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072 什么收獲(初稿,明日改)
蘇靳寅哪里料想到對方竟會突然發難,一時竟愣在了原處,眼看著那鐵鏈子夾帶著勁風朝自己的脖頸套來,心跳驀地慢了半拍,眼睛瞪得大大的,整個人頓時變成了雕塑。
青擎見狀,快速與段天諶交換了一個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過去,將蘇靳寅如提破布般提到一旁,自己則出掌對偷襲的人砸去,掌風凌厲,氣勢渾厚,幾乎是使出了他生平絕學的本事。
下一瞬,就見那人一個后仰,身子直直倒在了地上,砰的一聲,整個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幾人面前,甚至唇角還流下了一抹殷紅的血痕。
他就那么靜靜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人,眸光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就連姿勢都維持著平躺于地上的樣子,乍一看去,整個人似乎被嚇傻了,根本就不知道該r如何閃躲了。
可等到蘇靳寅和青擎各自站穩身子,齊齊朝他看過去時,他二人的心神皆是巨震。
不知為何,從他如此波瀾不驚的神情中,他們幾乎能夠看到他潛藏在平靜之下的暗潮涌動,恍若一個個迅猛強大的漩渦,夾帶著常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和巨流,將他們盡數拘困在他的暗流當中,一個個殘忍的吞噬入腹。
饒是如青擎這般見過血海風浪的人,也為他這樣的目光而深深震撼住了。
可震撼是一回事兒,懼怕又是另一回事兒,尤其段天諶還站在牢門之外,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縮的。
更何況,對于他這種暗衛出身的人而言,“退縮”這兩個字,簡直是太過于奢侈華麗了。
“蘇大人,此人秉性惡劣,為著您的安全著想,您還是趕緊站到牢門之外吧。否則,若是您有什么損失,屬下擔待不起,就怕是王爺都不好做的。”他戒備而警惕的盯著牢中的人,渾身上下都不敢有絲毫的放松,甚至執劍的手都緊緊繃了起來,手背青筋突起,恍若一條條小青蛇,彰顯著他此刻的心緒。
蘇靳寅知曉他的目的,雖心中有所疑惑,可瞥了眼氣勢兇猛的裘充時,所有的猶豫皆煙消云散,抿了抿唇后,便見他大步走出了牢門,而青擎也緊隨其后,踏了出去。
下一刻,砰的一聲,牢門被從外面關起來。
段天諶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不經意的掃了蘇靳寅一眼,便緩緩收回了視線,淡淡道:“蘇大人,橫豎人也在這里,你沒必要這么沖動。本王既然帶你來了這里,自然會給你足夠的認親時間。若是真有個什么好歹,到頭來,連累的可是本王。”
蘇靳寅頓如醍醐灌頂,看著段天諶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絲復雜。
他動了動唇,幾次張口欲言,卻在瞥見對方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時,不得已咽回了自己的話,心情有些微的復雜。
之前,他還對段天諶的用意心存幾分戒備,總覺得以對方那樣堅忍的心智和詭異莫測的手段,總不會真的遵循與自己的約定才是。
最不濟,也會在將他帶來這里的過程中,出點所謂的難題,不會如之前那般順利安然的到達這里。
可這一切的結果,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可不認為,對方是覺得無聊,不會借此機會動什么手腳,更不會認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個善類,懂得遵守彼此之間的約定。
那么,段天諶的目的又是什么?為何他猜想了那么多次,根本就猜不到對方的心思?
