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輔國四十出頭,卻是生的極為俊秀的一個人,身材高瘦,風姿瀟灑,若不仔細看他喉結,根本瞧不出他是個奴顏婢骨的內侍,倒像是哪家出游的俊俏公子。
可他畢竟是皇帝身旁的太監總管,說起話來嗓音沙啞溫柔,卻透著凌厲之氣:“云姑娘就在這兒歇下,皇上與大臣們談話需要速記之時,奴才自然會來傳您。”言下之意,平日無事就好生在茶水間呆著,不要亂走動,一來隨時聽傳,二來免惹是非。
云想容忙道是。
夏輔國又指著前頭一位二十出頭,容貌尋常氣質和藹,穿了蔥綠色襖裙的女官,道:“這是彩英姑姑,往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問她便是。”
“是。多謝公公提點。”
夏輔國交代過后,就去了前頭。
彩英和另兩位宮女都很是和氣的帶著云想容去了茶水間側面的一間廂房。
“姑娘來的突然,倉促之下,若有什么預備不周全之處,姑娘只管與奴婢們說。”彩英指著屋內陳設,道。
云想容環視一周,屋內陳設雖不如長寧宮配殿側間華麗,卻也是古樸雅致,臨窗擺放的羅漢床和里頭拔步床上的坐褥與床褥都是簇新的。
云想容忙道:“彩英姑姑太客氣了。這樣已是極好。”
彩英的印象中容顏出色的女子容易驕傲,更合論面前這位是云侯府的小姐,自小嬌生慣養自不必說,又是皇上御旨吩咐來的,難免難伺候一些,彩英以及其余兩位宮女心里都明白,這位將來可能就是后宮的主子,對她也極為客氣,更是做好容忍她嬌蠻跋扈的心理準備。想不到她竟如此好說話。
彩英看著云想容時的目光就柔和了許多。又告訴了云想容平日可以活動的范圍和一些禁忌,這才與其他兩名宮女退下了。
云想容將包袱整個塞進紅木雕牡丹花的斗柜里,無奈的坐在圈椅上嘆了口氣。入宮兩日,她覺得仿佛已經兩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可還輪不到她多想,前頭就傳來夏輔國略微沙啞的聲音:“云姑娘,皇上傳召。”
“是。”云想容忙收斂心神,快步跟著夏輔國走向御書房后頭的小角門,穿過皇上作為休息專用的梢間,來到御書房。
云想容不敢抬頭亂看,給皇帝行了禮:“臣女見過皇上。”
“來啦?坐吧。”皇帝隨手一指左手邊在角落中的一張桌案,那處已經預備好了紙筆,便不再理會云想容。繼續與朝臣談論正事。
云想容垂首走過去,在桌案后坐好,素手拿起狼毫筆記錄皇帝所說的內容,卻感覺到總是有人在看她。
疑惑的抬眸,這才發現今日與皇帝議論朝政的四名大臣中,竟有一人是她的祖父云賢!
云賢自云想容來到御書房起,就不禁詫異,可在皇帝面前,他只能誠惶誠恐的專心議論國事,不敢有絲毫分心。也就暫且將詫異與擔憂都藏了起來。
云想容則收斂心神,繼續專心記錄著皇帝御大臣之間談話的內容。待到皇帝遣走臣下時,云想容也記完了最后一筆,雙手將厚厚一疊紙交給夏輔國,由夏輔國轉呈給皇帝。
皇帝拿來翻看,贊許的頷首,恰逢彩英與另外兩名宮女端著差點來到御書房,夏輔國接過托盤上的茶點驗過之后放在皇帝的手邊。
“皇上,御膳房今日新做的豌豆黃兒不錯,您嘗嘗。”
皇帝捻起一塊糕點嘗了口,頷首道:“嗯。是不錯。”又對云想容微笑:“這點心不錯,想容,你也嘗嘗。”
彩英聞言低垂著頭,心中對云想容的認識又有了改變,決定好生伺候那位侯府小姐。
夏輔國則是雙手端著碟子送到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行禮謝了恩,捻起一塊來送到口邊。一口豌豆黃,噎的她胸口悶痛。
“味道如何?”皇帝問。
“御膳房的手藝自然是極好的,只是臣女不適應,覺得太過甜膩了。”云想容在委婉的表達她不適合皇宮。
她嬌柔聲音在偌大的御書房中顯得悠遠悅耳,仿若歌聲,說的彩英和夏輔國都是皺眉。
素來皇上賞賜,哪里有人敢說不好?這位小姐當真是自己找病。
誰料想皇帝不但不生氣,還細細的品了品,贊同道:“的確是有些甜膩了。來呀,將朕吃的這龍井也給云姑娘沏一盞。”又對云想容微笑:“吃盞茶,解一解甜膩。”
彩英和夏輔國對視一眼,急忙下去沏茶。
云想容卻覺得背脊寒毛直豎,卻有無可奈何。
云賢走在通往宮門的路上,身邊大臣們無不對他道賀,皆贊揚他教導有方,有個了爭氣的孫女,當然其中真情假意者另辨。他心事重重的回了侯府,當即叫了三個兒子來到書房,將方才在御書房所見所聞說了。
長子云海聞言,當即對云敖笑道:“三弟,為兄要恭喜你了。”笑容羨慕中還有幾分妒忌。
濟安侯爵位非世襲,云家三個兒子,只有三弟一人自己另掙得了侯爵之位,又與皇帝關系親密,他若是做了國丈,那就更加讓他覺得望塵莫及了。
云恒沉思片刻,卻與云敖對視一眼,都未有言語。
云賢見次子與云敖的反應,心下也是嘆息,幽幽道:“卿卿能得皇上青眼,是為父的與你們都樂見其成的,可這女子參知政事,也不知是福是禍。”
云恒也道:“父親說的事,皇上喜歡時,一句圣旨可以讓卿卿參與政事,若不喜歡時,這也能要了卿卿的性命,更能要了云家一族的性命,事情完全可大可小。”
聽云恒這樣一說,云海也分析出了其中利害,臉色未免難看起來。
幾人同時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云敖。
云賢問:“老三,你怎么看?”
