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怎不知這些人是故意要捉弄段玉舟?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心里卻不覺好笑,強抿緊唇,外出送客。
門外,段玉舟正負著手,抬頭望月,一副風(fēng)流名士模樣。然而洛雯兒卻知道,這是被熏得狠了,在吐故納新。
偷笑間,段玉舟忽的回轉(zhuǎn)了身,正見她抿著唇,笑靨如三春含苞待放的桃花,眸子因為強自忍耐而浮出一層薄薄的霧,仿若盛著月光的秋湖。
一瞬之間,湖水便漫進了心里,脈脈的動。
“洛掌柜……”
話一出口,方發(fā)覺那股怪味依然粘在嗓子眼,簡直沒法吐氣如蘭。
為了不唐突佳人,倒退了一步,輕咳兩聲。
洛雯兒有些過意不去:“他們一向喜歡玩笑,是我管教不利,稍后……”
段玉舟搖搖頭:“我明白,其實他們……多慮了。”
看著她,笑,眼中有太多的復(fù)雜,皆糾結(jié)著這一下午的沉默相對。
他,又如何不明白?
然而,若要甘心,又如何容易?
片刻的無聲,終化作一笑。
他長長一揖,沉聲道:“明日玉舟就要離開盛京,不知洛掌柜可否送上一程?”
不聞答語,他亦不急,唇角笑意愈深:“在盛京,玉舟有幸結(jié)識了洛掌柜,也只洛掌柜這一個朋友,此番一別,山高水遠,不知何日再能相會,或許……”
或許,永不相見。
然而,這是不能說出的。
就如同調(diào)香,無論準(zhǔn)備得多么齊全,總要思考是不是覺得缺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就如同這句不能出口的話,只能留在笑意中,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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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風(fēng)如絲,夏日明媚。
這是個好天氣,似乎不適合離情別緒,也不適合……國仇家恨。
趙益幾人卻是陰沉著臉,偶爾交換下目光,然后再齊齊的盯住前方的兩個身影。
昨天晚上,好容易等到掌柜的送走了那個“勾魂使者”,他們已將滿樓的怪味驅(qū)除干凈,又熏了香,就等著跟掌柜的來一番深談,可是掌柜的一句“累了”就把他們打發(fā)了,結(jié)果他們一夜未睡,一大清早的就跑到天香樓,監(jiān)視著掌柜的行動。
沒有拿行李,神色自然,還能說說笑笑,不像是要“私奔”的模樣。趙益還特意向翠鳳打聽,也沒聽說掌柜的要她們做什么準(zhǔn)備,也沒有任何離別的交待。
可是不敢掉以輕心。
姓段的明顯不死心,瞧那眼神,一個勁往掌柜的身上粘,搞不好逼急了就像青蛙黏住小蟲一般裹了掌柜的逃跑。所以他們必須跟緊,準(zhǔn)備隨時解救掌柜的。
他們有些后悔沒有帶上三郎,否則關(guān)鍵時刻,就可以放三郎去咬他。
段玉舟偶爾回頭,便會對上他們的一臉敵意,他也不生氣,只望了望天……今天是個好天氣,而因為多了這幾個跟班,身邊的人不像昨日那般沉默,而是輕松了許多,不時的還能講個笑話。
然而他知道,她只不過不喜歡這種離別,即便他……并不是她想將此生托付之人。
低頭,笑了笑,嘆息……還是不甘啊!
然而身邊的人忽然停住腳步,故作開心的話語亦戛然而止。
他亦是抬起頭,循著望去……
遙遠的江邊,立著一個云白的身影。
說來也怪,水映天,天連水,皆是茫茫一片,那么那抹云白應(yīng)該是淡得可以忽略不計,可是不知為何,目光會不偏不倚的定在那個身影上,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讓你即便隔上千山萬水,即便跨越萬載千年,亦會于抬眸的剎那,望到他。
究竟是這個身影的魔力,還是自身邊的人的心中感受到了這種魔力,總之,他看到她的唇角翹了起來,不同于方才的強作歡笑,而是真心的,笑了起來。
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趙益等人本一直盯著洛雯兒,見她和人家聊得那么開心,不由摩拳擦掌的渾身緊張,這會突見她停了下來,頓不明所以。
然而放眼望去……
“莫公子……”
“莫公子……”
所有人都欣喜的跳起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是……
咳,管它呢?總之,你小子終于出現(xiàn)了!
以前總覺得這個人不像好人,其實關(guān)鍵是他太好看了,讓男人都沒有安全感。而且白濂之所以背井離鄉(xiāng),和他的挑唆當(dāng)是不無關(guān)系,所以都拿他當(dāng)賊防著,生怕一個不小心,也被他在掌柜的面前說了壞話,巴不得他盡早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此刻,他們只覺得他是那么的親切,那個身影的出現(xiàn)是這么的恰到好處。他們激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沖上去擁抱他。
但他們知道這不是他們的任務(wù),這活兒理應(yīng)由掌柜的獨立承擔(d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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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主子,他們在和您打招呼呢!”胡綸搓著手,興奮不已。
他還從未見過天香樓的伙計們對主子如此熱情,可是興奮之余,發(fā)現(xiàn)不管是洛雯兒還是她身邊那個礙眼的,還是那幾個歡呼雀躍的店小二,都齊刷刷的盯著主子,竟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
雖然他的光彩不及主子的萬分之一,可是,他也是存在的嘛。
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他高舉著雙臂,又跳又叫的呼應(yīng)對面的熱情。
千羽墨立在原地,負著手,帶著慣常的笑意看著自己視線鎖定的那個走近。
目光始終交織在一起,旁若無人,傳遞的除了彼此的情意,多日的思念,對那夜糾葛的釋懷,還有……
你到底還是來了……千羽墨微瞇了鳳眸,笑意倒似深了些。
居然盯梢我!洛雯兒亦回以更深笑意……嗯,不對,你是在守株待兔!
竟敢不聽我的話?千羽墨繼續(xù)笑,甚至還點了點頭。
我是光明正大,不像你,道貌岸然!洛雯兒微揚了下頜。
小樣,看我一會怎么收拾你!千羽墨笑得愈發(fā)親切。
混蛋,膽敢威脅我!洛雯兒示威的瞪了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