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體育課下課還有五分多鐘的時間。葉婷婷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低著頭抄著別人的數學作業。抄完之後再把她的練習冊借給別人。

她的數學一直以來都不好，勉強混的上一個及格，碰到後面兩大題，就會做一些簡單的步驟。

初中生的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是不抄作業的。你要不抄作業，人家就把你看成異類。也難怪有人平時作業基本全對，到了考試成績撲的一塌糊塗。

蕭佳傑走進教室看到的就是葉婷婷低著頭，拿著筆寫個不停的情景。

第四組第四排窗口下的葉婷婷坐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他一進來逆著光瞇著眼睛看到的葉婷婷，坐在第四排的葉婷婷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的樣子。

“葉婷婷，你怎麼去那兒了？”課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書本，旁邊放葉婷婷椅子的地方此時空空蕩蕩的提醒著他，他的同桌搬走了。唯有課桌上葉婷婷隨手寫的幾個字，依稀能辨葉婷婷曾經是他的同桌。

少年有一瞬間的懵楞。

“哦，被髮配邊疆了。”

她不怎麼在意的答著，好像換了個座位和之前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爲什麼？”

教室裡的，陸陸續續回來的同學，都發現了葉婷婷換了位子，略帶驚奇的目光。

從初二開始學校裡面重新安排了座位，一般都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安排在一起，他們班級有23個女生，恰巧多出來了那麼一個，汪莉一個人坐著兩個人的位子。

這一下，因爲情書事件，葉婷婷換了座位。

顯然他們也沒有料到班主任的懲罰手段那麼極端，葉婷婷成績雖不怎麼特別好，要應付考試還是比那些男生好了許多。

平時考試的時候，有些女生不願意給別人看試卷。葉婷婷就不一定，她對自己有把握的題目會給別人看，沒把握的題目則在別人非要看的情況下，會提醒對方，她做的不一定對，纔會把答案和過程給對方看。

這下，葉婷婷位子調走了。

他們這一片角落的男生都是受害者。

首當其衝的就是蕭佳傑。

而這一次，葉婷婷沒有回答蕭佳傑的話。許是同學太吵，許是她沒有聽清。

他從第一組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趁著下課的時間坐在了前面的座位上，轉過身對著葉婷婷，“你怎麼忽然換位子了都不跟我說一下。”

“語文老師說的。”

葉婷婷不擡頭，對於給蕭佳傑寫情書然後被語文老師罵還是有心結的吧。語文老師說的，這六個字讓少年啞口，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下課時間，有調皮的男生在教室裡面跑來跑去。

值日生拿著黑板擦將上上節課留下的印記擦拭乾淨。

有幾個男生停下追逐的腳步，站在他們的身邊。“蕭佳傑你還跟葉婷婷說什麼話，你的情書也是她給班主任的吧，你看班主任平時對她多好呀，要打打小報告也是正常的。”

男生總是習慣同仇敵愾。

一人受傷，一羣人幫。

就連在欺負女生上面，他們都喜歡集體出動。

“你們別亂說。”

蕭佳傑站了起來，並沒有走遠。葉婷婷低垂著眼瞼，也不說話。握著筆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越來越用力，手上的脈絡清晰可見。

“我們亂說什麼了？是亂說葉婷婷暗戀你還是亂說葉婷婷跟老師打小報告？”

似乎有人在嘀咕，最討厭打小報告的人了什麼的。

而葉婷婷呢，像個沒事人似的垂著頭做著作業。

一筆一劃的寫著什麼，越來越凌亂的字跡出賣了她的內心。大概是有個數字寫錯了，她手忙腳亂的找著修正液，從抽屜裡面滾出的修正液正好落在腳下，葉婷婷只得彎腰下去撿。

她彎著腰，那句“我相信她不會的。”從她的上方傳過來。

葉婷婷抓著修正液的右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東西。心跳加快了那麼一些，她若無其事的坐直了身子。

將修正液重新放回筆袋，練習冊上依然錯誤的答案，出賣了她現在混亂的心思。

“葉婷婷，你是不是暗戀蕭佳傑？”

有人不死心，在他和她的身邊又問了一遍。

蕭佳傑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聲未吭。

葉婷婷眼睛裡面漸漸蓄滿了淚水，擡起頭，將手中的練習冊，課本一股腦的摔向那些男生。“你才暗戀他，你們全家都暗戀他。”

