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蔽日的雪地中,無邊無際的飛雪下,楚懷賢靜靜站在那里,就象他一直就在一樣。他平靜無波的眸子里,還是深深的平靜。楚懷賢終于親眼看到這一幕,在他心里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原來,還是要走。
林小初大驚失色,坐在馬車上呆若石雕。雪花從小初的頭上發上衣上經過又垂下,楚懷賢也是一樣,雪花有些落在他發上,看起來公子似雪雕一般的冷峻。
“你,走開!”鄭誼揮著馬鞭子,對著楚懷賢口氣慌亂地呼喝道。小初直直地看著楚懷賢的眼睛,楚懷賢也注視著小初的眼眸,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鄭誼身邊一抬手,“哎喲喲”聲中加上“啪”一記巴掌聲,鄭誼滾落地面捂著面頰又跳起來去拉小初:“走,咱們走。”
到這時候,鄭誼還要來拉扯小初。進喜兒帶著幾個家人按倒鄭誼,在雪地里痛揍起來。鄭誼的哭喊聲中還雜著幾聲:“小初快跑。”
楚懷賢冷笑著,一把捏住小初的下巴,狠狠如陰鷲般的眼神看過去。忽然一松手,重重一個巴掌打在小初臉上。
小初被打倒在地,進喜兒一看慌了,趕快過來跪下攔住臉色鐵青的楚懷賢:“公子,您回去再發落她不遲!”
“小初,快走,你快走。”鄭誼呼痛的嚎聲中,不忘讓小初快跑。小初在雪里坐起來,覺得面上火辣辣的痛,一張嘴有腥氣,嘴角有東西流出來,用手拭了一點是血。
楚懷賢冷若冰霜站在雪地里,面上依然沒有表情看著小初。小初手撫著面頰走過來跪下:“公子不必打無辜人,我哄著他幫我定了船,走一程也是要甩開他的。”
“打算怎么甩開他?”楚懷賢開口,聲音似能冰死人。小初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跟公子進京時,在京外幾處停駐過,我在那里會下船。孫二海被我用藥迷暈了,打算也給他吃一回。”楚懷賢聽過面無表情招手,家人們帶過鄭誼來。楚懷賢冷淡地對小初道:“你再說一遍。”
小初看也不看鄭誼,把話又說了一遍。她本來就是利用人,此時要救鄭誼,就是實話實說。不過這一會兒,鄭誼已經被打得面上有了血,小初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轉過頭來。
“我愿意陪你出京,我要娶你,我愿意被你利用,我要給你贖身。”鄭誼反而更嚎叫起來。小初不管他,只是求楚懷賢:“公子放了他,這事兒全是我的主意。”
雪花冰冷地飛撲到各人面上,這冰涼讓楚懷賢惱怒上來,他舉起手來剛猶豫一下,進喜兒又過來擋住:“公子,回去再發落她,這雪地里生氣,仔細凍壞了您。”
楚懷賢緩緩放下手,對著小初恨恨地看看:“回去看我揭你的皮!”小初手捂著面頰,沒有淚也不再求饒,只是道:“這鄭公子,他的確是不知情。是我騙他回鄉祭祖,騙著他給我找了船。”
雪更大,似迷霧一般。楚懷賢在這迷霧似的雪中,說不出來是恨還是惱怒。在他的心里,甚至還有一絲慶幸。從小初親口說出來是騙鄭誼,從小初還沒有走還在眼前,他是慶幸的;可是小初那不懼不怕的神色,還有她不慌亂并不是立即為自己求饒地神色,楚懷賢還想再給她幾巴掌,打到她知道公子厲害就行。
問題是,他打不下去了!剛才那一巴掌,也是狠狠心打出來。現在看到小初手下的面頰開始紅腫,楚懷賢不無心疼,他自己手有多重,自己應該清楚。
雪地里的小初,素著發,上面沒有一件飾物。她蒼白著面容中流露出來的只是平靜和平靜,到這個地步了,小初不平靜還能怎樣?
“公子,”小初幽幽開了口,楚懷賢冷冷看過來,小初這才有了懇求:“天快黑了,小意在城門口兒呢,求您讓人去接她,免得她凍壞了。”
楚懷賢反問:“你都走不了,你看她能走得了?放心吧,她在龔家很好。”小初眼神黯然一下,這才明白自己要走的事情,早就被楚懷賢知曉了。
是誰走露了風聲,小初再看鄭誼,又被家人打了幾拳,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楚懷賢順著小初的眼光看去,再順著小初的眼光回來。
“我沒什么說的,小院里有一封信,我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面。”小初在雪中發絲凌亂,似冰雕美人兒凄艷,再對楚懷賢道:“帶我回去是打是殺,我都沒有要說的話。”
進喜兒喝止道:“小初!”這當口兒說什么要打要殺?