這是不是說明,段天諶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因心中有事,他的臉色也略顯沉重,此刻回答起他的話來,也沒有太過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凝重難看,只低沉著聲音道:“王爺說笑了。蘇某乍一看到這的親人,心中激動也是在所難免的。如今倒是讓王爺見笑了。”
說著,他就朝段天諶作了個揖,低垂的眉眼里銜滿了謙恭之意,雙眸隱于暗處中,卻教人無法看清他此刻的心緒。
可段天諶是何許人,想要窺出他此刻的萬分之一的心緒,并不是什么艱難的事情。
但見他撣了撣衣袍,往后退了一小步,雙手抱胸,姿態閑適的站著,仿佛面對的不是暗牢里陰森而蘊滿血腥的鐵門,而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只差沒手執金樽對酒當歌一番了。
“蘇大人,你都沒跟牢里的人說上一句話呢,怎么這么快就認定他是你的親人了?雖說暗牢里光線陰暗,可這眼睛還是要擦亮來看的。你要知道,這可關系到你日后的決定的。”
他的話,較之以往的惜字如金,卻是難得的多了很多。
可在面對著這樣明顯的警告和勸誡,蘇靳寅心中卻是五味陳雜。
他沒立即接下段天諶的話,而是直接轉頭看向牢中之人,眼神里也滿是復雜。
段天諶不禁擰眉,不明白為何蘇靳寅突然如此沉默了下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裘充正冷冷的看著他,頭發散亂,衣衫粘滿了血腥,整一個就是個無比邋遢的形象。
他遞給青擎一記隱晦的視線,隨之便見青擎走到鐵欄處,沖里面的人喊道:“裘充是嗎?見到王爺還不立即下跪?”
不想,他話音剛落,裘充卻猛地大笑起來,整個身子忽然也跟著動了起來,如蟄伏的黑蛇被人驚醒,轉瞬之間注入了生命,搖頭擺尾般在地上肆意活動著,一面舒展肢體,一面齜牙咧嘴冷眼相對,看起來頗有幾分青面獠牙之狀。
青擎擰了擰眉,意識到他這樣的反常,下意識就要回頭去看段天諶的反應。
待發現自家王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時,整張臉頓時繃了起來,緩步踱至段天諶的身側,低聲道:“王爺,從把這人關入此處時,此人便是這副近乎癲狂的模樣。屬下也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他一直都這樣?還是因為提到本王的名字而這樣?”段天諶追問。
青擎想起過往的一切,忍不住心驚起來,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段天諶,只淡淡道:“王爺圣明。每次屬下提到王爺時,他都是這副模樣。可若是提到其他的事情,他卻是安靜得很。”
段天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轉而看向處于怔愣中的蘇靳寅,淡淡道:“蘇大人,你還愣著做什么?你自己也說了,親人當前,難道不該好好的認親一番?可千萬要把握住機會啊,否則下一次進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蘇靳寅猛然回神,腦子里還殘存著方才思考著的事情,此刻轉頭看到他,也沒經過大腦思考,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王爺可否告訴蘇某,您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您想從蘇某和牢中之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段天諶劍眉高高挑起,薄唇輕吐出四個字“與你何干”!
蘇靳寅差點就為他這樣云淡風輕的模樣所氣急攻心。
與你何干?
與他何干?
怎么說,牢中之人也可能是他的親人,為何與他無關?
可段天諶這樣的態度,是不是也意味著,對于此次見面,對方也是存著其他的心思,而他自己卻沒有發覺出來而已?
眼見段天諶臉上漸漸露出不悅之色,他也不敢多加耽擱,直接湊到錯開的鐵欄前,抓住那兩根冰冷的鐵棍,目光灼灼的看著里面的裘充,低沉著聲音問道:“里面的人,可是裘二爺?”
