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書說的那個“她”,是王妃么?如果是的話,為什么沒有說下去?還有那個未露面的三夫人到底在哪里?洛雪在心中打了一串問號,想想這個王府真是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了。拜堂的那天晚上,五位夫人神傷的樣子還印在洛雪的腦海里,可是剛剛硯書卻給自己看了她胳膊上的守宮砂,本該隱晦的東西,卻輕易告訴了自己,她到底是想告訴自己什么?她想說她也愛王爺,但是王爺不愛她,甚至是連碰都不肯碰她?不對,不是這樣的,她應(yīng)該不愛,可是她究竟想表達什么呢?洛雪想不明白,她只是覺得硯書對于自己并沒有惡意,她,是友善的。
離開硯書的頌梅軒,已經(jīng)晌午了,沒有絲毫餓意得洛雪,遣退了轎夫,和小喜徒步走著。慶幸的事,王府中除了特殊原因才在一起吃飯外,基本上是沒有共同聚餐的機會的。
王府真大,洛雪肯定自己是沒有走錯路的,但是走回小筑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
“你是誰?”回到湖心小筑的洛雪,忽見門口多了一名丫鬟。
丫鬟俯身作揖,道:“奴婢襲衣,是王爺叫奴婢過來伺候夫人的。”
“哦,我這里有小喜就夠了,你還是回去吧。”洛雪懶懶的說。
襲衣?lián)渫ㄒ宦暪蛟诹说厣希胺蛉耸遣灰u衣么?”
“你這是在干什么?”
“請夫人收留襲衣,否則襲衣就是死罪。”襲衣埋著頭,言語強硬,里面卻含著祈求的成分。
“死罪?誰要你死?”洛雪不解,“死罪”離自己太過遙遠。
“奴婢不敢說,請夫人收留襲衣。”這個怎么會是一個做下人的能說出口的?
“那好吧,就留下吧。我有些倦了。”洛雪真的是累了,“你起來吧。”
“謝謝夫人,”襲衣站了起來,討巧的說:“襲衣服侍王妃寬衣。”
“不必了。你真的是王爺派過來的?”對于忽然多了個丫鬟,洛雪還是將信將疑。
“是。”
“那王爺還說什么了?”
“王爺說,晚上風(fēng)疾,叫夫人注意身體,王爺還說,他今天不過來了。”
“哦,那你和小喜一同下去吧。”說罷,洛雪就走到屋內(nèi),簡單的卸去妝容,倒在軟榻之上。
周遭的柔軟舒適,使人極容易放松,同時也觸及到洛雪心底某個不敢碰觸的地方,夢魘一般的回放在洛雪的夢里,好像回到了從前,她夢見自己依稀還是有母親守護的小女孩。
五年前,十三歲的洛雪,在房間里陪著母親,只是陪著,靜靜的,沒有講話。從外面?zhèn)鱽碣e客們喧囂的聲音,亦不能改變屋子里安靜的氛圍。她知道,這樣一個夜晚,一向被自己視為神明的爹爹要娶親了,被族人定義為逐日者的人,娶親是件多么大的事情,熱鬧那是自然。這樣一個夜晚,外面的歡樂,不屬于她,也不屬于她的母親,她知道她的母親需要她陪著。
良久,母親開口了:“雪兒,你出去弄點東西吃吧。”
“娘,我不餓,我想陪著你。”
只見,她的母親從床頭走到了窗前,對著盈盈月光,笑了,“這樣的夜真美啊。雪兒,你想看月光蝶么?”
