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云想容雙手扶著孟氏,奈何人小力微,沒有阻擋孟氏倒下的身體,反而險些被她壓倒,還是一旁的李氏眼疾手快,和月皎一同連拖帶拽的將孟氏駕到了圈椅坐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好容易讓她順過這口氣來。
平日最是與孟氏不對付的老夫人,此刻也急的滿腦門子汗,“怎么樣?老三家的?快醒醒??!”
孟氏喘過這口氣,淚如雨下,嗚咽著道:“是女兒不孝啊?!笨吹嚼戏蛉司驮谝慌?,孟氏激動的起身就要行大禮,乞求道:“求母親恩準媳婦家去看看?!?
老夫人忙雙手攙著她,慈愛的理理她鬢角的亂發:“做什么行此大禮?傻孩子,你雖是我的兒媳,可在我心里就是與女兒一樣的,親家太太病了,哪里有不允準你回娘家去的道理?你快和卿卿回去打點一下,給親家太太預備的禮,我才剛已經吩咐李媽媽預備好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記得一點,無論有什么事,記得給家里來信兒,要是需要求個御醫什么的,我自然會與你公公去說。”
“母親……”孟氏受寵若驚,淚雨滂沱,美人即便是哭的毫無形象,也依舊是美。
老夫人嘆道:“好孩子,快與你二堂嫂一同去打點一番吧。蔣老夫子和金嬤嬤哪里,我自然會幫卿卿說明。等她回來在去上學不遲?!?
“是,多謝母親?!泵鲜线€是給老夫人行了禮。
李氏在一旁看著,難免感動,傳言嫻姐兒被丈夫不喜,府里日子過的并不好,如今看來卻是傳言不實。
云想容冷眼旁觀,將譏誚藏在心里。
老夫人臉皮之厚演技之高讓她贊服。得學!
回到琉瓔閣,見孟氏哭過,孫媽媽和云娘也都嚇得不輕,聽孟氏說母親病了,老夫人準許他們回興易,兩人心里都是百味陳雜。
別看興易距離京都,快馬加鞭只需一天的路程,可他們雖孟氏媵嫁到現在,已是有七年沒有回去。
孟氏這廂吩咐孫媽媽和云娘打點行裝,便和二堂嫂李氏低聲問起母親的狀況。
云想容到了外間,吩咐柳月去將人都叫到花廳,趁人還沒到的功夫,拉著柳媽媽的手商議道:
“乳娘,此番回興易去,孫媽媽與云娘都是必然要去的,咱們琉瓔閣里就沒了主事的人,我想拜托你幫我和娘親看家?!?
柳媽媽笑著摸摸云想容的頭:“虧你想的周到,乳娘雖然舍不得離開你,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你和夫人放心去,記得捎信回來就是了?!?
云想容甜甜的笑,“那好,琉瓔閣公中的東西自來有數,私底下的除了母親帶走的,我稍后就叫孫媽媽與你來交接。還有,這次去我想帶著柳月?!?
“柳月是你的丫鬟,自然跟著你了。只是她調皮,還笨手笨腳的……”
云想容笑道:“放心吧,柳月就是我的姐姐,我不會讓她吃虧的,我們也會相互照應?!?
柳媽媽聞言,哪里還會拒絕,便笑著點了頭。
這時,琉瓔閣的下人們到了,云想容吩咐了這段時間要求他們注意的事宜,又道:“這段日子就由柳媽媽來掌管琉瓔閣的大小事務,你們有事都來請她的示下。”
“是?!北娙硕夹卸Y。
香附和香櫞對視了一眼,“卿卿,那我們呢?”
云想容道:“興易那邊的情況還不得而知,不方便帶太多的人去,你們留在家里,好生看家。”
香櫞有些失望的垂下眼。香附則直接撅嘴,卻也不好反駁云想容,只能乖乖留下。
孟氏和李氏相攜下了樓,正看到云想容在給下人們訓話的一幕。
孟氏心里咯噔一跳。要回娘家去,琉瓔閣這邊自來是要打點的,她一著急,腦子就亂成了一鍋粥,卻不想卿卿已經幫她打點妥當了。
孟氏臉上有些發燒。
李氏卻是贊道:“嫻姐兒,想不到你將六小姐教導的如此的好?!?
云想容回過身,笑著給李氏行禮:“二堂舅母好?!?
下人們也有樣學樣,給李氏行禮。
李氏笑著頷首,上前來拉著云想容的手:“真乖?!被仡^問孟氏:“不知道六小姐名諱是哪幾個字?”
孟氏百感交集。她與家里斷絕了關系,她孩兒的名字,曾經去信告知父母,卻不想親戚竟然不知道。
看來父親和母親還是不肯原諒她。
“這孩子名叫想容,乳名卿卿。”
“‘云想衣裳花想容’,詩情畫意的名字。”李氏笑著,褪下手上的和田玉鐲子送給云想容:“才剛情況匆忙,舅母還沒來得及送你見面禮。”
孟氏又是暈倒又是哭的,哪里還有送見面禮的時間?
