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棋雖然對小姐要看禁書不以爲然,但她沒勸小姐,她跟著小姐也有幾年了,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要相信小姐的話,事實也證明,只要聽小姐的,就沒錯。當初她們四個人陪嫁到了武成侯府,小姐讓每個人都說出心願,後來大家都聽小姐的,果然都達成了願望。
自己一早醒來,總要確定一下才知道真的回家了,一個永生不能翻身的官奴,又成了母親的女兒,哥哥的妹妹了,雖然換了名字,但家裡差不多與過去一樣了。
還有小姐還早早地把自己的嫁妝準備出來了,有福記的股份,還有衣料物品現銀,同如詩她們都差不多,甚至更多更好,就是自己的父親還活著,自己也不能比現在還好了。
於是如棋就催著讓肖鵬給小姐買了些話本來看,肖鵬自然就按著她們的話做了,如果說如棋沒摸透春花的想法,肖鵬就更是一頭霧水了。但春花是他的東家,就當是東家的吩咐吧。
如棋將肖鵬送的書全部交給小姐,她自己可不敢去看這樣的書,可都是些禁書啊!然後擺好了點心茶水,留下了一個新來的小丫環,囑咐她用心侍候,纔去陪母親了。
天氣進入了六月,夏天到了。外面雖然漸漸熱了,但屋子裡卻還很清涼,春花半靠著躺在炕上看話本,真不知這些書爲什麼是禁書,不過是些神怪誌異而已,當然春花也猜到,肖鵬在給她送來的書中,一定是經過篩選的。她就沒看到當初與如詩溜出楊府在書店所見的那種書。
春花很喜歡看這些話本,除了能讓自己解悶,忘記腳上的痛苦外,還能多瞭解些外面的情況,她實在是非常好奇外面的世界,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表小姐,還在看書呢?”劉氏打了簾子進來,笑盈盈地說。
春花笑著放下了書, “表嫂快請坐。”商戶家也不大講究,妾室也可以稱爲表嫂,所以春花這樣叫劉氏。
就春花的目光來看,劉氏確實是個人才,肖家雖然不大,但肖母只是誦經唸佛,肖鵬一天從早忙到晚,家裡的事一點也不管的,全靠劉氏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就是對新來的這兩位表妹也都照顧得體。
“鶴表妹腳受了傷,也不能到姑母那裡說話,很悶吧。”春花治腳的事,並沒有告訴劉氏真實的原因,倒不是想瞞著,而是肖鵬認爲太過奇異,故而連郎中都囑咐不與別人說起,只說是腳受了傷。
春花笑著說:“還好,我看看書,倒也不悶。”
“兩位表小姐都是才女呢,都識文斷字。”劉氏眼裡有些羨慕。
這時候的女人,很少有識字的,甚至很多高官富戶家也是如此,劉氏本來是織工,肖鵬看她能幹識分寸,收到了身邊,幫他照顧母親,打理家務,現在還是一個大字不識。
不待別人安慰她,接著劉氏又問了春花,喜歡吃什麼,有什麼需要的,囉囉嗦嗦地又說了不少的話,但越是這樣,春花越是覺得她是有事要說,便笑著應對,等著她說出來。
果然,繞了一圈後,劉氏就又問:“鶴表妹與萍表妹從小就在一起,又一同來投婆母,想來是極相熟的,定是知道萍表妹的性子了,不知能不能指點我一二?”
春花有些不解,“表嫂直接問萍表妹不就成了?”
“鶴表妹,你還沒看明白嗎?你姑母和表哥可能看上萍表妹了。”劉氏低聲說:“這些天,白天晚上的,婆婆都喜歡讓萍表妹陪著,就是你表哥也常與她們在一起,還把別人都趕走,真像一家人。”
“哈哈!”春花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一家人嘛,她趕緊掩飾說:“萍表妹從小跟著姑母和表哥在一起生活過,所以比別人要親厚些,表嫂多想了。”
“不是我多想,”劉氏坦然地說:“你表哥早就說過,要娶個有才有貌的,故而過了二十還沒定親呢。萍表妹可真是玉人一般,你表哥看上了也平常。”
春花沒法說,肖鵬與宋萍是親兄妹,他們是在述親情,而不是什麼男女之情。
劉氏又接著說:“我也是想多知道些萍表妹的性子,將來也好相處,她可不像鶴表妹這樣好說話。”
其實,如棋是極溫和的性子,但回了家,見了母親和兄長,自然生出些嬌嬌女的心態,再則從她內心就認爲自己是這家裡的一員,肯定與春花這樣真正客居於此彬彬有禮的態度是不同的。
“萍表妹是不難處的。”春花指點著說:“她喜靜,不願與不太熟的人多話,再就是沒事時願意做些針線活。”
如棋這個性子,其實與她的母親非常相似,原來在依雲院時,就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就是如此,我想給萍表妹做個活計,可看了她的針線,都不敢送上去了。”劉氏苦惱地說:“就是想多與她說說話,她也愛理不理的,我實在是不知怎麼辦了,才求到鶴表妹這裡。”
劉氏不但能幹,還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未雨綢繆,現在就打起了討好未來主母的主意,還真比春花見到過的妾室們水平要高。不過,她的打算前提是錯的,春花只得說:“有些事,也不見得就是如此,不如先看著吧。”
“是啊,鶴表妹說得對,也只有先看著吧。早晚大爺也會娶妻,到時候,再怎麼著,我也有他了。”劉氏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春花笑著安慰她,“我看錶哥是個重情誼的人,斷不會對錶嫂不好的。”
“你還真說對了,你表哥就是重情重義,所以生意才能這樣興旺的。”劉氏說起肖鵬,目光灼灼。
春花不願與她多說肖鵬的事,便問:“表嫂應該快生了吧,怎麼還是一天從早忙到晚?”
