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睡醒后,已申時。
她起床倒了一盞茶,端著茶盞一邊喝著一邊出了房門,穿過畫堂,去了宴輕的房間。進了宴輕的房間后,發(fā)現(xiàn)他不在。
她轉(zhuǎn)身又出了他的房間,對外喊,“琉璃。”
琉璃從廂房出來,知道凌畫要問什么,對她說,“小姐是想問小侯爺嗎?您睡下不久,小侯爺就跟云落出府了。”
凌畫訝異,“他沒午睡?”
“沒有吧?”琉璃搖頭,“就算睡,也就是小憩了一會兒,沒睡多久。”
反正她覺得那么短的時間,是不夠小侯爺睡一覺的。
“他去了哪里?”
這個琉璃知道,對她說,“本來說是要去金樽坊喝酒,那日沒嘗出金樽坊的酒什么味兒,但是走到府門口,正巧碰到崔公子要去兵營會會程舵主和朱舵主,小侯爺又改了主意,跟著崔公子一起去兵營了。”
凌畫問,“去找程舵主和朱舵主喝酒?”
琉璃點頭,一言難盡地說,“小侯爺找人喝酒,從來不分敵我。”
凌畫“撲哧”一下子笑了,想起宴輕跟林飛遠第一次喝酒來,還真是不分敵我,她笑著說,“估計沒有半夜回不來。”
她問琉璃,“你給你爹娘去的信,如今還沒有回信嗎?”
琉璃搖頭,“沒有。”
凌畫若有所思,“不是你的信沒到你爹娘手里,就是玉家老爺子正在想把你要回去的法子。”
琉璃沉下一張小臉,“他想的美。”
凌畫吩咐,“我今日又想了想,還是讓和風帶著人去玉家一趟吧,問問玉老爺子什么意思?以我的名義,也順便看看你爹娘在玉家可還好。”
琉璃點頭,“但憑小姐做主。”
于是,凌畫喊來和風,吩咐了下去,和風點頭,準備了一番,當日帶著人便啟程了。
和風離開后,凌畫想了想,給嶺山的葉瑞寫了一封信,說她近日會帶著宴輕前往嶺山拜會嶺山王。
寫完信,送走后,她去了書房。
入夜,細雨帶回來了一個消息,“主子,十三娘剛剛放飛了一個信鳥,是一只被訓練送信的飛鷹,屬下本想給射下來,但怕打草驚蛇,便也派了一只飛鷹跟了過去。”
傳信的飛鷹是經(jīng)過特殊訓練的,但用來追蹤巡視的飛鷹,更要經(jīng)過訓鷹人嚴格訓練。
凌畫點頭,“你做得對。”
將送信的飛鷹射下來,頂多是斷了十三娘這條線,十三娘等不到回信,便知道飛鷹是被攔截下了,也許她壓根就在信里沒說什么,只是想試探一下而已,所以,這只飛鷹放出去是對的。
派出追蹤的飛鷹去追蹤才是更妥當?shù)姆ㄗ樱隳苤滥侵凰托诺娘w鷹是飛去了哪里,可以看看十三娘是與什么人通信。
她當即做了決定,“備車,我去找十三娘喝酒,上次沒喝成,今日再去一回。”
琉璃也饞酒了,“小姐,我可不可以也跟你去喝兩杯?”
“你養(yǎng)傷吧,不是每日都煩躁的想拿劍嗎?不養(yǎng)好傷,怎么拿劍?”凌畫擺手,“望書跟我去。”
琉璃看著自己還沒好的胳膊泄氣。
凌畫備車,望書跟著,去了胭脂樓。
果然如凌畫猜測,十三娘放出那只飛鷹,就是用來試探的,飛鷹腿上綁著空白信紙,一個字都沒寫。
她坐在窗前,手里摩挲著三年前凌畫送給她的那支朱釵,臉上的神情是淡淡的憂傷,就如江南的冬雨,總多了幾分濕冷之意和愁緒,目光沒什么焦距,似在想什么,似又什么都沒想。
彩兒推開門走進來,小聲說,“十三娘,掌舵使來了。”
十三娘面色一變,“她果然是在派人盯著我嗎?我送出的那只飛鷹,看來真被她射下了,所以,這轉(zhuǎn)眼人便找了來。”
彩兒不解,“十三娘,您養(yǎng)的那只飛鷹有好幾年了,是信鷹?怎么平時不見您放出去?若是被掌舵使的人射下,射死了嗎?多可惜。”
十三娘笑了一下,眼里卻沒什么笑意,“不可惜。紫牡丹都死了,一只帶毛的畜生,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她要得到的東西也得不到。
彩兒很心疼地說,“奴婢每日喂養(yǎng)那只飛鷹的。”
“以后有機會,再給你養(yǎng)一只。”十三娘說完,補充,“若是我們能活著離開漕郡的話。”
能活著是一個沉重的話題,能活著誰都不想死。
彩兒閉了嘴。
十三娘走到鏡子前,將手里的朱釵插進了頭發(fā)里,對彩兒問,“掌舵使又是一個人來的?宴小侯爺沒一起?”
