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
瘦猴現在又黑又粗又壯,瘦猴的脖子也是又黑又粗又壯,矮墩墩的像根大樹樁。老街的人后來就贊嘆,你說袁一諾的手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掐住瘦猴那么粗的脖子;你說袁一諾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找到瘦猴那么短的脖子?
不管怎么著吧,反正袁一諾是把瘦猴的脖子給掐住了,不但掐住了,還就這么把瘦猴給舉起來了。瘦猴啊,別看名字挺瘦的,其實他又黑又粗又壯,足有二百來斤。袁一諾就這么一只手,把二百來斤的瘦猴給舉起來了,舉得雙腳都離地了,全身重量都卡在了脖子上。瘦猴被勒得直翻白眼,雙手在袁一諾胳膊上使勁扣,連扣帶扯。袁一諾的胳膊青筋暴露,肌肉賁張,堅硬得仿佛鐵鑄的。袁一諾在瘦猴的耳邊說:“別惹我,我脾氣不好,記住沒?”
瘦猴吐著舌頭,他想點頭,他真想,但他脖子太短,都被袁一諾掐在手里呢,沒余份。
幸好袁一諾從他眼淚汪汪的目光中,看出他沒說出口的迫切,于是松手了。瘦猴弓著腰咳嗽整整五分鐘,才臉紅脖子粗地喘上這口氣,帶著手下人一溜煙跑個無影無蹤。
瘦猴不甘心,就把老大叫來了,聽說還不是一般的老大,是個頂級老大。這個老大斯斯文文的,笑瞇瞇的,戴副眼睛,看上去不像混的,倒像個學者。他穿著一身休閑西裝,就坐在袁一諾油膩膩的桌子旁邊油膩膩的椅子上,看著袁一諾。
袁一諾不說話,雙手抱胸斜倚在墻邊,半瞇著眼睛看著他。兩人就這么對視著,像武俠小說里要決斗的絕世高手,含情脈脈而又刀光劍影。
沒人出聲,奇怪的是在這種場合里,沒人敢出聲,連外頭肆虐的北風似乎都小了些。
兩人足足對視了半個小時,一點不夸張,足有半個小時。老大站起來了,他上前笑瞇瞇地拍拍袁一諾的肩膀,說:“行,我叫裴瀟,有事來離夜找我。”轉身揚長而去。
那天以后,袁一諾繼續賣他的鹵味,瘦猴繼續收他的保護費,但每次到袁一諾這里,都會點頭哈腰地行禮:“袁哥,忙呢?您忙您忙。”袁一諾照樣把錢放到柜臺上,一分不少,瘦猴不敢收就硬塞給他。
后來,瘦猴帶著幾個兄弟來袁一諾這里買鹵味回家喝酒;再后來,留在袁一諾這里喝酒,當然五點必須得走;再后來,兄弟們說這鹵味真好吃,親戚要,多買點;再后來,對面的“小本”雜貨店老板本子,走過來說:“我買點雞脖。”再后來,大家都買了……
聽說他媳婦是個男的。男的就男的唄,犯法嗎?礙別人事嗎?
所以說,老百姓的價值觀,是十分樸素的。
本子把袁一諾扔過來的零錢一分一分數清爽,遞給對方幾張紅彤彤的票子,說:“一共是三百五十一塊二,我就先給你三百,其余的記賬。”
“行了。”袁一諾把錢隨便往兜里一揣,溜溜達達去市場買菜。
賣菜的都認識他了:“來買菜呀?今天吃點啥?”“這魚新鮮著呢,給你媳婦弄回去一條?”