隨著淚水從臉頰順流而下的，是少女手中的課本。

一本本向那些男生。課本在空中拋出小半個弧度，然後落到地上。有的砸到男生的胸口，哀哀的罵著葉婷婷不厚道，口下也並未留情多少。而葉婷婷呢，手中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和幾個男生對戰著。

“我可不暗戀他，我是男的。”又有人說，“我們說的是實話。”

“什麼實話，我暗戀他了還是我做壞事了？”那時候的她，除非在怒極的情況下，不然是不會破口大罵的。

“你就是暗戀他了呀。”

“我哪裡暗戀他了？”他們得理不饒人，而她也抵死不認。一時之間，教室裡面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除了他們爭吵的聲音，其他聲音似乎都聽不見了。所有人都看著他們這邊的動靜，一眨不眨的，生怕漏掉似的。

視線掃到蕭佳傑，他一臉認真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敲敲打打著什麼。

女生臉皮大多數時候比較薄，最怕被別人說喜歡誰喜歡誰了。會顯得很丟面子，還在男方不願意承認的情況下。

她生氣，老師的警告、同學的嘲諷和蕭佳傑的默不作聲無疑是給了她一記悶棍。藏在心底朦朦朧朧的情緒開始變質。

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教室裡面狼藉一片，地上葉婷婷的書本散落了一堆。“撿起來。”砰的一聲，葉婷婷站起來沒好氣的指著那幾個調皮的男生，眼淚遮住她一大半的視線，鏡片上模模糊糊的一大片，好在任課老師還沒有進來。

“憑什麼你說撿起來我就要撿起來，明明是你自己扔的。”那幾個男生說完就走了，隨著任課老師一步步走進了教室，葉婷婷無奈，只得自己蹲下去將課本撿了起來。

犯下的錯誤，要自己來承擔嗎？

“我幫你撿。”汪莉從椅子上站起來，蹲在葉婷婷旁邊幫忙把練習冊什麼的撿起來。“一羣神經病，欺負女生。”汪莉嘟囔著，葉婷婷悄聲說了一句謝謝。

看兩個女生蹲在地上撿課本，任課老師也沒多說什麼，自顧自的讓下面的學生翻開課本開始一本正經的上課。

葉婷婷的眼淚，整整一節課都沒有幹，微微的啜泣，在教室的一角散發著壓抑的悲傷。下課之後，那些個男生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打算出去走走的葉婷婷和汪莉，被攔在了教室門口。

“葉婷婷，蕭佳傑的情書是不是你給老師的。”教室的前門口，被兩個男生攔住的葉婷婷。此時的葉婷婷身高只有140出頭一點點，而攔著她的男生，身高已經到達了170以上。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身高上的壓迫感。

葉婷婷並沒有打算回答他們。一句未回答，只是擡著頭用微微紅腫的眼睛瞪著那幾個平時關係馬馬虎虎還過的去的男生。

“不是，我說不是。我那麼做自己還被罵了我那麼做有意思嗎？”她側開身，打算從後門繞過去，而幾個男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真不是你做的嗎？”

“你們夠了！”汪莉站在葉婷婷面前，擋住了那幾個男生，“你們老說婷婷怎麼怎麼樣，你們自己呢？這分明是婷婷和蕭佳傑的事情，現在蕭佳傑都沒有站出來說話，關你們什麼事情？”

她擋在她面前，葉婷婷後退了一步。

拉了拉汪莉的手，“算了，沒必要。”

“我看你們就是欠揍，看別人作業的時候嬉皮笑臉大姐美女什麼的喊個不停，蕭佳傑不過被老師說了幾句，婷婷不也被叫到辦公室被老師說了嗎？你們幹嘛追著婷婷不放？她都說了不是她給老師的，要你們裝什麼？”

她一臉的怒氣，在葉婷婷拉了她袖口幾下後，汪莉才停了下來。幾個男生一時間被他說懵了，沒有任何的反應呆立的站著。

她給他寫情書，不過是抱著一點點小心思和同桌之間的情誼。現在，連這點情誼都沒了，而他們的咄咄逼人，她是真的心涼。

想著之前他們考試，問她借答案，或者問她抄作業的時候，她哪有說過一個不字？

今天卻爲了一封情書，而這樣對她，圍追堵截！

情書而已，沒了可以再寫。大概他們是覺得葉婷婷好欺負，平時從不拒絕別人，今天好不容易抓到把柄，怎麼能放過她麼？

喧囂的聲音並未就此停止。

葉婷婷直覺的皺著眉頭，等那幾個男生在蕭佳傑的阻攔下，沒有追上來，下課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