云敖銳利的雙眸中早已瞬息萬變,心里分析了種種情況,卿卿受皇上的賞識,他已能分析出一些緣由,顏色也肅穆下來。
只是他與父親雖維持了父子關系的融洽,有些政見卻是截然不同的,就比如說,他全心忠于皇帝,對于馬家之事,他會竭盡全力聽旨行事。可父親卻是避而不談,每每談及馬家,總是退避三舍,這讓他與皇上都覺得十分無奈。大哥與二哥,又是與父親一個鼻孔出氣。有些東西,他就不愿意與他們明說。
“先看情況吧。皇上此舉,必有用意。”云敖含糊其辭。
聽云敖如此說,云賢心思飛轉,想到了前些日子在御書房,皇帝對他的種種信賴殷勤,心下一驚愕,抬眸對上了次子云恒的雙眼:“宣和……”
云恒點了點頭,“此事怕與馬家有關。”
見父親與二哥如此,云敖挑了挑眉,只道:“必要時候,須得站隊才是,若是圣上有了心思,咱們還只顧著縮頭,往后怕也不好辦。”
云賢和云恒就都看向云敖,畢竟他們都清楚,云敖是死忠于皇帝,且早就站了隊的。他們一家人的政見也時常不同。
云賢覺得頭疼無比,看著云熬既覺得欣慰驕傲,更覺的生氣。為何他就不知道讓他省些心,偏要與他唱反調,這種時候,一家人更應該團結一致才是,偏三個兒子中最有出息的,也是最不省心的,每每遇事不與他商議就貿然行動,這一次卿卿得皇上的青睞,已經證明前些日子他與段氏猜測的,皇帝怕是有心利用云家來制衡馬家,若是選了卿卿身邊服侍,宮內便能與馬皇后一較高下。而云家為了宗族,也會力挺云想容,與馬甲對抗。
他們這是逼著自己站隊。
顯然,云敖樂見其成。
云賢與長子和次子,卻是愁眉不展,在書房里議論了整個下午,到晚膳時間才各自散了。
華燈初上之際,茶水間所在的院落中,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井中一方星子絢爛的天空,云想容才剛洗漱過,換了身衣裳斜靠著廊柱望天。
晚膳味同嚼蠟的吃了幾口就沒了食欲,感覺那口豌豆黃到現在還噎在胸口,堵得慌。正想著早些就寢,以應付明日的事,眼角余光卻看看到有一隊小太監提著燈籠,簇擁著身形高瘦的夏輔國從角門進來。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緩步下了臺階。
夏輔國給云想容恭敬的行禮,低啞聲音溫和的道:“云姑娘,皇上傳召。”
“皇上這會子還在見大臣?”云想容禁不住多問一句。
可夏輔國只是安靜的望著她,側身避開了兩步,做請的手勢。
皇上傳召,她若不見,就是抗旨不尊。她能不去嗎?
可若去了,這會子明明已經到了給歇息的時間。云想容不知道皇上會對她如何。
先去看看情況吧,就算不怕死,也不能不明不白的現在就死。
打定了主意,既已經抱著一死的心,云想容便也不那么緊張了,跟著夏輔國去了御書房。
皇帝這會子正在披折子,見云想容來了,放下朱砂筆,起身活動活動脖頸,負手走到云想容跟前,右手挑起一縷她垂落在身后的長發,感受那入手涼滑的觸感,望著她低垂螓首的姣好側臉,笑道:“朕有幾幅字在后頭,你是懂得的,來與朕一同參詳一二。”
云想容抿著唇,只得忐忑的跟著皇帝進了御書房后頭作為休息用的梢間。
一旁侍奉的彩英和夏輔國對視了一眼,忙屏退了其余宮女太監,將殿門和后頭梢間的門也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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