孟氏還想客氣推辭一番,倒是云想容大大方方的接了李氏的鐲子,行禮道:“多謝堂舅母?!?
李氏越發喜歡云想容了。又摸摸她的頭。
“夫人,行裝已經打點好了?!?
孫媽媽和云娘每人背著兩個包袱出來。
孟氏拉著云想容的手走在前頭出了大門,下人們則是在后頭相送。
到了門前,云想容囑咐柳媽媽:“乳娘切不可怠慢了沈小伯爺,也要與衛媽媽好生相處。”這個麻煩留在侯府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她不想與他深交,可也不想得罪他,以禮相待準沒有錯。
柳媽媽頷首:“我知道,你也要多注意身子,天氣冷了,可不要惹了風寒?!庇謬诟懒拢骸昂蒙疹櫺〗悖搅伺d易要懂得看眼色,不要給小姐惹麻煩,知道嗎?!?
柳月畢竟是孩子,要出門興奮的很,連連點頭,笑的豁牙子都露出來:“娘,我知道了?!?
孟氏和李氏、云想容上了頭一輛朱英華蓋車,孫媽媽、云娘和柳月上了第二輛平頭的小馬車。
兩輛馬車緩緩的順著自北向南的甬道往垂花門駛去,到了垂花門前,正看到李媽媽指揮著四名粗壯的婆子趕著兩輛馬車準備啟程,馬車上都綁著紅木的箱子,里頭放著的全是老夫人準備給親家的禮品。
老夫人飽讀詩書,禮儀方面是絕不會讓人說嘴的。
李媽媽給孟氏和李氏行禮,客氣的道:“老夫人原本是想留堂舅太太多住幾日的,奈何興易那邊事情急,也不好多挽留。老夫人說了,堂舅太太若是得閑,還望多來走動才是?!?
李氏忙笑著到了謝,又與李媽媽客氣了一番。
李媽媽吩咐那四名促使的婆子好生伺候,目送孟氏的馬車離開侯府,才回去給老夫人回話。
到了侯府門前,李氏就回了自己來時的那輛馬車。
這一行就變作一輛朱英華蓋的馬車,一輛尋常藍布的馬車,還有一輛平頭小馬車,在后頭跟著的,是兩輛綁了大箱子的板車。老夫人派了五名侍衛隨性,隊伍打著“濟安侯云”的大旗,侍衛們服裝整齊,都騎著棗紅的高頭大馬,一路威風凜凜的沿著東聚賢路往西,走到崇光大街后一路往南,離開了濟安侯府所在的東聚賢坊。
孟上了馬車,不好當著女兒的面落淚,又擔心母親,想著自小到大的一點一滴,在想著這些年的辛苦與艱難,強忍淚水很是辛苦。
云想容暗自嘆息,佯作疲憊,在鋪著厚實棉墊的車板上躺下,撒嬌的道:“娘親,我困了。”
孟氏忙拿了被子給云想容蓋上,又將自己的暖手爐也塞進云想容的被窩里。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地拍著她哄她睡。
不多時,云想容的呼吸就均勻起來。
孟氏望著熟睡的女兒那張漂亮的小臉,眼淚終于忍不住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下來。
雪越下越大,路也越來越難揍,到天色暗了,才走了三成的路程。
護衛頭領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姓徐名默,此時策馬到了孟氏所在的朱英華蓋車外恭敬的問:“三夫人,天色暗了,雪天路難行,前頭有個小村落,不如今夜就歇在這里?”
孟氏戴上面紗,撩起馬車簾子往外看。
夜幕低垂,大雪紛飛,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被月光染成幽藍,荒郊野外,難免叫人心里發涼,遠處的那個村落點點的燈光,卻格外叫人覺得溫暖。
在看徐默等侍衛和后頭跟著運送禮品的粗使婆子,雖然穿的厚實,也是肩頭帽頂積雪,孟氏有些不忍,頷首道:“就在此處休息一夜,明日啟程吧?!?
反正回興易的路,他們婦孺乘馬車來走,怎么也要兩日的。
孟氏探頭出來時,徐默等侍衛連頭都不敢抬,聽孟氏如同黃鶯出谷的聲音吩咐完后,他行禮應是,策馬吩咐去了。
孟氏放下車簾,剛想叫云想容起來,低頭時卻發現女兒早就醒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映著氣死風燈的光亮,亮晶晶的如同璀璨的星子。
孟氏就將她擁了起來,拿了水粉色嵌白兔風毛的帽子給云想容戴:“咱們今晚就要歇息在此處?!?
云想容先前是裝睡,后來不知不覺真的睡著了,才剛聽見說話聲就警醒的清醒過來。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這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