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YAN, 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易小姐家世不尋常的事?”“母親”的聲音尖銳高亢,一下子引得周圍連同臺上的老娘和老易都楞楞地看向這邊。
盧永福不咸不淡地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說:“母親,我不覺得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
“怎么會是捕風(fēng)捉影呢, 我手上這可全是民政局的原始材料, 未來大嫂, 你一歲三個月才被易氏夫婦領(lǐng)養(yǎng), 嘖嘖嘖, 想來你一定是沒有什么印象的了。啊,不對不對,看我這個記性, 您好象十四歲的時候就去民政局查過,想找到親生父母來著, 我怎么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呢。”
“你說什么?南南你一直都知道?你十四歲的時候就知道了?”老娘大驚失色地沖了過來, 如果不是老易眼疾手快, 估計老娘得撲到易江南臉上才停得下來。
那個塵封多年的夏季被盧永豪幾句話“嘩”地一聲象是撕開了封箱紙,那個苦澀、混亂與黑暗的夏季猝不及防地?fù)羲榱艘捉弦恢币詾榘恋钠椒€(wěn)心率。但是易江南終于還是克制著紛亂的情緒低著眼睛誰也不看:“是, 我早知道了。”
“天啊,老易,怎么辦?怎么會這樣?我們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嗎?連戶口本都沒讓南南看到過。”老娘眼神混亂無助地望住身邊的那座靠山,老易臉上一貫篤定的表情也杳然無蹤,雖不慌亂, 卻滿是擔(dān)心與心痛。一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易江南身上, 那些驚訝、擔(dān)心、猜疑、興災(zāi)樂禍的情緒就這樣□□裸毫無顧忌地席卷而至。如果這些眼神全是惡意的易江南自覺尚可披掛起全身堅銳打迎頭痛擊之, 但是偏生里面夾著那一些熟悉的溫暖, 仿佛一鍋煮到一半的紅燒肉, 讓她吃不下去吐不出來,比方才站在臺上更想死掉。
“其實(shí)沒什么, ”一個清亮地聲音,讓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了過去,只見鄭理淡定地站了起來,走過來在另一邊握住了老娘的肩,清清楚楚地說:“那年夏天,我和南南無意中發(fā)現(xiàn)老娘放證件的柜子忘了鎖,于是就很巧合地看到了關(guān)于南南的收養(yǎng)證明。出于好奇,我們?nèi)チ嗣裾植榱艘幌履夏系氖震B(yǎng)前的情況,想看看有沒有關(guān)于她生世的線索,然后,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就是這樣。老娘,你不要傷心,就是為了怕你傷心,南南才不和你們說,你們不也是怕南南傷心才一直隱瞞真相的嗎,所以,你們應(yīng)該明白南南的心情。”
鄭理簡簡單單象在解釋晚上沒吃魚頭豆腐湯的原因,然而只有他和易江南知道在那個奇怪的沒有臺風(fēng)的夏季,那種被絕望與無助緊緊縛住,以及影響了他們兩人一生的詭異的相依為命的認(rèn)知。在那個夏天,他第一次那樣迫切地渴望成長與力量。
“可是,南南在我們心里從來就沒有不是親生的概念,所有的人都說南南跟我象,沒有那紙的存在,她根本就是我的女兒。”老娘象一下子老了十歲,連眼角都有些無力地垂了下去。
“就算那張紙存在,我也一樣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一直沒出聲的易江南突然抬起頭來望著老娘說,嘴角還舒心地向上完美地彎了上去,右手不知何時,被袁穗緊緊地攥住。
“這門親事我們要重新考慮一下!”被大家忽略了許久的“母親”突然冰冰地宣布。
“不,我們將如期于兩個月后正式結(jié)婚。”盧永福毫不在意地說。
“RYAN!”這下連“父親”都忍不住了,聲音不大,卻挾著隱隱地雷霆風(fēng)暴。
可惜盧永福卻仿若未聞,眼神平靜無波地望向“父親”,禮貌地說:“希望在座各位都能出席。”
“哈哈哈……”一串響亮的笑聲中,老胖子響亮登場了:“五月十七號是個好日子,永福挑得不錯,在座的都要來,不來就是不給我面子,哈哈哈。”
所以說,從來都是經(jīng)濟(jì)決定上層建筑,管錢的那個一錘定音,世界就此安靜。
紛紛擾擾的訂婚禮終于曲終人散,把最后一個客人送走,大廳里只剩下盧家人和易家人。一直擔(dān)心著老娘情緒的易江南急急忙忙地拉住鄭理做司機(jī),想盡快跟老娘和老易回家進(jìn)行深度心理桑拿,誰知老胖子突然叫住了各懷心思的眾人,看了一眼一直心有不甘的大兒子和兒媳,老胖子笑得高深莫測:“今天這么高興,我也要在這兒宣布下一任的主席……”這一下,眾人徹底連呼吸聲都變得躡手躡腳起來。