楚懷賢直想把林小初按在雪地里,狠狠在她嘴上咬上幾口,不然在她耳垂上咬也成。聽著小初說要打要殺,楚懷賢哼了一聲接話道:“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初聽過,只是看一看,就垂下眼斂不再說話。
“把信取來我看。”楚懷賢還在生氣,而且一步路也不想動。進喜兒飛快地取來信和小初丟下來的首飾,楚懷賢打開來看。先是感謝照顧,再是訴一下苦衷,然后還首飾,最后祝公子公侯萬代,另有心儀之人。
楚懷賢又把牙咬起來,林小初,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你,你明明是知道的!
一個黯然站在雪地中,紅衣嬌艷面色蒼白;一個又惱又恨又憐又心疼的對著那封信,氣滿胸懷。
終于楚懷賢揮了揮手:“押著她上車,”再對著鄭誼不屑地看看:“把他送到衙門里去,告他拐人丫頭。”
“公子,您明明知道全是我的錯,”小初垂頭忍淚道:“我知道您很生氣,您生氣就處置我好了。給我一死我也不怕,何苦來讓我死前怨恨自己多害一個人。”小初淚流下來,哽咽道:“還有小意……我死后,請您,請您…….也是我害了小意。”
這淚珠兒滾落面頰,似乎沒落地面就凝結起來。楚懷賢忍住心疼,冷峻地道:“想死?沒那么容易!至于這個登徒子,我讓你好好看看他的下場。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凡是給你傳話兒,給你幫忙,上你當的人,都和他一樣。”
進喜兒松了一口氣,公子不會處置小初太狠。不然不會有“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這話出來。
小初怔怔地只是落淚:“您不如殺了我,讓我看著上了我當的人還要被您……”小初痛哭起來:“您不如殺了我。”
“你妹妹呢?你死了誰照看她!”小初要尋死,楚懷賢反過來提醒小初,你還有小意。小初到這時候才真正后悔上來。這鄭誼他有什么錯?給自己錢賺,上自己的當,小初走到楚懷賢身前跪下來,痛哭失聲道:“這是我的錯,與旁人無關。您這樣做,我心里何安?”
雪地里響起來楚懷賢的咆哮聲:“有沒有想過,我心里安不安!”這咆哮聲穿透雪幕,似能飛散到天邊。
小初哭著道:“您是知道我的,您應該知道我相不中他,您是最明理兒,又最明白人的人,您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還要這樣做。您想收拾他,還不是一句話兒。他是家里的獨子,要有個好歹,我這輩子心難安。他是上了我的當呀。”
楚懷賢恨恨地道:“上了你當的人,你也能跪下來求情。我對你這么好,你是如何對的我?”小初繼續哭著道:“你對我的好,不是我想的那種,我想過的,不是這樣的日子,這您也知道。您要是能高抬貴手放我一步兒,我也不會這樣。”小初哭著指責楚懷賢:“放我一步兒,我也不會這樣做。”
這哭聲聽得進喜兒很是不忍心,打暈過去又醒來的鄭誼還有力氣,居然還能跳起來,嘴里也打出了血,含糊不清地道:“走,我們走,我一定給你贖身子。”
進喜兒過來就是一腳,罵道:“老實躺下吧你,要不是你,怎么會這樣!”小初看到,哭得就更兇。楚懷賢惱恨上來:“我放你一步兒,我這一次好好的放過你。”抬手又要打,進喜兒急急再撲過來把小初拉走,對著楚懷賢求情道:“公子,您回去再打。”再對小初急道:“你少說一句成不成。”
楚懷賢長長吁一口氣,忍氣道:“帶小初回小院里,把這個混蛋送到衙門里。”家人過去扭起鄭誼,沒有走幾步,突然驚叫起來:“公子,這里有死人!”
雪地中,另一邊是與張丞相相連的地方。小初要種一大片蒼耳,蒼耳枯枝子還在雪地里散落著無人收拾。
這枯枝子上,是兩個死人。一個青衣婦人,鄭誼一看就叫喊起來:“劉婆子!”他回頭看楚懷賢:“你殺了劉婆子!”進喜兒又給他幾個大耳光:“閉嘴!”
還有一個是四十多歲的婦人,容顏保養得白晰,雪地里象睡著一樣躺著。這個人無人認識,但是楚懷賢認出來她的發髻,是宮中的樣式。
急匆匆的腳步聲過來,出現在雪中的是一群衙役,為首的陳府尹看到是楚懷賢,嚇了一大跳還是過來道:“公子,你你你,有人報官,說這里在殺人!”
鄭誼大喊大叫起來:“是他殺了人!”手筆直地指向楚懷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