去廁所的路上，葉婷婷一直皺著眉頭。哭紅的眼角，微微有些乾澀的疼痛。

“算了，別說了。”他攔著他們。看著葉婷婷微微跛著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什麼算了？你都沒跟趙菲告白。”

有男生爲蕭佳傑著急。在汪莉和葉婷婷走遠後，才漸漸恢復了反應。不經有些懊惱，幾個大男生居然被一個女生噼裡啪啦的一堆說的傻掉了。

“不會有什麼告白了。”

葉婷婷以前說過，她最反感的就是得理不饒人的人，還沒有理的那些人，追著別人一點點的錯誤不放。

“蕭佳傑，你不會是喜歡葉婷婷吧？”

初中時候的歲月，課業還不像高中生一般繁重。學生之間又流行今天誰和誰在一起了，明天誰喜歡誰了，後天誰和誰分手了。

蕭佳傑喜歡5班的趙菲，一直是他們看在眼裡的，在他們的八卦中似乎也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反觀對葉婷婷，他們看著也覺得挺好，不過葉婷婷一直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當初安排在蕭佳傑旁邊也是說讓葉婷婷多給一些蕭佳傑幫助。

之前也有傳聞說，葉婷婷喜歡蕭佳傑，始終沒有像今天一樣拿到檯面上來。“我喜歡的是趙菲，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蕭佳傑翻了一個白眼，對其他人的推斷甚是無語。

“切，那我們給你報仇你怎麼還勸我們？”

男生這邊，討論聲漸漸弱了下來。十幾歲的少年，通常都是沒心沒肺的。可能今天還覺得對方是敵人，仇人，到了明天又變成了同學朋友。

真是應了一句話，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只不過初中生不像那些大人一樣，有那麼深沉的心思罷了。

狹路相逢。

從廁所洗完手出來的趙菲在他們身邊擦身而過。汪莉捅了捅葉婷婷的腰，揚了揚下巴讓她看面前的趙菲。

彼時，他們不過十多歲的少年少女。

葉婷婷和汪莉打扮的都有些老土，學校裡面發的校服穿不出少女的身姿。一頭短髮的汪莉還被說過像男人婆。

葉婷婷倒也顯得稍微好些。打扮上也依然是個老老實實的孩子。

而趙菲不同。

她是忽然轉學過來的學生，校服還沒拿到，穿著一件格子襯衫，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緊身牛仔褲，配上一雙乾乾淨淨的白色球鞋。

頭髮披在肩膀處，剪成了時下流行的髮型。

風一吹，就會輕輕揚起她的發露出白皙的脖子。

“小小年紀就知道那麼打扮，老師都說了初中生不要把頭髮放下來，她還這樣。”汪莉意一時氣憤不過，嘀咕了一句。

“我覺得她這樣挺好看的，真的。”

葉婷婷在旁邊接過茬。汪莉的腳步稍慢了一些，等葉婷婷從裡邊走出來。雖說葉婷婷走路沒什麼大問題，可兩條長度不一的腿還是給她造成了一些困擾。

比如，走路的時候，總會比別人慢了一些。

又比如，她幾乎都不去人多的地方，害怕自己摔倒。

“好看什麼，聽說前幾天還有男生爲了她打架。”

汪莉不屑的翻了一個白眼，水龍頭嘩嘩聲試圖掩蓋住他們談話的聲音。“別人的事別管了。”葉婷婷從口袋裡摸出紙巾遞給汪莉一張，“剛纔謝謝你了。”

被別人團團圍住嚴厲質問的滋味真不好受。

要不是汪莉，他們怕是沒那麼快脫身。“客氣什麼，都是同學更何況以後考試還靠你罩著了。”

她友好的拍了拍葉婷婷的肩膀。

葉婷婷笑了笑，走在汪莉的後面，“哪裡哪裡，你數學分明比我好。”

“切，我要是有你英文和語文成績的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漸漸的，少女的談論聲一路遠去，廁所裡面走出了另外一個女學生。

披肩的發，面無表情的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