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充分發(fā)揮了眼不見為凈的能力,自從被沈濯日偷襲得逞,她就沒拿正眼看過他,尤其是每每半道歇腳,紅娘等人投向她微腫唇瓣的眼神,更讓唐芯恨不得把某個罪魁禍?zhǔn)啄笏酪蝗f遍。
“圣上,再過兩個時辰應(yīng)當(dāng)就能進(jìn)入我國境內(nèi)了。”龍威遞來水囊,復(fù)又看了看特地坐得老遠(yuǎn),一臉‘寶寶很生氣,誰也別和寶寶說話’的唐芯,低聲問道,“娘娘這是?”
“耍性子罷了。”沈濯日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眸光一凝,正欲給唐芯遞水的紅娘特有眼色的縮到后方。
干澀的魚干吃得太多,唐芯仰頭喝了喝水,囊里竟然一滴也沒剩下,不由得一癟嘴,這時,身旁忽然有一只水囊送了過來。
水囊中央,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
不用抬頭她也知道這只大手的主人是誰,果斷撇開腦袋。
沈濯日莞爾,作勢將水囊收回,轉(zhuǎn)身就走。
唐芯傻眼了,這和她設(shè)想的劇本完全不同啊,說好的哄哄她呢?
一咬牙,在骨氣和解渴中,她只能選擇后者:“喂!”
離去的步伐沒有停歇,好似沒聽到她的呼喚似的。
唐芯氣得呼啦一聲,從地上跳起來,小跑著從后追上:“不是給我送水來的嗎?”
劍眉微微一挑:“娘子口渴了?”
廢話!
唐芯扔了他兩顆衛(wèi)生球,氣惱地將水囊搶過來,還擔(dān)心他會爭搶,一溜煙逃到幾丈外。
沈濯日頗有幾分哭笑不得,提醒道:“娘子慢著點喝,當(dāng)心嗆……”
話還未說完,一連串的咳嗽聲便響起來了。
沈濯日憋著笑緩步走近,替她拍背順氣:“怎的也不仔細(xì)點?”
“怪我咯?”媽蛋!要不是他突然說話,她至于被嚇到嗆著么?唐芯沒好氣地瞪他。
“怪朕。”沈濯日從善如流的將罪名頂下,“舒坦些了?”
緩過氣,唐芯別扭地掙脫他的爪子:“離我遠(yuǎn)點。”
這話一出,不遠(yuǎn)處歇腳的人群里就傳出幾聲竊笑。
沈濯日瞇眼一掃,眾人紛紛噤聲,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你夠了!”唐芯羞得只想找塊豆腐撞死,丫!還嫌她不夠丟臉嗎?
緋紅的暈色染上雙頰,沈濯日佯裝不解的問道:“娘子怎的臉紅了?”
“閉嘴!”唐芯惱羞成怒地低吼道,“憋說話!”
見她是真的氣上了,沈濯日也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探手入袖,取出一方娟帕遞去。
“干嘛?”唐芯一臉懵。
他輕輕嘆了聲氣,捻著繡帕為她拭掉嘴角的魚干漬,“吃東西也能吃到臉上。”
話隨時責(zé)備,但語氣卻是寵溺的。
唐芯慌忙抹了下嘴,特不好意思的抓頭,剛想替自己辯解幾句,冷不防,前方驀地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戒備!”龍威豁然起身。
歇腳的士兵宛如睡醒的雄獅,兵器登時出鞘,成方陣,將沈濯日和唐芯護(hù)在中央,虎視眈眈盯著聲源傳來的正前方。
“不會是追兵
殺到了吧?”唐芯一股腦把點心塞進(jìn)懷里,忐忑不安的問道。
沈濯日面色一冷:“來人只一個。”
唐芯腦海中驀然閃過清華的身影,卻又覺得,那貨不可能會瘋到單槍匹馬殺來,本能地?fù)踉谏蝈丈砬埃瑵M臉戒備凝視前方。
看著近在咫尺的嬌小的身影,沈濯日冷峻的臉廓不期然放柔下來,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許久前在圍場的經(jīng)歷。
那時的她亦是如此,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在危難關(guān)頭,挺身而出,用她那瘦弱而單薄的身軀,替他遮擋住一切危險。
心霎時間軟得不像話,幾許柔情在心窩里漫開。
“咱們得小心點,別忘了,這里還是楚國的領(lǐng)土。”唐芯頭也不回的提醒道,話說完,卻沒等來他的回應(yīng)。
奇怪的轉(zhuǎn)頭一看。
臥槽!他那是什么表情?
撞入那雙仿佛能勾人魂魄的黑眸,老臉不禁滾滾發(fā)燙:“春天還沒到,你亂發(fā)什么情?”
就算要發(fā)情,也注意下場合好不好!
柔情登時消失一空,持平的嘴角狠狠抽動幾下,發(fā)情?這女人,還有什么話說不出來?