老胖子見成功調(diào)動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抹冷冷的笑從嘴邊一閃而過,這個世界無論經(jīng)過多少輪回,變來變?nèi)サ娜宋镄彰涎莸膮s總是同樣的戲碼。無聊至極的感覺突如而來,之前看戲的好奇心無影無蹤,老胖子臉部過份的脂肪成功地掩飾了突然變得空虛的心情,“那個……”
“等等,親愛的爺爺,” 這一家子姓盧的個個都不甘于被漠視,這次又是盧永豪金光閃閃地跳了出來。老胖子象被人注射了一支嗎啡,眼睛彎成一線,終于等到下半場好戲了,他就說嘛,開了一個好頭便如此敷衍結(jié)束的就不是他盧氏子弟了,“怎么了,永豪?我親愛的小孫子。”
“在您宣布之前,請讓我為剛才關(guān)于大嫂身世的話題先做一個完美的ENDING吧。”
不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這下連易江南都忍不住看了過來,看到盧永豪臉上陰陰地笑,易江南心頭升起非常不好的預(yù)感。這種不安不光易江南有,連盧永福也突然感覺到,于是開口:“盧永豪,私人話題留到私下討論吧,我不喜歡我的太太被這樣公開議論。剛才的事,我可以當(dāng)成是你的失誤,但是失誤的事,可一不可二。”
“呵呵,大哥,這樣的語氣還是等爺爺真正揭曉了下任主席以后再用吧。”盧永豪笑著說,卻感覺不到他臉上有一絲開心,“還是說,你已經(jīng)知道我要說什么了,所以在擔(dān)心?看來你對這位準(zhǔn)大嫂也不是全然無情的嘛。”
“老爺子,好戲還沒看夠嗎?!”鄭理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移到了爺爺?shù)纳磉叄H熱地?fù)е绨颍瑵M臉笑容、語氣不善地低聲說,“該出手了吧?”
“我已經(jīng)出過一次手了,而且that’s free。這次想我再來管閑事除非你收回退出競逐主席的聲明,繼續(xù)陪我玩下去。”老胖子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象一無賴。
“不行!”鄭理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
“別這么絕決嘛,理,不就是你和永福之間有個小秘密嘛。”老胖子瞇起眼睛,笑意昂然。
早就知道以老胖子毀人不倦的作風(fēng)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鄭理沒露出太吃驚的表情,“你肯定你不管這件事了?”鄭理瞥了一眼身邊這位可敬的長輩,一陣涼意漫不經(jīng)心地襲過,老胖子不由縮了縮脖子,很有些得意自己早就感覺出來這小子是個隱藏得極深的危險人物。
“考慮一下我的條件嘛,親愛的孩子!”從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是怎么寫的老胖子不肯失禮于任何當(dāng)下。
“下次再叫親愛的之前,麻煩您預(yù)告一聲。”
“怎么了?”
“要不把你打暈,要不把我自己打暈,反正我是不會再受這個活罪了。”
“哈哈哈,我真是沒有辦法不怪你老爸,把你這么個寶貝藏了那么久,讓我白白錯失了這么多年的樂趣。”
“我也沒辦法不怪我爸,幾十年下來突然給我整出這么一個老怪物,還得管他叫爺爺。”
老爺子咧嘴當(dāng)成孫子承孝娛親,全盤照收。
而那邊廂,盧永豪則正把故事掀上高潮:“未來大嫂,你覺不覺得今天這么熱鬧的場面,是不是好象少了一個熟人?”滿意地看到盧永福眼角一跳,盧永豪頓時感覺連指甲縫里都是精氣神兒了:
“對啊,大嫂,想清楚了嗎?就是青青啊,周青青!您一定認(rèn)識她的,因?yàn)檎J(rèn)識RYAN的人,沒有一個不認(rèn)識青青的。知道為什么今天她沒來嗎?因?yàn)樗F(xiàn)在正躲在沒人的地方一個人痛哭呢,您那么聰明,一定知道她為什么哭吧?因?yàn)閻廴擞喕榱耍椿槠迏s是您!”
“什么周青青?誰是周青青?這個周青青又是怎么回事?盧女婿……”這下連情緒一直沒調(diào)整過來的老娘都聽出不對來,張惶地問著,眼睛只張住盧永福,明明滿心凄惶卻還在臉上強(qiáng)擠出討好的笑容,眼睛里滿盛的乞求刺得易江南體無完膚:
“老娘,你先跟爸回去,這兒的事處理完了我再回去跟你解釋。”恨恨地瞪了盧永豪一眼,更恨盧永福面無表情,一點(diǎn)兒想辯解的意思都沒有。鄭理也發(fā)現(xiàn)盧永豪有些瘋狂的意圖和盧永福有些異樣的沉默,于是也走了過來:“老娘,先讓吳磊他們兩口子送你們回去,這兒就交給我。放心,有我在這兒,沒人能欺負(fù)得了南南。”說完眼神凌厲地向周圍一掃,那個生冷蕭瑟的模樣陌生得老娘與老易俱是一楞,連易江南都恍惚了一下,問自己——這廝是誰?
吳磊和袁穗趁著老娘分神之際,連哄帶架地把老娘給掇了出去。老易卻沒有馬上跟上去,反而轉(zhuǎn)過身走過來抱了抱易江南,聲音不大,但是卻堅定異常地說:“老閨女,記住了,家在老地方,老娘和老爸,也在老地方。”說完,再不看眾人一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