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著門,修容的諷刺之語唐芯依舊聽得很清楚。
是啊,她早就該知道,越是高傲、強勢的人,越是容不下欺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怎么到今天才看明白呢?
“沈濯日,你大概是真的不會再原諒我了吧?”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目光怔忡地望著墻角的兩個大木箱子,喃喃低語道。
這樣想著,心就像鑿開了一個窟窿,又涼又疼。
賢妃寢宮
“皇上,您若有事要忙,就去吧,不用在這兒守著臣妾。”賢妃披著暖和的輕裘,語氣溫和的勸道。
“朕并無要事。”沈濯日抿唇開口。
“這話臣妾不信,打您進門到這會兒,心思就不在此。”賢妃柔柔說道,眼神卻透著洞悉世事的清明。
連她都能看出他的偽裝……
一抹澀意染上唇線:“罷了,你好生歇息,朕明日再來探你。”
他終究是放心不下尾隨在外的那人啊。
沈濯日自嘲的想著,拂袖離開大殿。
剛出門,修慈便從暗中現(xiàn)身。
目光環(huán)視過四周,哪里還有唐芯的影子?
“人半個時辰前已經(jīng)回乾清宮了。”修慈如實稟報道,一個大活人跟在后邊,怎能瞞得過他?
沈濯日微微頷首,往乾清宮的方向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了腳步。
白日她喬裝進殿,之后擎王便故意找茬,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又是早有預(yù)謀么?”一聲聽不出情緒的喑啞嘆息,從他涼薄的唇線里滑出。
修慈垂目進言:“主子既然有所懷疑,何不多看幾日?如若唐芙這段日子果真是有所圖謀,必定還有后招,日子久了,她自會露出馬腳,反之,若不是,主子也可趁這幾日,將她的心思看個明白。”
雖然他很不樂意為那女人說話,但他更不愿看到主子對她心軟,只要多過些日子,主子定能從迷瘴中蘇醒,認清楚身邊人的真面目!
沈濯日靜靜立在寒風之中,靜默良久,腳下終于有了動作,翩身轉(zhuǎn)頭,去的竟是與乾清宮相反的御書房!
“皇兄。”前腳剛到門前,后腳,沈濯香便神情凝重的飛身行來,將手里剛收到的傳書遞了過去,“這是血煞盟的探子剛剛送來的。”
一目十行般看過信上的內(nèi)容,臉廓霎時冷了。
“臣弟已命人即刻打探夏允兒的行蹤,她失蹤的時日不過兩天,人定還走不遠,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能把人找著。”沈濯香啞聲說道,心底恨透了自作主張的夏允兒,也不曉得這女人的腦子是咋長的,在意外發(fā)現(xiàn)有人在暗中跟蹤后,竟喬裝打扮去了青樓,偷偷和樓里的姑娘更換衣裳,瞞天過海甩掉了探子,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不見。
她難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了她的小命?
“調(diào)派人手秘查,務(wù)必要確保夏允兒的安全。”沈濯日收攏手掌,薄薄的信紙在他掌心碾成粉末,灑落一地,“修慈,你和修容也去,讓修墨盯緊擎王府的動靜。”
這消息絕不能讓他知曉,否則,夏允兒性命堪憂!
“是。”
修慈不敢怠慢,當即動身去了乾清宮,在院中和修容密談一陣子,二人才雙雙離開宮闈。
唐芯一直等到煙火結(jié)束,宮中重歸寂靜,也沒能等到沈濯日回
來。
擦干凈臉上的淚花,又找來了筆墨紙硯,提筆寫下一封告別信,將信箋小心翼翼壓在硯臺下邊,然后,迅速收拾行囊。
她的衣物不多,只有回來時穿的那件,盤纏也只有十幾兩銀子,裝了一大摞的包袱里,全是木箱中的菜譜,足足有十來斤重。
那人不想見她,也不肯原諒她,她何必待在這兒給他堵心?
留戀地看了眼不遠處的乾清宮正殿,一咬牙,翻窗爬了出去,抓緊肩頭的報復(fù),在寒風中一路狂奔。
除夕夜,各宮貴主紛紛閉門不出,守在殿里守夜,避開巡邏的禁軍,借著月色往冷宮的紫竹林趕。
“哎,我們也真倒霉,偏生是今天當差,我媳婦兒昨兒個還說,要我早點回去陪她呢。”路過的禁軍搖頭晃腦的嘆息著。
“行了,誰不想早點回家陪家人?可咱們能撂摞子嗎?”一名同伴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巴掌,“就你廢話多!都打起精神來,今晚可別出什么岔子。”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走往長廊深處。
唐芯弓著身子,從護欄外的花圃里跳了上來。
除夕啊……
那人這會兒應(yīng)該還在陪著賢妃談情說愛吧?
心一陣發(fā)涼,甩甩頭,繼續(xù)趕路。
沒有任何阻攔的來到紫竹林,沿著上回的路線,暢通無阻的爬墻出去,一溜煙消失在了廣闊無垠的夜幕底下。
天大亮,為唐芯送膳的鐘有權(quán)踩著點兒來到門口,拍門叫嚷:“唐大人?您起來了嗎?”
門內(nèi)一片寂靜。
“不是還在睡吧?”說起來昨晚那么熱鬧,也許唐大人睡得晚了些,到這會兒還未起身?
