。
梳妝臺前,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望著窗前飄零落下的雪花出神。秀眉微微蹙起,玉頰上幾縷淡淡憂愁浮現。春日河邊柳絮般柔弱,楚楚可憐。侍女小翠站在一旁,不停地說著什么,好像是勸解。
“小翠,你別說了!惡少弄得我家破人亡,好好的殷實之家瞬間傾家蕩產。父親母親老邁,竟然差點流落街頭。要我委身于他,絕不可能!”女子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憂傷中三分怨毒、三分憤怒、三分絕望,余下一分無奈。柔荑拿起梳妝臺上的剪刀,女子決絕說道:“大不了,今天晚上就和那個惡少同歸于盡。我柳如清清白白來到世間,豈能遭小人玷污,毀了清白,辱沒門風!”
好一個性情剛烈的女漢子!秦風暗暗贊嘆,想起了敏敏師姐,和柳如完全不一樣的女子。師姐活潑伶俐,俠氣豪放,江湖兒女英姿勃發。柳如詩書馥雅,嬌若翠柳。然而這兩個女子,卻同樣有著一份剛烈。只是,清虛觀大難之后,師姐和師兄他們不知道跑哪去了。
眸光凝聚,寒芒如劍,一絲殺氣逸散,空中的雪花更添了幾分清冷。連秦風自己都沒有察覺,隱約之間,對那只見過一面的吳暉產生了凜然殺意。
……
等待總是漫長的,冬日里仇恨的等待則更是難熬。
寒風呼嘯,冰雪如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桑水城中早已是萬家燈火,城主府松脂油燈更是不要本錢地烈烈燃燒,通明如白晝。
吱吱
。
一個錦袍男子踏雪而來,東倒西歪,口中酒氣隔著厚實的院墻都能聞到。
“柳如小娘子,快給本公子開門,公子我來了!”男子的手重重地拍在門上,啪啪作響,宛如軍鼓轟鳴,驚得院內驚弓之鳥般的主仆瑟瑟發抖。
“小姐,怎么辦啊?”小翠急道。
雖然下定決心絕對不委身于惡少,甚至做好了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的打算,但終究是一個柔弱女子。事到臨頭,惡人就在門外,柳如還是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是好。惡少吳暉一旦進來,要么失身,要么殺之。清白的身子給這惡少實在不甘心,還不如死了算了。殺了吳暉,父母族人肯定會受到連累,九族皆滅。柳如不斷胡思亂想著,心亂如麻。
猶豫間,暗風拂過,火花搖曳,房中驟然一暗,一道身影從屋檐上躍下。可憐的主仆二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秦風手刀砍在脖子上,立時暈了過去。他早就有過手刀的實戰經驗,又是練氣期修士,對身體力道的掌握比之當初更強了幾分。既不會使二人受傷,又使她們昏睡幾刻,好有足夠的時間問清楚清虛觀之變。
吳暉兀自還在外門敲門,幻想著今晚要怎樣折磨柳如,想象著這個嫩柳一般的女人在自己身下痛苦地呻吟。
幾天前,吳暉在城中閑逛,偶然間就看到柳如,柔弱而美麗,瞬間就激起了吳暉的獸欲。吳大公子當時就尾隨柳如,發現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家。雖然開了間布莊,也算是有幾分錢財資本,可在吳暉眼中這根本算不了什么。堂而皇之登門“拜訪”,大大咧咧地說要娶柳如做小妾。吳暉惡名滿城,輕浮淫賊,虐待侍妾,盡人皆知。老人堅決不答應,以女兒早有婚約為由婉拒。
婚約是個什么東西?哪怕嫁為人婦,吳大公子也會把人搶回去!“桑水第一少”豈是虛名?吳暉很快就叫人砸了布莊,又搶了柳如入府。柳如當時謊稱身子不便,好歹騙過惡少緩上幾天。
“柳如,開門,再不開門我生氣了啊!”吳暉敲得有些煩了,大聲呼喝。
嘎吱!