當初如詩有孕到了這個時候,可是連走幾步路都擔心吊膽的,恨不得天天躺在牀上不動,還是春花硬讓胡媽媽扶著她走走的,而劉氏,又太不注意了些吧?
“在我們家那裡,大著肚子還得下田呢,有不少的人就把孩子生到了田裡,我不過是看著下人們做些家務,哪裡就累著了!”
也是,自從宋鶴和宋萍來了,肖鵬又買了幾個下人,給大家都配上了隨身的小丫環,劉氏也分到了一個。
劉氏見從春花這裡也套不到更多的話了,便打算告辭,走前又笑著說:“鶴表妹也不小了,比萍表妹還大幾個月呢,我回頭同你表哥說,也得給表妹尋一門好親。”
春花哂笑,她好不容易從一門“好親”裡逃了出來,決不想再一頭掉到這種男女極不平等的婚姻裡了。
但她不知道,劉氏故然是隨口一說,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肖母在靜室禮佛時,肖鵬與如棋在外間說著話,“你是說,五奶奶與五爺沒圓過房?”
“嗯,我一直跟著五奶奶,確實是這樣。後來,他們大約就是因爲這個才動了手,五奶奶受了傷,住進了山莊。”
肖鵬滿臉的驚詫,“五奶奶渾身透著奇怪,按說五爺是風流倜儻的探花郎,爲什麼就不肯與他圓房呢?又拼著命放棄富貴逃出來,在咱們家粗茶淡飯的,倒也安適自在。”
“也不怪五奶奶看不上五爺,五爺本就是極不講規矩又好色之人,洞房那夜與表妹私通,回門那天早上,帶著一臉的胭脂進的房,五奶奶自然不依。”這些隱私,如棋是第一次說給肖鵬聽。
“還有這樣的事?你把郭家的事都講給我聽聽。”肖鵬非常地感興趣。
如棋便逐一講了起來,別人問她自然不會說,但大哥要問,她總不會瞞著。肖鵬聽著,不住地搖頭,郭家也確實是太不像話了,不過,五奶奶,也夠狠。
敢與婆婆比心計,敢與夫君動手,敢於離開夫家避到山莊,敢於詐死埋名。
設計好了出路,一甩手出來了,還徹底地斷了聯繫,就是孃家也不認了,以免還有任何的藕斷絲連。走前,把所有的後事處理得乾淨利落。
就連所謂的屍身,說是因爲出了家,也一把火將棺木燒了個乾淨,不進郭家祖墳,郭家就是硬立了個衣冠塚也究竟沒什麼意思。
她帶過去的陪嫁人等,全都提前安置好了,就連妹妹,她也提前打點好了豐厚的嫁妝。
身後十幾萬兩的嫁妝交待得清清楚楚,銀錢首飾都佈施了,一間綢緞商鋪結業關門了,再有就是送人的各色東西,最後,只剩下幾千兩銀子辦喪事,郭傢什麼也沒落下。
乾乾脆脆,也省了楊家受郭家的牽連。
郭家想算計她,結果,反倒讓她給算計進去了!
這些安排,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按時間算,應該在出嫁後沒多久就開始了佈局,就是自己開這處織廠,也是在她的局中,怪不得當初五奶奶一力要在京郊附近設廠,恐怕也有爲如今情況的考慮。
郭家真是沒眼光啊,這樣的女子,只要好好相待,就是興家的人物!
“真不愧是於半城的外孫女啊!”肖鵬慨嘆一聲,說:“小妹,你說,我娶三小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