說起來,他這也算是明知故問,甚至從那微顫的語氣中,可以窺出他此刻緊張異樣的心情。
可僅僅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就已經讓牢里的人身形僵硬了起來,恰好他正翻滾到側身的位置,此刻一停下來,那姿勢便是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不過,里面那人卻沒有發覺,尤其是在聽到那特殊的稱呼時,一邊被壓住的臂膀正微微顫抖著,不敢置信的抬頭,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目緊緊的盯著蘇靳寅,仿佛盯著自己的獵物,就一個眼神便能將他蠱惑住。
蘇靳寅見狀,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酸澀之感,抓著鐵欄的手緊了又松開,松了又握緊,胸脯也跟著劇烈的起伏,彰顯著他內心的激動。
“可是,裘二表哥?”他又問了一遍,可較之方才的低沉,此刻倒是顯得輕松了許多,仿佛方才那樣的話,已經驗證了他心中的疑問,得到這樣的結果,他渾身都輕松了許多,甚至語氣里還隱約透露著一股欣喜之意。
若說之前蘇靳寅的問話,已經讓裘充真正震驚了起來,那么此次更為“親切”的問話,更是顯得格外意味深長,甚至把他從震驚中拉扯了回來,靈魂歸位的第一時間里,他猛地起身沖到鐵欄前,不管不顧的握上蘇靳寅的手,動作卻是前所未有的急切,與方才想要偷襲蘇靳寅的速度不相上下。
蘇靳寅沒有任何戒備,甚至在自己的手被他握住時,還反握住了他的,面色有些動容:“裘二表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是蘇靳寅,小時候常跟在你身邊跑的那個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裘充聽了,卻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正欲多說什么,無意間瞥見蘇靳寅身后的段天諶和青擎二人,眼底的戒備也加深了幾分,眼里的狐疑和猶豫盡顯無遺。
蘇靳寅知道他的顧忌,猶豫不決了會兒,便回頭看向段天諶,語氣里甚至還帶著一絲懇求,“王爺,您能否先離開一會兒?蘇某已經多年沒見到自己的親人,有些話,怕是不能就直接在您面前這么講。您看……”
段天諶沒回答,對上他那樣近乎懇求的視線時,眸光依舊是平靜無比,淡淡瞥了眼裘充,撂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后,便緩步走了出去。
輕袍緩帶,姿容玉樹,迎著陽光看過去,他身姿挺拔修長,渾身似是散發著淡淡的金光,仿佛暗牢里的光線一下子就變得充足了起來。
青擎見狀,也跟著走了出去。
待重新見到外面的陽光時,他才走到段天諶面前,淡淡道:“王爺,您就這么放任他二人獨自相處,就不擔心生出什么變故?那個裘充,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段天諶回頭看了眼已經重新關上的暗牢之門,沉默了半晌后,忽而失笑起來,淡淡道:“本王有什么好擔心的?縱然裘充再如何厲害,他還能伙同蘇靳寅逃出本王的掌控?”
話落,他還淡淡瞥了眼青擎,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里倏地劃過一道精光,如漆黑蒼穹里的流星,將整個天幕劈成兩半。
青擎聞言,暗自大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逾矩了,忙低下頭,提著一顆心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再多說什么。
段天諶涼涼瞥了他一眼,隨之瞇起眼,仰首看著湛藍的天幕,潔白的云朵投影在他黑亮的眼眸中,瞬間就被那樣的眼色所蠱惑,眨眼就了無痕跡。
他是不擔心蘇靳寅和裘充會聯手起來,做出什么反擊的。如今他可不是數年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孩兒了,這輩子自認除了佘煜胥能夠成為他的對手外,其他的人還不是他想要怎樣就怎樣?
當然,除了他的小妻子例外!
想到那張張揚肆意的笑臉,他忽然有些落寞起來,幽幽嘆息了聲,語氣也急劇下降到了零度以下,冷得幾乎凝固了周遭的空氣。
“時刻注意著里面那兩人的動靜。”他雖不將那兩人放在眼中,卻也不會放任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為胡亂耍出什么心眼兒,頓了頓,他又繼續道,“等蘇靳寅出來之后,讓人時刻注意著裘充的動靜,并把他二人的對話復述出來,讓本王也聆聽下表兄弟重逢的歡喜。”
青擎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為他云淡風輕的話語里所暗含的機鋒而無比膽寒,此刻除了老老實實應聲,腦子里,行動上,卻是什么都不敢有何異常。
段天諶頓了頓,繼續道:“本王離開蒼京之前,那個人可有派人來救暗牢里的人?”