“呵呵”吳暉淫笑著向眼前那道模糊的身影撲過去,“小娘子,你可想死少爺我了。”
秦風一言不發,單手發力,抓著吳大公子往和著爛泥的雪地一扔。公子大人的尊貴無比腦袋埋在雪里,狗吃屎一般。
雪地森寒刺骨,吳暉嚇得一個機靈,渾身一哆嗦,酒勁登時便醒了一大半。雙手撐地,掙扎著地爬起來,顧不得嘴里惡臭的爛泥,吳暉還沒來得及喊出那聲憋在喉嚨里的“救命”。清風干脆利落地把公子大人踹了回去,再次啃了一嘴爛泥。吳公子很直接地很悲憤地暈了過去。這誰啊,簡直太欺負人了!
吳暉醒過來的時候,身下是木板,這讓剛剛還在啃泥巴的吳公子有一分小小的安慰。抬起頭來,燭火昏黃搖擺不定,吳暉詫異地發現,一個少年披了身寬大的衣服,不倫不類,冷冷地看著他。
“小
子,是你暗算我?你家大人呢?知道本公子是誰嗎?”吳暉有點糊涂了,一個毛頭小子在護衛森嚴的城主府偷襲了自己,簡直是難以置信!
秦風依舊是冷冷地看著吳暉,寒聲道:“我問你一件事。我問,你答。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敢說假話廢話,一句斷你一根手指頭。”
“嘿,小子,你再給本公子說一遍?”吳暉怒機而笑。
“一次了,斷你一指”清風不容分說,疾如閃電,一手捂住吳暉的嘴巴,一手抓起吳暉的小拇指。
咔嚓!
指骨斷裂,就像是一根微不足道的小木棍被折斷,清脆爽利。
吳暉的臉色瞬間通紅,仿佛體內的熱血都要沖破白白嫩嫩、每日都會仔細保養的臉皮。
“我放手,如果你敢喊一句,我就把你胳膊擰下來。”秦風的語氣很平淡,臉上甚至還帶著憨厚童真的笑容。
吳暉看著眼前的“小惡魔”,見鬼一般,拼命地點頭。
“清虛觀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干的?”清風依舊淡淡笑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大口喘氣的吳暉。
“清虛觀?你是清虛觀余孽,你們不是都逃走了嗎?”吳暉聞言變色。
果然與這廝有關!清風怒極,面無表情地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事關清虛觀,涉及修士仙師,已經不是自己能扛住的了,吳暉斷了心里最后一絲僥幸。老實答道:“半個多月前,姜山公子身受重傷,突然帶著一群人出現在府中。我一問才明白,原來幾年前在桑水城鬧事的三個少年是城外清虛觀的人。姜公子帶著家族內衛家,是要將去找他們麻煩。”
“可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清虛觀里面,竟然有仙修高手隱逸,施展秘寶,瞬息重傷公子。幸好有無極宮的仙師隨行,帶著公子逃到桑水城救治。”吳暉忍住劇痛,諂笑著宛如一條搖尾乞憐的老狗,“我知道就這么多,全都告訴你了。句句屬實,還請手下留情,饒過在下一條命。”
“清虛觀的人哪里去了,你可知道?”秦風問道。
“清虛觀好像對姜公子也很忌憚。驍騎營第二天去查探的時候,早已是人去樓空,空無一人。這等高人的去處,實在是在下不能夠探知的。”吳暉看著“小惡魔”嘴角的一絲冷笑,冰寒刺骨錐心,硬著頭皮回答。
“那姜山究竟是什么來頭,無極宮可是仙家門派?”
吳暉抓住救命稻草,再次賣力表現,“姜公子是瀾州刺史姜申寒獨子,姜氏正統嫡子。姜家是帝國一流豪門家族,傳承數萬年,權勢滔天,帝君有時都得顧忌三分。姜申寒長女嫁給大皇子為妃,將來甚至有可能成為君后,母儀天下,鳳鳴中土。至于無極宮,小人實在是不知道。只是隱約聽姜公子提起,乃是最頂尖的仙家門派。”
秦風面無表情,一巴掌拍過,將吳暉打暈,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一如漆黑如墨的冬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