距離兩人最近的兵士齊刷刷轉(zhuǎn)頭,皆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額!”自知失言,唐芯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強行轉(zhuǎn)移話題,“來人雖然只有一個,難保暗地里沒有埋伏,大家要小心。”
看著正極力化解這古怪氛圍的女人,沈濯日啞然失笑,而旁側(cè)神經(jīng)緊繃的將士,如今更是緊張不起來了,腦子里只剩下一句話——他們的皇上發(fā)情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沈濯日凝眸遠(yuǎn)眺,雖然僅是一個小小的黑點,但并不妨礙他辨識出馬背上的人是誰。
氣息徒然一沉:“是修容。”
“當(dāng)真是修容大人。”龍威身材高大,是以,也比其他人看得遠(yuǎn),看得清。
“她……她不是回京城了嗎?”唐芯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
沈濯日抿唇不語,眉心隱隱顯露出幾分凝重。
方陣散去,龍威和紅娘箭步迎上前,尚有幾步之遠(yuǎn),他們就聞到了空氣里彌漫著的血腥之氣,神情猛地一肅。
修容用力勒住韁繩,力氣過猛,馬兒長嘶一聲,竟將她生生甩落下來,龍威眼疾手快的將人接住,下一秒才想到男女有別,像扔燙手山芋似的,把修容扔到紅娘懷里。
“這種時候了,龍將軍還在計較禮數(shù)?”紅娘險險抱住人,不善地冷哼道。
龍威面頰微赫:“禮不可廢。”
話落,唐芯和沈濯日也從后方趕過來,一走近,那股濃郁的腥氣就讓她皺起了眉頭,細(xì)細(xì)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都是皮外傷,”紅娘匆匆診脈,明顯松了一口氣,“只是失血過多,沒有生命之憂。”
聞言,唐芯趕緊拍拍胸口:“人沒事就好。”
嚇?biāo)浪耍б豢吹叫奕萆砩媳椴嫉难E,以及破碎的黑衣下,皮開肉綻的傷口,是個人都會傻眼。
“主子……”修容吃力地想要從紅娘懷里退出來。
“主什
么主?你快別說話了,軍醫(yī)呢?快來替她包扎止血!”再這么流下去,不用瀝干就會成干尸的好么?唐芯急忙吩咐道。
“屬下無礙,”修容一把推開紅娘,卻因著強撐的真氣在下馬時耗盡,下盤虛軟,腳下一個踉蹌。
“哎呦喂,小心啊。”唐芯穩(wěn)穩(wěn)把人接住,胸口正面撞上她的肩膀,這一下,疼得她瞬間齜牙咧嘴。
臥槽!她本來就平,這一撞,不會變鐵板魷魚了吧?
唐芯欲哭無淚。
見她那單薄的小身板還要承受另一人的重量,沈濯日眉梢大冷,三步并兩步上前,與此同時,紅娘也急忙把修容攙扶起來。
“沒事吧?”黑眸從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一番,在掃過她不停在胸口揉動的爪子時,詭異的停頓了一下。
“看什么看?”唐芯哼唧道。
沈濯日漠然收回眼神,輕咳一聲,定眼看向修容。
后者面色白得像鬼,粘稠的黑衣衣訣仍在不斷滲血,她重重喘了幾下粗氣:“主子,京城出事了。”
這話如大石落入平靜的湖面,掀起千層浪。
“都圍在此地作甚?”龍威冷瞪著神色大變的部下,朗聲道,“原地歇息!”
軍令如山,縱使士兵們滿心疑慮,也不得不遵命照做,退到后方。
“什么叫京城出事了?那里能出什么事?”唐芯急吼吼的問道,余光卻不自覺轉(zhuǎn)向沈濯日。
他的臉色很冷,卻依舊鎮(zhèn)定,這讓唐芯稍微心安了點兒。
只要有冷面神在,永騰就亂不了!
修容喘息幾下,艱難地抬頭直視天子,一字一字道:“擎王于半月前集結(jié)榮家舊部逼宮……修墨戰(zhàn)死……皇宮已落入他們之手……香王率禁軍退守行宮……屬下冒死突圍……此乃香王的親筆信函。”
顫抖的手指緩緩探入衣襟,卻是無力將信箋拿出。
紅娘臉色驟變,忙不迭替她把那封被血浸染的書信取出來。
沈濯日接信速覽,信上所述的情況遠(yuǎn)比修容所說更加艱難,不止皇宮失守,連整個盛京也被沈濯擎的兵馬把持,全城戒嚴(yán),封鎖一切消息,而榮家舊部近三萬人將行宮包圍,保皇派的官員損失過半,前朝舊臣除唐堯外,幾乎全都在宮變當(dāng)夜慘遭榮家滅門!
內(nèi)力轟然爆發(fā),似泄洪,頃刻間撲散開來,卷起的勁風(fēng)宛如刀刃,割得唐芯等人面頰發(fā)痛。
疼痛喚回了她的理智,慌慌張張的說:“那……那便宜爹娘呢?小春呢?師傅呢?女神呢?”
信箋被內(nèi)力震得粉碎,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地從沈濯日緊握的指縫間落下,薄唇緊抿著,冷峭的眉宇,森冷肅殺。
一雙眸子冷得不見半點溫度,似化開的濃墨,漆黑無光。
“好!好一個擎王!好一個楚廉!”
楚廉!?
唐芯張大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擎王逼宮怎么又和清華扯上干系了?
沈濯日驀然合上眼眸,周遭狂亂的氣息漸漸回歸于平靜,就像黑夜下波瀾不驚的大海,極致危險。
“即刻拔營!班師回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