青擎微怔,待意識到他話語里的“那個人”是指誰,連忙躬身道:“啟稟王爺,在您走后,曾經有人試圖闖入暗牢。只是屬下等人早已接到您的吩咐,已經在暗牢四周布下天羅地網,縱然有再多的人闖過來,也只落得個有去無回的下場。屬下記得,前后一共有十幾二十撥人左右,幾乎每撥人皆是武學上的高手。”
段天諶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那個人沒派人過來搶人,或許他就該懷疑,此刻身困于暗牢中的裘充是否是真的了。
不過好在,之前那個人也算是下了大血本,居然真的把人帶到這里來,反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便利。
想到也就是因為那次事情,使得他能夠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懂得了他的小妻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忽然之間覺得今天的天氣真是好到無可形容,那個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惡了。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被摔了那么多次之后,臀部是否開花了,還有臉再出現在他們面前嗎?
青擎偷偷的掀起眼角,看著處于光芒環繞中的段天諶,心中的榮譽感急劇膨脹起來。
當然,若是他知道,他的主子正思考著另一個人是否臀部開花這樣“深刻奧妙”的問題時,是否會狠狠的抽搐下面部?
正這么想著,但見前方快速奔來一個人,走到段天諶面前,單膝跪地,恭敬道:“屬下參見王爺。”
“什么事兒?”段天諶慵懶道,站姿卻是不如之前那么筆直了,似乎跟他的小妻子混久了之后,也把她的那股懶勁兒不知不覺中學到了精髓,只懶懶的一個站姿,就能窺出他內里不俗的靈魂。
那人為難的看著他,待他擰眉說了句“起身回話”后,才大著膽子走上前,也顧不得彼此之間的尊卑有別,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下一刻,但見段天諶眸光一緊,臉色猛地緊繃起來,冷冷質問:“何時發生的事情?為何到現在才報來?”
那人連忙急速后退,噗通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道:“啟稟王爺,據手下之人來報,此事就發生在一刻鐘前……唔……”
段天諶揮袖打了過去,那人受不住突然的大力襲擊,整個身子就直直往后方栽去,落地時,地面
也被他砸出一個大大的坑,揚起灰塵滾滾,鮮血飛濺于半空之中。
“廢物!”段天諶冷冷叱道,雷霆之怒隨著那突然發出的掌風而稍有緩解,只是那張臉上卻見不到之前的輕松與隨意,陰鷙的雙眸緊緊的盯著那人,話卻是對青擎說的,“本王不過是數月不回蒼京,你們也太倦怠了。青擎,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手下。”
青擎聞言,連忙噗通跪在了他腳邊,甚是惶恐道:“王爺,是屬下失職,請王爺恕罪。”
段天諶如針般的眼神刺到他的后背,片刻后,才轉而看向被拍飛的屬下,冷冷道:“你跟本王說說,半路都遇到了什么阻攔?”
那人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臉色無比蒼白,唇角滴落的血滴一滴一滴的落往地上,和著他顫抖的聲音,顯得格外凄涼哀婉。
“回王爺,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咱們的人已經快速匯集了起來,只是在要往王府里傳遞消息時,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某些突然冒出來的人攔住了,以至于拖到了現在。屬下已經命人去查那些人的身份,相信不久之后就會得到消息了。”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臉色無比冷峻,緊抿著唇道,“可真是膽大包天了。青天白日之下,皇城跟前,居然還出現了如此荒謬的事情。敢情是想要開始對本王進行好一番挑釁了。好,真是好啊!”
段天諶冷哼了聲,其他兩人跟著抖了抖身子,本以為他還會繼續問下去時,卻見他突然抬步走下了臺階,頎長的身形打下一道如蒼松翠柏般的影子,一句冷淡的話就那么飄入了彼此的耳中。
“還愣著干什么?不趕緊給本王跟上來?”
