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看,咱們慈幼局是有內鬼,否則那么一大群孩子,怎么就不見了?麒麟莊的外墻也足夠高,難道會飛不成?”
“我估計,那么多孩子要一口氣運出去也難。你沒聽打更的老許說嗎?雖然他昏過去了,可是后來一瞧時辰,還不到兩刻鐘。你說,這么點時間能干什么?那可是二十二個孩子!所以我琢磨著,他們根本就在莊子里,只不過不知道藏在哪。誒,這莊子以前可是有什么密道?”
“你們說什么呢?那幾個孩子算什么?現在是掌柜的親生女不見了,你們吵吵這些,還有沒有重點?”
眾人頓時一噎,面面相覷。
張順一直在外屋的藤椅上坐著,一向和善的圓臉陰得像黑鍋。
他忽然一捶扶手,猛的站起,沖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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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黑了,人也漸漸散了,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靜寂空涼。
屋內沒有點燈,洛雯兒躺在床上,眼睛盯著承塵,似乎就這么一瞬不瞬的看了一下午。而此刻,心念轉動……這般黑暗,她竟然也不怕了。
是了,現在還有什么比豆豆的失蹤更可怕?
豆豆……
蒙在暗中的眸光一閃,旋即一黯,卻有一滴晶瑩無聲劃過眼角。
……“你總說忙,忙,你從來就沒有忙完的時候……”
這是豆豆最后留給她的指責,昨天晚上,豆豆連飯都沒有吃。
她閉上眼,鼻翼急速翕動。
是了,自打生下他們,她就一直在忙,忙著賺錢,忙著照看各個店面,忙著迎來送往,細想來,她真的沒有多少時間陪著他們開心,陪著他們玩耍,平日里,倒是婉瑩和三郎帶著他們的時間多一些。她總以為,等到賺足了錢,等到完成了心愿,她就可以放心了,可以帶著他們四處游玩。
她對他們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等娘忙完了,就……”
可是她的許愿,從來沒有兌現過,因為果真沒有“忙完的時候”。
她以為她已經對他們盡到了責任……供他們吃,供他們喝,保證安全,嚴格教育,可是,她是不是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
的確,她是忙,因為她一個人要擔起兩個人的責任,但也有意圖借著忙碌分散對某人的思念的緣故,可是她忽略了孩子們渴求的目光,每次在埋怨他們不懂事的時候,是他們手牽著手來安慰她。
最近那些關于某人的言論再次令她心煩意亂,而她也不是沒有留心豆豆情緒低落,只是她以為,小孩子,鬧脾氣是正常的,過段時間就好了。
其實豆豆已經提醒了她,要去攬云峰,要去找親親的爹。
可是她粗暴的拒絕了孩子,若是她能夠及時帶豆豆去,縱然不能見到那個人,只要她耐心開解,豆豆是不是就不會偷偷跑出去?
豆豆如此留戀千羽墨,除了因為血脈相連,是不是也有滿足了孩子心里的小小渴求,填補了她對孩子們的缺失的緣故?
現在,她都明白了。
可是為什么一切來得這么晚?為什么偏偏要等到噩夢發生才能驟然清醒?
她跑到攬云峰,又從攬云峰奔下,她尋覓了所有能從小院通向攬云峰的路,踏遍了攬云峰的無數條小徑。她抓過一個人便問有沒有人見到她的豆豆,人們都以為她是瘋子。
孤兒們失蹤,她也著急,但能保持冷靜,冷靜到可以去請京兆尹下旨封閉城門,著五城兵馬司派人四處搜尋。看著那些人滋擾百姓,她還能清醒的判定是京兆尹在禍水東引。
她說,她了解那些丟失了兒女的父母的心情。可是她真的了解嗎?在知道豆豆離家出走的那一刻,她就瘋了,瘋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瘋得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彌補她的一切過錯。
可是豆豆,你在哪?
心口劇痛。
她咬緊嘴唇,艱難喘息著。
她沒有資格哭,沒有!
門靜悄悄的開了,夜光彷如展開的折扇,于地上鋪開一面暗藍。
一個身影無聲的踩在那暗藍的扇面上,緩緩移了進來,立在床邊,看了她很久……
“小雯,最近傳聞,無涯的神龍寄主雖死,但只需有靈物,便可將神龍引導而出。如今,又有人說,靈物乃九十九個不足六歲的童男與童女之血,于六月六日子夜,將北江之水染紅,進行血祭,再將寄主肉身拋入,解了封印,神龍自出……”
頓了頓,語氣幽涼,是從不屬于那個明朗如陽光的男子的陰冷,仿若回蕩在無人之境:“這是天朝國師以水晶球占卜而出。因為神龍乍出之際,會滿足三個人的心愿,所以正有不少人往盛京趕來……”
“阿紫……”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喑啞而低沉,仿若被砂礫碾磨得千瘡百孔,令阿紫心頭一滯。
他可以想象這一日她是如何奔波,如何呼喚,如何心急如焚,可是……
攥起拳。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粗心大意,又怎會……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阿紫沒有回答,只走到桌邊為她倒了杯水。
洛雯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清涼微苦的茶水,淌過她干澀的喉嚨,滋潤之際,亦將苦澀滲透。
阿紫在收回杯子的同時,遞給她一樣東西。
她目光一掃,霎時眸底一縮,將東西搶過來。
是一只小小的手鐲,不像金也不像銀,其上是一圈栩栩如生的六瓣雪花,奇怪的是每朵雪花皆有花蕊,且鏤刻精心。然若細看,會發現有極密的小孔隱于蕊中,若是按動對扣處的機關,就會有暗器射出。
這是軒轅尚送豆豆的禮物,只不過是小孩子玩意,殺傷力并不大,豆豆很喜歡,從不離身,可是怎么會在阿紫手里?
她捏著鐲子,指尖一點點的摩挲,仿佛在感受豆豆留下的溫度。
“這只手鐲是在距離攬云峰三里開外的小徑上拾到的……”
洛雯兒手上一緊,金鐲上凸起的雪花瓣就嵌入了她的指尖。
“另外,我的手下在妙手醫館看到有人求治眼傷。大夫自那人眼中取出一物……”
阿紫從懷中掏出一個比酒盅還小的盒子,打開,再掀開里面包裹仔細的絲巾,遞給洛雯兒,又順手點亮了蠟燭。
躺在小小絲巾內的,是一顆只有半個小米粒大小的彈珠,正是藏于手鐲內的暗器。
洛雯兒頓時激動起來。
可是阿紫對上她的緊張,微有尷尬的避開視線:“撿到鐲子與發現這枚彈珠的,不是同一人,也不是在同一時間,他們沒有想到……”
但見目光暗下去,急忙道:“不過他說,那個受傷的人,不是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