袁一諾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們打PI,其實要買什么昨天就掂量好了,一樣一樣買齊,又添置兩斤皮薄肉厚甜水足的久保桃,走進家門正好五點半。
換上衣服,系好圍裙,進廚房擼胳膊挽袖子開始做飯。排骨剁成小塊,用水焯了,下鍋油炒,加糖加醋加點干辣椒,酸甜微辣色澤紅亮;炸好土豆塊,跟青茄子、率甜椒一起炒,加鹽加雞精,一盤地三鮮;青筍去皮,細細地切成絲,用水稍稍一燙,點上辣椒油、麻油、鹽,略一拌,清爽的開胃小菜就有了;新鮮牡蠣洗凈,水開下鍋,再放入紅蘿卜絲和細粉絲,出鍋加鹽和香菜末,再加幾滴香油,味美鮮香,盛到白色青花的大瓷碗里,煞是好看。媳婦不好伺候,講究著呢,不但要菜好,還得配上好餐具。
袁一諾把做好的菜一樣一樣放到餐桌上,電飯鍋叮地一聲,米飯也熟了,一切齊全。抬眼看看表,還有五分鐘六點半,剛剛好。
袁一諾瞇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哼著沒調子的曲兒,摘下圍裙扔到一邊,扒光了衣服進浴室里沖去一身油煙味。
向嘉丞停好車,拎著挎包走進家門。他倆這是個一百八十米的房子,面積不小,但位置稍偏,在S城二環以外,當年并不算貴。向嘉丞看中這里的面積了,雖然兩人用不著住這么大的房子,但可以辟出一大間來做制衣工作室。向嘉丞有他自己的小算盤,這個工作室對他和袁一諾來說,都非常重要。
向嘉丞脫下鞋子放好,聽到屋里傳出嘩啦啦的沖水聲,和袁一諾荒腔走板的唱歌聲,不禁微笑。掛上外衣時,瞥到墻上的掛歷,上面墨綠色的日期分外醒目,今天星期二。雖然早就知道,但向嘉丞仍額外多看一眼,心頭有些發熱。
袁一諾穿著大睡衣,胡亂擦干頭發,從浴室里走出來,問道:“今天怎么樣?”
“還行,不算太累。出去接了幾個顧客。”向嘉丞沒把遇到左天的事情告訴袁一諾,一來袁一諾根本沒聽說過左天,二來向嘉丞也沒覺得左天有什么特別的。要說對自己有那么點意思,可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袁一諾別的都好,就是醋勁太大,要是真都一一向他說明,那自己一個星期都下不了床。向嘉丞小算盤打得叮當的,夫夫之間,該瞞著點的也得瞞著,水至清則無魚嘛。
“以后讓那些人都到你店里去量尺寸,干什么非得叫你過去?折騰來折騰去的,忒煩人。”袁一諾說。
那些都是新主顧,檔次高,為人挑剔,要的量也大,向嘉丞輕易得罪不起。但這些他都不跟袁一諾說,只笑道:“好,聽你的。”
兩人一起坐下吃飯,向嘉丞挑食挑得厲害,按袁一諾的話來說,這就是從小養成的臭毛病,不自覺地就把青椒和洋蔥往一旁扒拉。袁一諾一點不慣著,一樣一樣給他夾到碗里,菜得吃,肉也得吃,袁一諾眼睛賊著呢,差一點都不行。他夾到向嘉丞碗里,向嘉丞就得吃掉。袁一諾在這方面很霸道,他覺得對的事情你必須聽他的,沒含糊。從小到大這么多年,向嘉丞早習慣了。
兩人吃完飯,一起到廚房洗碗。袁一諾問:“今天星期二?”
明知故問,但向嘉丞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對,星期二。”
袁一諾把擦干的碗放到架子上,轉過頭來斜睨著向嘉丞,似笑非笑:“于是……又有什么花樣?”他說這話時,眼睛里閃著光,亮得灼人。
向嘉丞好整以暇地收拾好洗凈的碗筷,低著頭,說:“你等會。”說完,獨自走了出去。
袁一諾不著急,他趿拉著拖鞋到客廳里翻看報紙。每個星期二,都是他倆的小節日。做生意的,周末比平時開忙,算來算去只有星期三人還少些,因此他們倆每周三必休息一天。這一天不許辦公事,除非店要倒閉了,否則就他們倆。而休息日的前一天晚上,也正是可以肆意的時候,可以滿足一些不可告人的小Q趣的時候。
袁一諾有經驗,他坐在沙發里耐心地等著。也可以說,這種等待和期待本身,就很有一種誘惑力。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向嘉丞才從屋里走出來,身上的衣服全變了,竟是一身改良過的二戰時期的蘇聯軍裝。墨綠色的挺括的薄呢料,腰勒手掌寬的皮帶,挺括的長褲恰到好處地緊裹著修長的雙腿,腳上蹬著锃亮的皮靴。袁一諾一見他的模樣,下面就已經Y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向嘉丞的面前,抬起對方的下頜,半瞇的眼睛里竟透著幾分危險,聲音喑啞地問:“我的呢?”
向嘉丞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扯出一條只有兩尺寬的粗糙的獸皮來,遞到袁一諾眼前,耳語道:“脫光了,系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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