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安如芷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中醒來時, 天已經(jīng)灰濛濛起來,透過窗紗看去窗外一片模糊。
接近黃昏時這崖底經(jīng)常會被霧氣籠罩,溼氣也會比較重, 不知何時那打開的竹窗已經(jīng)被人掩上了。
安如芷睜開眼愣了會神兒, 心想著師父的事情, 掃視了周遭一圈後發(fā)現(xiàn)無人, 她便緩緩起身, 伸手扯過屏風(fēng)後的衣服披在身上緩步踱了出去。
穿過迴廊,穿過積雪的園子,安如芷憑藉著以前的記憶往青無長老的房間的方向走去。
步行了一陣兒後, 安如芷感覺寒氣越來越重,不免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又緊了緊, 此時赫然有兩條鋪滿深黃落葉的小路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安如芷望了望佈局甚是奇特的兩側(cè)臺階, 心下徘徊起來。
忽然叢林深處傳來一蒼老的聲音,“現(xiàn)既已見了, 你要打算隱瞞下去?”
安如芷驀地一驚,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側(cè)耳傾聽起來。
“並不想隱瞞,但也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往事,只想她現(xiàn)在以安如芷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公子竹的聲音中透著絲絲的悽苦與無奈。
“也好, 還是讓她忘記過去吧!”青無長老顯是贊同公子竹的想法, “那麼, 關(guān)於你娘子的事情……”
“當(dāng)初本就是隨意找的女子, 爲(wèi)了好瞞過如顏, 現(xiàn)如今還到哪兒去找那‘冒牌’的娘子?”公子竹嘆著氣道,“只能再撒一慌瞞過去吧, 就說她師孃已於去年病逝。”
安如芷雙手緊握的披風(fēng)緩緩地自肩上滑落在地,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窒息到無法言語的地步,這是怎麼回事?冒牌的娘子?師父要瞞我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浮上安如芷的腦海,她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zhuǎn)起來,堪堪地一口血又從她的喉間涌了出來。
聽聞聲響的青無與公子竹瞬移到花叢之後,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蹤跡,青無嘆息道,“或許是過往的獐子野兔之類的,莫擾了心神。”
可就在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公子竹一眼瞥見了草堆上的那一抹鮮紅。
待兩人離去之後,安如芷強(qiáng)嚥下嘴中的鹹腥從山石後閃身出來,往身後那片叢林望了眼後就趕緊按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dāng)安如芷剛躺下,腦海中還回旋著剛纔那幾句話時,公子竹推門而入,心驚的她猛然閉上了雙眼,還假裝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公子竹輕輕地把牀幃掛到釣鉤上後,就站在牀前靜靜地望著安如芷,仿若要望盡她的前世今生般,當(dāng)紫銅荷花香爐中的香片燃盡時,公子竹轉(zhuǎn)身又添了一片,轉(zhuǎn)而一步步踱到房門口時又回頭望了望安如芷,他這才安心的離去。
房門掩上的剎那,安如芷緩緩睜開了雙眼,心下的思緒也理清了許多,心想在微生玉漓醒來之前,她或許可以去找青無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想著想著,安如芷又開始泛起困來,接著就昏昏地睡了過去。
看似漫長的一夜倏然而過,當(dāng)安如芷被婉轉(zhuǎn)的鳥鳴聲驚醒時,窗外已經(jīng)陽光明媚了,映照著房間內(nèi)甚是明亮,安如芷懶懶地抻了抻胳膊,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
其實她並沒有受多大的傷,那日是微生玉漓替她擋了左天星那一掌,墜崖時也是微生玉漓極力將她護(hù)在懷裡,公子竹之所以讓她休養(yǎng)生息著,是因爲(wèi)她原先被左右宮主下的七絕蠱毒還潛伏在體內(nèi),再加上那日右無常將她泡在雪水池裡許久,所以身體也漸顯虛弱。
安如芷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完後,就往屋外的藤蔓之處溜達(dá)起來,一仰頭不免被那千丈高的懸崖峭壁給驚了下,頓時一陣?yán)浜姑傲顺鰜恚埵巧裣蓮纳下湎乱矔鼏示湃桑「螞r他們這種凡身□□!若不是十年前青無長老因藥材所需佈下這藤蔓陣,此時也再不會有微生玉漓與安如芷了。
思及此的安如芷轉(zhuǎn)身往青無長老的房間奔去,也顧不及背後喊叫的侍女,雖不清楚是哪一條道通往,但安如芷憑藉著感覺奔到一山泉掩映之後的竹閣處,狠勁推開門一個踉蹌就闖了進(jìn)去。
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如何也不能讓她接受,只見渾身包滿塗藥紗布的人仰躺在牀上,上下只剩兩隻眼睛留在外,安如芷的心“砰”的一下就碎裂開來,這不是玉漓還是誰?