青擎和那人連忙松了一口氣,身子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般,頹然倒在了地上,胡亂的抹了一把冷汗后,他二人彼此對看了一眼,就快步跟了上去。
……
暗牢內。
蘇靳寅看著消瘦不成人形的裘充,忽覺鼻頭發酸,忙垂下眼瞼,哽咽著道:“這些年,您都去了哪里?為何會被諶王困在了這里?”
裘充知道了他的身份,語氣比之此前多了幾分真誠和熱忱,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呢?你為何又跟諶王這個小賊人走到了一起?莫不是你已經投靠到他的手下,認賊為主了?”
蘇靳寅大驚,心中知曉他對諶王的恨意從何而來,可即便如此,還是為這樣超乎他想象的濃烈情感而感到無比震驚。
他抿了抿唇,忽覺喉頭發澀,下一瞬,欲要做一番辯解時,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張了張唇,卻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裘充見狀,眸光倏地變得陰冷兇狠,右手越過鐵欄,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冷冷叱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個人可是你我家族的殺父仇人,你不想著如何報仇也就算了,居然還做出這般屈辱的事情?你怎么對得起黃泉路上的族人?”
蘇靳寅知曉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將他的手掰開,苦笑著道:“二表哥,你真是誤會我了。若不是因為諶王,你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我和蘇晗表弟又怎么會幼年就需要四處流浪逃亡?這一份血海深仇,我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
眼尖裘充以懷疑的目光盯著他,他心頭驀地發堵,連忙將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末了,還輕嘆了聲,頗是無可奈何道:“二表哥,你也知道,我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啊……若不是……你……”
他忽而就噤了聲,脖頸處被一只手緊緊掐著,呼吸也跟著不順暢起來,只那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裘充,滿心滿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一連兩次被自己的親人如此對待,饒是蘇靳寅如何有耐性,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怒火,想也不想就把那只手給扯開。
許是用力過大,在脖頸處的那只手被扯開的一瞬間,他整個身子驟然失衡,猛地跌坐在了地上,臉色微微漲紅,因為得到了新鮮的空氣,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貪婪起來。
裘充見他如此抗拒自己,亂發之下的神情有短暫的猙獰和扭曲,只是在蘇靳寅淡淡瞥過來時,又恢復了之前的神色,只是出口的話也透著濃濃的恨意,“你也別怪我情緒激動,實在是你這樣的做法太讓我寒心了。你說,你怎么可以就這么妥協呢?那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你我的仇人!是仇人!”
他刻意咬重了“仇人”二字,如愿看到蘇靳寅瞬間青黑的臉色時,心頭積郁的恨意才消散了一些,甚至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隱約還有些得意。
蘇靳寅怔怔的盯著地面,眸光渙散,根本就找尋不到任何落腳點,腦海中不斷的回蕩著“仇人”二字,心里卻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茫然。
片刻后,他的視線終于有了焦距,緩緩抬頭,對上裘充不帶任何隱藏的陰狠視線時,心神巨震,下意識就想要辯解:“二表哥,你說錯了。我這不過是暫時的妥協而已。畢竟,就我目前的能力,別說除掉諶王,就算是近他身前三尺,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年的血海深仇,我自然不敢忘。”
“是嗎?”裘充將信將疑,上下打量著他,眸光竟像是兩把利刃,寒光森森,欲要穿腸破肚,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只覺頭皮發麻,不得不繼續補充道:“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不然,以諶王的手段,說不定我還沒強大到除掉諶王,這條命已經保不住了。茍延殘喘了這么多年,你以為我又好過到哪里去?”