鐘有權(quán)自以為悟了真相,端著托盤轉(zhuǎn)身離去,可當他一個時辰后再來時,情況仍和上回一樣,心里不禁有些發(fā)顫。
在門外叫喚了好一陣子,只差沒踹門了,那巨大的動靜別說是個人,就是頭睡死的豬,也能吵醒。
他狐疑的皺起眉頭,把心一橫,抬腳踹了上去。
“砰”
房門瞬間敞開,刮入的勁風將硯臺底下的那張信紙撂到空中,如同一片兒落葉,打著旋兒慢悠悠掉落到地上。
那巨大的哐當聲在安靜的屋子里回蕩著,鐘有權(quán)頓時傻了眼,慌忙跑到床邊撩開帳幔一看,心立馬沉了。
“來人啊——”
“唐大人不見了——”
隨著兩聲震耳欲聾的干吼,唐芯不見蹤影的消息傳遍整座宮廷。
一夜未眠,至今仍在御書房與沈濯香商議對策的沈濯日,當場撂下人,縱身飛往寢宮。
“奴……奴才參見……”鐘有權(quán)在門前哆嗦著想要行禮,但沈濯日看也沒看他,飛身沖進殿內(nèi)。
床榻上被褥整齊,屋中更是空無一人。
帝王峻拔如松的身軀直直立在門前,瞳孔劇烈的縮動著,掀起滔天驚怒。
她不在了……
垂落在身側(cè)的拳頭猛然攥緊,揮向身側(cè)。
‘框’
厚重的殿門承受不住這雷霆一擊,頃刻間鑿出了一條條蜘蛛網(wǎng)般的裂口。
“修容!”壓抑著漫天憤怒的低吼,讓殿外跪著的宮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皇兄,你冷靜一點,”沈濯香忙不迭踏了進去,用力握住他隱隱
發(fā)顫的臂膀,卻在撞見天子滿是暗潮的猩紅色眼睛時,心尖微微顫了一下。
沉聲道:“您忘了?修容眼下不在宮中。”
沈濯日適才堪堪記起,昨夜因著夏允兒無故走失,他便將修容派遣出去。
“昨夜是誰當值?”勉強喚回一絲理智,他扭頭望向殿外。
目光凌厲,猶若森冷的寒刃,所到之處,竟是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說!”語氣徒然加重七分,已有殺意欲動。
鐘有權(quán)跪著轉(zhuǎn)過身來,叩首道:“是,是奴才,奴才今早想叫唐大人起身,可在門口叫了半天,他也沒應(yīng)答,奴才察覺不對,就擅闖進來,沒想到,唐大人他竟然沒在屋中,”說完,他痛哭流涕的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奴才說的都是真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皇上饒命啊。”
哭哭啼啼的聲音,猶如澆灑在烈火上的汽油,叫沈濯日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
“閉嘴!讓你守個人,你尚且守不好,留之何用?”
“皇上!”鐘有權(quán)頓時停止了呼吸,尖聲大喊。
“等一下。”沈濯香的余光瞥見了桌底下掉落的白紙,趕緊走上前去,將信撿起,“皇兄,你看此物。”
話剛出口,眼前便有勁風掠過,下一秒,手中的信箋被人迅速抽走。
他微愣半秒,搖頭苦笑。
【冷面神,寶寶聽你的話滾蛋了,你不用再擔心,本寶寶會再來煩你,纏著你,也用不著處心積慮躲著我,雖然你始終不肯聽我解釋,可走之前,我還是想說,我從沒有想過要加害你,一次也沒有,你質(zhì)疑的那些事,我是不知情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就是事實,這些日子,謝謝你對我的那些好,如果你相信我,就請不要牽連我的家人,對了,渣渣擎王對你沒安好心,他一直想說服我和他聯(lián)手害你,不過,我沒答應(yīng)就是了,以后我不在宮里,他少了個合作者,也許會籠絡(luò)其他人,你自己小心,還有太后和齊妃,我不知道她們對你是惡意還是善意的,總之,你防著點兒總是沒錯的,外邊的世界那么大,寶寶決定出去看看,最后呢,祝你新年快樂,不能當著你的面說,就寫在這兒吧】
被干涸的眼淚混花的字跡,似利劍刺入沈濯日的眼眸。
他逐字逐句的看著,捏著信角的手,呈現(xiàn)出青白之色。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yīng),沈濯香不禁感到奇怪,遂,探了個腦袋過來,待看清信箋上的文字內(nèi)容后,妖孽般俊朗的面龐浮現(xiàn)了古怪之色:“她居然會走。”
黑眸一沉,冷冷盯著信箋上的狗爬字,那眼神,似能吃人。
“無朕的恩準,誰允許她擅自離開的!”不告而別這種事,他怎可能接受?“來人,傳朕旨意,調(diào)驍騎營即刻動身,全程搜捕唐鑫的行蹤!”
“……是。”鐘有權(quán)連滾帶爬的起身,就要去傳達圣諭。
“且慢,”沈濯香蹙眉低喝道。
剛挪開的步伐又頓在了原地,他一臉難色地看著殿中的兩個貴人,一時間不知該聽誰的。
寒霜滿天的眸倏地朝沈濯香刺去,怒意如火,熊熊焚燒著。
“你們都退下。”沈濯香略一側(cè)目,殿外的宮人如得恩赦般,頃刻間退出院子。
直到外人通通走了,他才正色道:“皇兄,唐芙就此離去,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