稚嫩的洛雪點了點頭,她看見母親走向了梳妝臺,在小抽屜里取出了什么東西,頓時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娘這個是什么?好香啊。”
攤開手,三顆朱紅色的小藥丸靜靜的躺在母親手心上。“這個叫迷蝶香。吶,現(xiàn)在娘留下一顆,給你兩顆,你記著要給妹妹一顆呀,告訴她當(dāng)你們感到絕望的時候,就把它含在嘴里,月光蝶就會帶著希望飛過來了。”
“真的么?”洛雪拿著手里的兩顆小藥丸,放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涌上心頭。
“艷艷花開熏滿春,不敵迷蝶一香沉。引蝶貪戀忘歸途,伊人淺笑睡夢間。”
“娘,你在說什么?你看真的有蝴蝶啊。”窗外的較為陰暗的樹叢上,有幾只微微泛光的蝴蝶翩躚起舞,吸引了洛雪的目光。
“雪兒,娘累了,睡了,你乖乖的看蝴蝶吧。”說完,自己就平靜的閉上了雙眼。
小小的洛雪,不知道什么是絕望,也不知道在那是娘最后一次說話。如果知道,她斷然不會去看窗外的夜光蝶的。轉(zhuǎn)天的早晨,她摸著娘親已經(jīng)涼透的臉頰,知道娘是回不來了,伺候娘親的姑姑告訴她,不落族的女子都像娘一樣剛烈的,愛上一個人就不會允許有任何雜質(zhì),族長娶親等同于背叛,所以娘選擇了死亡。
一種仇恨充漲在洛雪腦間,她知道是爹新娶得女人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她把刀子藏到了身后,走到新房前,敲了敲門,喊:“姨娘,你起來了么?”
“誰呀?”門開了,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呈現(xiàn)在洛雪面前,她微笑,笑顏如花。
“姨娘,新婚快樂。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說著,示意她彎腰。
女人乖乖的照做了,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乖巧的小女孩會給自己什么樣的禮物。
“呵呵。”洛雪也笑了,同樣的傾國傾城,只是多了幾分妖嬈。她亮起藏在身后的小刀,劃向眼前的女子,穩(wěn)、準、狠,每一刀下去,都叫白皙的面容上立即綻放出一朵紅色的花。
“啊!”刺骨的痛席上來,女人遮著受傷的臉,節(jié)節(jié)退后,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洛雪走了過去,輕蔑的看著她,“用你的臉來祭我娘,說來還是便宜了你。”環(huán)視周圍,沒有爹爹的身影,略略的舒了口氣,桌子上一個含笑的泥偶不偏不倚的進入她的視線。她快步走了過去,恨恨的向地上一摔,剎那間支離破碎。一種報仇的快感叫她覺得無比快樂。
“你在干什么?”姑姑顫顛顛的聲音傳進耳朵。
“姐姐,你在干什么?”妹妹洛裳也在問。
“我毀掉了她的容貌!”洛雪堅定的說。
“族長知道后,會殺了你的。”姑姑簡直不敢相信。
“姑姑,爹真的會殺了我么?”洛雪跪了下來,她害怕了。“姑姑,你要救我。”
善良的姑姑是疼惜洛雪的,想到這雙姐妹不過十幾歲就沒有娘親,眼里就噙滿了淚水,她拉起洛雪,說:“走,姑姑帶你們?nèi)ド缴隙闫饋怼!?
云南山多水多,濃密的樹林藏下三個人還是不難的。在山上躲了十幾天,洛雪看著自己有些虛弱的妹妹,心里堵滿了愧疚,妹妹身體不好,卻要和自己在山中躲著,萬一生起病來怎么辦?于是央求姑姑下山吧,自己做的錯事自己扛,總不能叫妹妹和自己一起受苦。
下了山的洛雪,回到村子時已是晚上,卻見村子里火光漫天,熊熊的烈火,滾滾的濃煙,灼熱的氣流,直勾勾的撲了過來。村子里著火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浮在洛雪心間。“爹爹,你在哪里?”沒有多做考慮的洛雪沖進著火的屋中,彌漫濃煙的屋子里沒有響應(yīng)的回音,“爹,你在哪里?你回答雪兒一句好么?”半響,依舊無人回應(yīng),她蹲下身子,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在火里,也沒有注意即將墜落的屋脊。
“小心啊!”姑姑把她從列火中拉了出來,可是屋脊的邊緣不可避免的打到了洛雪的額頭。“疼么?”滿心憐惜的看著洛雪,心里擔(dān)心著,完滿的面容上落下疤痕會怎樣?
洛雪搖搖頭,遲遲的問:“姑姑,爹爹為什么不回答我呢?他是氣我了么?”