裘充聞言,心里的擔憂頓時散了一半。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招過蘇靳寅,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靳寅倏地抬頭,抖著手,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好半晌才緩緩道:“表哥,你怎么可以……萬一讓諶王知道了,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裘充冷冷橫了他一眼,對他這樣的反應很是不滿,直接厲聲呵斥:“如果這樣不行,那你還打算怎樣?等著你的能力逐漸強大,然后再手刃仇人?真到了那個時候,只怕黃泉路上的族人都要受盡種種煎熬,不得超生了。你聽我的,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也不用去考慮其他的了。”
蘇靳寅猶自覺得不妥,出口就想要反駁,“二表哥,這可是極其危險的事兒,你要不要再考慮下?”
“考慮什么?”裘充意味不明的看著他,眼瞳里似是燃燒著幾團鬼火,看起來格外瘆人,“你心里若是不想替父母族人報仇,大可以直接跟我說。如今我也深陷于牢籠之中,此生想要出去,怕是不能夠了。我看得出來,你如今的處境不錯,甚至從你的眼中折射出來的,你在面對諶王那陰險賊人時,根本就沒有那股怨恨的心思……”
蘇靳寅狠狠別過臉,舉手打斷了他的話,隱藏于暗影之中的側臉變幻莫測,由此足可以看出他內心正經歷著的掙扎。
許久后,他手撐著地,緩緩起身,頎長的暗影將裘充籠罩住,也掩蓋了對方此刻正暗含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且在這里等著吧。若事情順利,不久后我就會來找你的。”撂下這句話后,他就腳步虛浮的走了出去,卻沒有看到,身后裘充那詭譎莫測的笑容。
……
走出暗牢后,蘇靳寅有一瞬間的怔愣和茫然。
眼前就是路,不知怎的,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
仰頭,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后,他重新睜開了眼睛,邁下臺階,往前面走去。
一路暢通無阻,在王府下人的領路下,他來到了段天諶的書房,讓人通傳了聲,就大步走了進去。
彼時,段天諶正伏案處理公事,感覺到他走進來,頭也不抬的問:“認完親了?”
“回王爺的話,認完了。”蘇靳寅老實回答。
段天諶沒有立即說話。
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中。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段天諶才擱下筆,從一堆公文里抬頭看他,身子懶懶的靠在椅背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似笑非笑,“那么,蘇大人可否告訴本王,你那位表哥都跟你說了什么?又或者,他給你支了什么招,意圖除去本王?”
蘇靳寅心頭一緊,不自覺的對上段天諶似笑非笑的視線,不知為何,竟然頓感心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隨之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有些艱澀開口:“王爺,您多慮了。您與蘇某之間的約定,蘇某可都還記得的。更何況,您的本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蘇某縱然想要報仇想得患了癲狂之癥,也不至于做出以卵擊石這般愚蠢的事情來。”
語畢,他垂下眼瞼,不再多言。
段天諶卻是靜靜的打量著他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竟然還偶爾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雖分不清是嘲諷還是隱含著其他的意味,卻還是覺得極具違和感。
他放松了身子,屈起手指不停的敲打著桌面,那聲音清脆而空靈,宛若從幽谷深處緩緩傳來,令人聽之,頓感神清氣爽。
到了最后,他卻是朗聲大笑,俊美無雙的臉龐上燦爛逼人,笑聲歇處,優雅溫潤的聲音卻緩緩響起:“蘇大人明白此間道理,本王深感欣慰。但望你日后也要記得這番話,勿要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來。這些日子,你跟隨在王妃身旁,又與本王諸多接觸,想必也很清楚,違逆本王的下場是什么。本王不介意你明目張膽的向本王挑戰,就怕你一時聽信讒言,欲要背地里使什么陰招。”
蘇靳寅頓覺渾身的血液凝固了起來,四肢發冷,說不清是為他話里明顯的警告意味還是自己心虛所致。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段天諶親耳站在暗牢里,聽他和裘充說了那些話。
可回頭想想,又暗嘆自己過于草木皆兵,收斂了心緒后,面色恢復如常,態度也在經過兜兜轉轉的思考之后,恢復成了原先的疏離和客氣。
“諶王大可放心。蘇某若是想要取你的性命,自然會光明正大的取。”他垂下眼瞼,遮住眼瞳里一閃而過的暗芒。
段天諶自是將他的微妙變化收入眼中,只是面上卻顯得很無所謂,至少在看到他這副態度時,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揮了揮手,慵懶而優雅的趕人,“既如此,但望蘇大人能夠記得本王今日的話。蘇大人進京述職,想必還沒入宮面圣吧?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準備。你知道的,原岐城總督,那可是個人物。”
蘇靳寅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青擎見狀,不解問道:“王爺,您明明知道蘇大人和那裘充之間的事情不簡單,為何不趁早……”
他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
段天諶卻是笑了,搖頭嘆道:“本王是知道,他二人之間的事情不簡單,可你不想知道,這事情是如何一個不簡單法嗎?裘充好歹也待在那個人手下那么多年,本王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太可惜了?刀子,總是別人手里的,刺起人來,才更痛快些。你且看著吧。不出幾日,他或許會給咱們帶來很大的收獲的!”