“這,這……”安如芷聲音顫抖著,每向前踏一步就像邁入萬丈深淵。
“如顏,你來了。”只見一著青布衫留著花白鬍子的精瘦老頭從偏廳的帷幔後緩緩踱了出來,像是早預(yù)料到安如芷會到來般,他並未擡頭仍舊是仔細(xì)觀察著手中的兩株乾枯藥草。
“青無長老……”安如芷一個沒忍住奔到老者面前,扯著他的衣袖就大哭起來。
青無拍了拍安如芷的後背,爽朗的大笑著,滿臉的皺紋也隨之舒展開來,“那小子還活著,你倒是哭什麼呢?”
安如芷嘟著嘴抹了抹眼淚,仍舊一聲一聲抽噎著,但心底卻溫暖如春,自小時起,她就一直把青無當(dāng)做自己的爺爺,剛纔也不知怎地,好像在外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終於回家遇見親人再也抑制不住般。
“走,讓那小子先養(yǎng)著,陪老頭我出去走走。”青無扔下手中的藥草,然後將雙手背在身後,示意安如芷隨他出去。
安如芷看到青無那鎮(zhèn)靜慈祥的面容,竟一時不知說何是好,心想或許青無長老早已知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爲(wèi)以及之後的易容換面隱匿於江湖,不然他和師父怎會知我就是如顏。
走出綠竹閣,只聽山泉之聲叮咚作響,令人周身說不出的愜意,安如芷深吸一口氣,尾隨在青無身後,心想三年未見,當(dāng)真是世事滄桑啊!
“如顏,還記得這綠竹巷嗎?”不知不覺兩人已經(jīng)走到小徑盡頭,青無轉(zhuǎn)過身若有所思的詢問著身旁的安如芷。
安如芷擡眼望著通往綠竹閣的綠竹小巷,微微一笑,“記得,在這雪山,如顏最喜歡這綠竹巷。”
只因她兒時美好的回憶全在這綠竹巷。
“記得就好。”青無長老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又繼續(xù)往前走去,“不論在外如何,這綠竹巷會永遠(yuǎn)爲(wèi)你遮風(fēng)擋雨。”
驀地一聽此話,安如芷竟失去了心神般愣在原地,心中頓感酸澀,世上或許只有親人間纔會這樣不計前嫌吧!
“青無長老,如顏現(xiàn)在是一贖罪之身,真不知……”安如芷輕搖著頭停頓下來,不知如何說下去。
“不知就不要想,好好享受這悠閒的生活吧。”青無走進(jìn)竹亭中坐下,對著安如芷緩聲微笑道。
可話音剛落,就只聽身後噗通一聲震落了幾片竹葉,接著傳來安如芷乞求的聲音,“您能告訴如顏,師父到底是發(fā)生了何事嗎?”
青無轉(zhuǎn)過頭,只見安如芷跪倒在地,好似要絕了心的長跪不起。
“如顏知對不起師父,如顏只想好好報答師父,求您告訴如顏吧。”安如芷邊哭泣著邊使勁在青石板上磕著頭。
青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下,他素知這如顏向來高傲倔強(qiáng),凡事絕不會求人,這一次卻真是讓他出乎意料。
看著安如芷那額頭慢慢地滲出血絲,青無竟不忍心起來,伸手顫巍巍的扶起跪拜的安如芷,緩聲道,“罷了!讓你師父看見又得心疼你了,老頭兒就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