“雪兒不要亂想,族長是疼惜你的,他……”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原來你們兩個賤丫頭在這里。”
說話的人,洛雪認得,是半年前來到村子里的,他是個郎中,也是個琴師,他的本名叫天知。
“是你?”姑姑疑惑的問。
“是我,我找你們找的可是好苦啊。”他走到洛裳身邊,用手踮起她的下顎,道:“小丫頭怕是吃了不少苦吧?不過你們的爹已經(jīng)沒有了。蠻夷就是蠻夷,滅掉一個村子還是很快的。”
“你殺了我爹?”洛雪幾乎喊叫著。
“是!”天知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叫一支蠻夷軍隊順道鏟除個村子有何難得?”
“你……放開我妹妹!”
“放開?”天知笑得更為燦爛了,“啊!”他痛苦的叫了下,“賤丫頭,敢咬我!”說罷,用力的把虛弱的洛裳甩開了。
洛裳用手擦擦嘴巴上鮮紅的血,恨恨的說:“你活該!”
“好一對賤丫頭!”天知喘了口氣,大聲向遠處喊:“將軍,這里還有活口!”
聲音一出,不遠處的士兵就聽見了,大步朝這里走來。
姑姑見狀,慌忙拽住天知的腿,喊:“雪兒,快帶妹妹走!”
洛雪聽話的拉起洛裳,“姑姑,你呢?”
“別管我,快跑!”
“姑姑,姑姑!”洛雪驚得從睡夢里醒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額頭上都是汗。
“夫人,怎么了?”聞聲,襲衣破門進到屋來。
“沒什么,做了一個噩夢。”洛雪拭掉額上的汗珠,卻聽見銅鏡落地的聲音,“誰?誰在那里!”未等再說什么,一把冰冷的劍就駕到自己的脖子上了,可是持劍的手卻是顫抖的。
“夫人!”襲衣警覺起來。“大膽!”
“起來!”刺客用劍抵著洛雪讓她起來。
“放開夫人!”襲衣硬硬的說。
冷硬的聲音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刺客沖她丟了句:“走開!”
沒有辦法,襲衣只得退到了一邊,看著刺客挾持著洛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她思忖自己該什么時候出手,必須快點決定,萬一走出了門,只怕就沒有機會了,可他們現(xiàn)在距門口不過兩三步。
“小姐啊,我給你拿了點吃的!”小喜端著盤子,蹦蹦跳跳的出現(xiàn)在門口,卻見一個黑衣人用劍架著小姐,不由得尖叫了一聲“啊!”同時,手中的盤子也甩了出去。
突見多了一個人,刺客愣了一下,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了,但是卻給了襲衣機會,她閃步到刺客身邊,用手側(cè)打到他的臂彎處,擊落了他手中的劍。
刺客見武器落地,甩掉洛雪,用輕功飛到小筑對岸。
襲衣對外面喊了句:“抓刺客!”然后快步追了出去。
“小喜,你還好吧?”坐在地上的洛雪詢問著。
“小姐,小喜沒事,小姐,你怎么樣了?”說著,就扶著洛雪起身。
“沒事,襲衣一直都在外面么?”
“對啊,襲衣說,要守著小姐,但擔(dān)心小姐餓到,就叫小喜叫廚房弄些吃的。”小喜如實的說,“小姐,襲衣剛剛好帥啊!”
“呵呵,我們也出去看看吧。”洛雪披起一件外衣,和小喜互相攙扶著朝著襲衣消失的方向走了出去。
走到對岸沒多久,就聽見雙方相互對持的聲音,少頃,王府護衛(wèi)趕到了,聲音就亂了。洛雪和小喜聞聲尋著。
“那個刺客受傷了,定不會跑太遠!”洛雪推測著,還沒有做下面的判斷,就感覺一個圓圓的東西滾了過來。
“這個是什么?”小喜也看見了。
這時,擋在月亮前面的云彩被風(fēng)兒吹開了,借著皎潔的月光,洛雪看清了,是一個人的頭顱,頭顱上睜大的眼睛還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啊!”失聲尖叫,倒在了冰冷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