青擎吶吶應聲,不再言語。
段天諶轉頭,不經意間看到隱藏于書架后的軟塌,繼續道:“派人給青冥傳話,山上天涼,讓他務必要給王妃尋好錦被衣裳。若是本王聽說王妃身子不舒服了,他就給本王等著。”
青擎冷汗滴滴,心里為遠在城外的兄弟狠狠鞠了一把辛酸淚。
卻又聽他繼續道:“還有,你派人去傳信,讓朝中那些大臣深夜聚集到王府里,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屬下遵命!”
……
顧惜若和顧硚出城后,一路狂奔,半個時辰后就趕到了城外的護國寺。
彼時,山上煙霧繚繞,鐘聲久久回響,就算是立馬于山腳下,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佛家之地的清靜與神圣。
顧惜若掉轉馬頭,娥眉高高挑起,看著策馬疾馳的顧硚,心里好一陣得瑟。
“老爹,我真懷疑你是上戰場的人嗎?為何騎個馬都比不上你女兒我?”她沖著顧硚得意的嚷嚷。
不想,顧硚卻是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待勒緊了韁繩,與她并駕齊驅時,才緩緩道:“丫頭,你若是真要看老爹的雄姿,就不該選錯了地方。若真是有那份心思啊,直接跟老爹到戰場上,夠你看的。”
顧惜若干笑了幾聲,許是心里有些發虛,嘟著個小嘴,有些不自然道:“老爹,我也很想跟你去啊!可是,你能讓我去嗎?”
“丫頭,你這話是威脅嗎?”顧硚湊過去,沒好氣的問道。
顧惜若沒答,只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的,恍若九天辰星,幾乎要將人的心魂吸附進去。
若是可以,她何嘗不想跟隨顧硚上戰場?
可是,可能嗎?
就憑著周圍那若有似無的氣息聲,她就知道,某個男人已經派人把她監視住了。
又或者,美其名曰,保護?
她相信,但凡她有點想要離開蒼京的苗頭,那蒼京城內的某個人定會二話不說就把她逮回去,狠狠的調教。
而現在,她還沒想好,到底要如何去面對他,才趁著她這年輕爹爹出來尋藥的機會,躲避過來了。
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不只是她一個人有,某人心里也是存在著的。
恐怕兩人最怕的還是相對無言吧。
她暗暗惆悵了下,隨之斂起多余的情緒,利落的翻身下馬,也不等顧硚,自顧自的往狹窄的山道上走去。
顧硚“哎”了聲,將馬兒安置好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雖說山路崎嶇,可對于兩個皆是習武的人來說,這都不算是什么。
一路走到半山腰,眼前忽然出現了兩條岔路,一向左,一向右。
而在左邊岔路的盡頭,似乎有人影晃動。
顧惜若瞇起眼,偏頭問道:“老爹,你說,咱們這次過來,會有什么收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