彩兒搖頭,“掌舵使帶了一個人,不過不是宴小侯爺,是上次跟掌舵使一起來的望書公子。”
十三娘點點頭。
不多時,凌畫進了胭脂樓,來到了十三娘的繡樓。
十三娘迎到門外,對凌畫露出微笑,俏皮地說,“掌舵使今日是不是又想喝酒了?那日掃了興沒喝成,今兒特意又來一趟?”
凌畫含笑。“正是,我一直惦記十三娘的琴曲美酒,那日沒喝成,今日得閑,便又找來了。”
十三娘笑著說,“今日定不會讓掌舵使再掃興。”
凌畫點頭,“好。”
十三娘請凌畫入內(nèi),望書亦步亦趨跟進了屋,十三娘吩咐彩兒去準備酒菜,自己親自去沏茶。
須臾,茶香四溢。
凌畫道了一聲,“好茶。”
十三娘笑,“應(yīng)是不及掌舵使的茶藝。”
凌畫不否認自己的茶藝鮮少有人能比得上,“茶藝一道,各有千秋,雖然能分出個高下,但沏茶的人不同,沏出的茶也是各有滋味。”
十三娘莞爾,“掌舵使真會寬慰人。”
她嗔了凌畫一眼,沏好茶,轉(zhuǎn)身親自搬出好琴,擺在琴案上,笑著問,“掌舵使想聽什么曲子?不如就著茶香,先聽一曲。”
“隨便什么曲子都好。”凌畫擺出不挑的態(tài)度。
十三娘笑吟吟,“當年掌舵使初來漕郡,我記得我給掌舵使彈奏了一曲《東風引》,掌舵使如今要不要再聽一回?”
“好啊。”凌畫點頭,“當年你那一曲《東風引》,確實讓我驚艷。”
十三娘抿著嘴笑,“自從當年掌舵使聽過那一曲《東風引》,后來我再沒給別人彈過。三年已過,怕是已經(jīng)生疏極了,若是彈奏的不好,掌舵使可要勿怪。”
凌畫笑著搖頭,“不怪。”
十三娘凈了手,坐在琴案前,試了幾個音符,很快就找到了手感,一縷琴音從她指尖飄出來,分外的流暢好聽。
凌畫聽著正是當年她聽過的那一曲《東風引》,著實是好琴技。
當年聽完了《東風引》,她拔下了頭上一支發(fā)釵,送給了十三娘,那支發(fā)釵是她名下的寶珍閣新出的珍品,只出了一支,她剛簪到頭發(fā)上,便來了胭脂樓慕名聽曲子,聽著覺得好,便將那支發(fā)釵送給了十三娘。
如今,三年已過,十三娘頭上簪著的正是她送的那支發(fā)釵。
凌畫不知她是真喜歡這支發(fā)釵,還是她來了才故意拿出來佩戴,總之這支發(fā)釵如今好模好樣地簪在十三娘的發(fā)髻上,很是醒目生輝。
彩兒帶著人悄悄進來,將上好的飯菜和好酒放在了桌案上,又規(guī)矩地帶著人退了下去,全程沒弄出響動打擾正在彈琴的十三娘和聽著琴曲十分入迷的凌畫。
一曲《東風引》彈完,十三娘額頭已顯出細微的汗珠。
凌畫笑著說,“十三娘看來并未生疏,這曲子還是如當年一樣好聽。”
十三娘笑意盈盈,“掌舵使過獎了,我因緊張,怕達不到三年前的效果,瞧瞧我都出汗了呢。”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溫聲笑語,“掌舵使沒聽出我彈錯了一個音,我卻著實汗顏。”
凌畫笑,“我沒聽出來。就算聽出來有什么打緊?十三娘是過于精益求精了。”
她笑著對她招手,“過來喝酒。”
十三娘點點頭,走過來凌畫面前坐下,玉手執(zhí)起酒壺,為凌畫、望書、她,每個人斟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