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翼剛率軍奔上山崗,便見大批人馬烏泱泱的壓了過來。
為首者是昌黎,無夜國上將軍,背后的主子是無夜三公子西門綸。
西門綸是無夜公子中最為急功近利者,所以來兵是他的人,并不意外,而且雖是剿殺區區百人,卻不僅動用了萬人的軍隊驅馳于無涯境內,竟還出動大將昌黎為帥,足見其勢在必得之心。
目前在各諸侯國首屈一指的將才有五人,除了被譽為戰神的他,便是茳國的康樂,暉國的吳奇,雪陵國無特別出名的大將,但寧國公世子軒轅尚驚才絕艷,博古通今,雖不親自領兵上陣,但極擅兵法及用人,所以雪陵國雖然將帥平庸,但有了他,便化腐朽為神奇,亦是屢戰屢勝,于是亦將他歸為此列,剩下的那一個便是昌黎了。
昌黎勇猛善戰,弭兵之前東征西討,為無夜爭奪了不少地盤,而當年無夜國意圖推翻元玦上一代的天子,便是他統兵掛帥,當時各諸侯國竟是合力方能平息叛亂。十年前,又是他帶兵與昌黎對戰,爭奪風水寶地。
各十萬人馬,鏖戰了兩個多月,龍翼軍才憑借地理優勢甚至不惜燒山的代價方將無夜軍隊逼退。
那年,他十五歲,初次領兵作戰,而昌黎長他兩輪,自是早已身經百戰,而十年過去,這位老將更是經驗豐富,老辣非常。
于是二人一個在山上,俯視千軍萬馬,一個在山下,仰望寥寥數人。
目光相接,仿似將十年的光陰盡皆磨滅,一時間,風煙俱寂。
一萬人對二十八人,無論對方是戰神還是天神,怕是只要被他們吞進去,便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只是如此兵力懸殊的對峙,山下的一方竟然遲遲按兵不動。
山上,那黑袍黑甲之人仿佛根本沒有看到眼前的危機,依舊端坐如鐘,一人一馬皆昂然而立。
相比于萬物,人著實渺小,可是他穩穩的立在那,仿佛比這四圍的山還要雄偉堅定,仿佛擁有著統領天下的無盡氣勢。
他一動不動的立在那,似是與天地融為一體,唯有披風的一角在輕微擺動,如一柄小小的鼓槌輕輕敲擊在人的心上。
與之同行的二十七人,亦傲然挺立,仿佛一人便抵千軍。
身經百戰或許是優勢,然而優勢過了頭,怕就是劣勢。
此刻,昌黎大概正在懷疑這區區二十八人為什么會如此的鎮定自若,因為他實在很難相信會有哪個眾所矚目意圖除之而后快的人僅帶著百人穿行于荒山野嶺之間,即便是號稱戰神的千羽翼怕也不能例外,除非他的自信膨脹得發了瘋。
不過據他了解,千羽翼雖然勇猛強悍,倒也不是一介莽夫,當年他方十五歲,便能巧借地勢甚至不惜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決然來打敗自己,今日的他更是不能小覷。
昌黎瞇起眼,望向那個高高在上之人。
常言道,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只是現在,何為虛?何為實?
千羽翼,十年過去了,你的心思倒愈發難以琢磨了。
正當他在研究虛實,以便采用何種對策時,山上的人突然動了,而且一動便勢如千鈞,仿佛只一眨眼的工夫,便自四個方向沖擊而下,奔至眼前。
己方尚來不及準備,馬蹄卷起的濃煙中,便有十幾個士兵掉了腦袋,旋即陣腳大亂。
二十八人,不過是二十八人,已如劈風之勢殺入他的人馬之中,頓時慘嚎四起。
昌黎下令排兵布陣,然而只有一部分尚未被騷亂波及的人予以行動,其余人皆在自保,東奔西竄,不僅擾亂了陣型,還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被人群沖擠到遠處的副將羅雨大怒:“不過二十八個人,還排什么兵布什么陣?拿馬蹄踩死他們?”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寒光橫頸而過,一物飛起,緊接著一股血柱直噴而上。
軍中大亂。
現在沒人聽昌黎的號令,他被裹在軍中團團亂轉。
只是片刻的猶豫,對方便先發制人,令他后悔莫及。再看龍翼軍,果然名不虛傳,個個驍勇威猛,以一當十。
看似毫無章法的亂殺亂砍,卻是能抓住每一個契機。在馬上的,就砍人,掉落馬下的,便砍馬,然而轉眼又躍至馬上,揮刀狂砍。
他們分散各處,每組四人,始終圍成一個密不通風水潑不進的圓形,如同一個旋轉的以血肉為食的機關,不斷擴張著自己的領地,寒光過處,血雨紛飛。
眼光掠過之際,好像看到那個黑甲之人在看他,而待他迎上目光,那人正掄起有神器之稱的通天長戟,橫掃下,血雨如幕。
不過是眼神交錯的一瞬,已斬殺十余人,而長戟高豎,那二十八人齊齊發出一聲厲吼。
僅二十八人,卻仿似有毀天滅地的氣勢。
此刻尚在包圍圈中,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以飛一樣的速度向圈外沖去,仿佛破開絲綢的利剪,銳不可當,而為他們的前行開路的,是無數士兵的鮮血迸濺。
僅一瞬,二十八人已殺出重圍,匯集到一處,于百丈開外勒馬回韁。
身上亦是披紅掛彩,卻更顯英武,令人不敢逼視。
將士們都被殺懵了,木呆呆的看著那二十八個奪命煞神,竟無一人敢上前。
昌黎粗略一算,這么一會工夫,己方竟損失了近千人,不禁大怒:“兒郎們,敵人僅有區區數人,卻斬殺我軍千人。這里面有你們的兄弟,有你們的父親或是兒子,他們是你們的血肉至親,你們就忍心看他們的鮮血白流,忍心看他們含冤喪命?天理何在?道義何存?”
士兵被激起斗志,齊齊怒吼:“誓殺此賊,報仇雪恨!”
昌黎偃月長刀一揮,直指千羽翼:“兒郎們,用你們的武器來捍衛尊嚴,捍衛英魂,為親人報仇雪恨!殺——”
“殺——”
九千將士齊齊怒吼,聲勢震天。
馬蹄滾滾如雷鳴,誓要踏破山河。
煙塵卷著人馬呼嘯而來,似一條劈波斬浪的巨鯊,直沖向前方靜默不動的魚餌。
地面震顫猶如巨鼓雷動,轟鳴不絕,人馬漸漸沒入煙塵,仿若颶風,呈鋪天蓋地之勢,向前方微弱的一點迅速而憤怒的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