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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蘇睿又抽了一大口煙,眼圈微微有些泛紅,聲音更是低沉了許多:“當(dāng)初那場大火之后,你也說感覺咱們的安安還活著,可是后來呢?安安的尸首咱們是親眼看過的,那能有假么?”
提起當(dāng)年的往事,穆槿禁不住淚流滿面,可她還是喃喃地說著:“興許……興許也弄錯了呢。那尸體燒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出來,未必就是咱們的安安!”
“小瑾,都這么多年了,你何苦還這樣自欺欺人。醒醒吧,咱們的安安,早就已經(jīng)沒了!”
穆槿捂著嘴蹲了下去,無聲地抽噎著。
蘇睿不說話,大口大口地悶頭抽煙,偶爾抬頭看見穆槿顫抖的肩膀時,心里會止不住地疼痛。
大女兒蘇安的死,一直都是他們兩口子心頭上的一道傷口,這么多年以來,那道傷口從來就沒有痊愈過,一直都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狀態(tài)。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回避那件事情,盡可能地避免提起大女兒蘇安,免得傷心。
今天提起來了,他們兩個全都難受,只覺得心口上那個被可以忽視的傷口,又開始冒出汩汩的鮮血了。
永遠無法彌補的悲劇,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疼痛的事情。
蘇然賭氣似的把自己鎖在臥室里,一整晚都沒有再踏出房門半步。或許是因為太生氣太傷心,幾乎整夜都在不斷地做惡夢,一會兒夢見父親惡狠狠地地說不要她這個女兒了,一會兒又夢見學(xué)校的同學(xué)全都嘲笑她,老師不讓她進教室,校長要開除她……
整整一夜,沒有片刻安生過。
終于混混沌沌地挨到了天亮,蘇然卻覺得,這一覺睡得累極了,比完全沒睡過還要更加難受。
六點多,媽媽出門去早市買菜了,蘇然靜靜地聽著她的腳步聲,想要出去跟她說話,卻終究還是沒有。
她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態(tài)是什么,就是覺得……想把自己藏起來,誰都不見。
雖然媽媽昨晚說過相信她,可是,蘇然知道,媽媽是不可能跟爸爸分開的,所以……她終究還是會站到爸爸那一頭去的。要是爸爸真的趕她出門,估計媽媽也只會是勸她多多忍耐,然后再去跟爸爸道歉,求原諒。
那不是蘇然想要的結(jié)果。
她真的不明白,爸爸的脾氣那么糟糕,媽媽為什么還要忍耐這么多年,甚至不惜浪費掉自己的音樂才華,也要守在爸爸的身邊。
如果不是被爸爸拖了后腿,以媽媽的天賦,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是著名的大音樂家了……
蘇然真的是不明白,她覺得媽媽太傻了,也太懦弱,不敢離開爸爸。
她哀其不幸,也怒其不爭,這種復(fù)雜的感情,到了最后,便化成了怨氣,藏在她的日記里,也藏在她的心底里。
蘇然也怨恨自己,覺得要是自己可以再強大一點兒,就不用依附于父母,更加不用總是看爸爸的臉色了……甚至,她還可以帶著母親一起離開,讓母親也擁有一個自由的人生。
只可惜,她現(xiàn)在還做不到。
但是在她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有著那樣的一個目標(biāo)。
她要賺錢,賺多多的錢,要讓自己和媽媽過上可以不被任何人欺負的生活!
半個多小時以后,母親回來了,開始忙忙碌碌地準(zhǔn)備早餐。蘇然的耳朵很靈敏,縱使隔著門,也照樣可以聽得見那些響動。
她才不像她爸爸呢,那家伙只要一睡著,就跟死豬似的,打雷都吵不醒。
蘇然有在想,自己該不該出去幫幫媽媽。可是看了一眼時間之后,她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再過十五分鐘,爸爸的那個響聲超大的鬧鐘就要開始響了,然后爸爸會起床洗漱,催促媽媽趕快把早飯弄好……以往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
蘇然不想跟爸爸碰面,便選擇了繼續(xù)留在房間里,假裝睡過了頭,等爸爸去上班以后,她才出去吃早飯。
過了一會兒,那個超級煩人的鬧鐘終于響了,蘇然捂了一會兒耳朵,等響聲消失了,才把手放下來。
隔著一堵墻,她都能覺得這么吵,真不知道另外一堵墻背后的鄰居,是怎么忍受過來的。
難不成,是那家人覺得她爸爸長得太兇,不敢招惹,才一直忍氣吞聲的么?
蘇然開了一下下腦洞,并且真心地覺得,這個猜測非常有可能。不……這應(yīng)該就是真相。
她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用手揉著自己的肚子,在心里頭不斷地告訴自己:再多忍一會兒,乖,再忍會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了太多噩夢,消耗的能量比平時多,所以她才會這樣饑餓。蘇然甚至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前胸貼后背了,腸胃里空空如也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受。
“這學(xué)期要是還能拿到獎學(xué)金的話,就捐一部分給貧困山區(qū),讓那些吃不飽飯的孩子們,多吃幾頓吧。”蘇然在心里默默地盤算著。
她遺傳了母親的善良,卻也遺傳了母親性格當(dāng)中懦弱的那一部分特質(zhì)。雖然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改變自己,但是許多時候還是會表現(xiàn)出懦弱的情緒來。
蘇然其實一直不怎么喜歡這樣的自己。
過了一會兒,母親來敲門,叫她起床吃早餐。
蘇然在心里嘆了口氣,裝作沒怎么睡醒的樣子,回了一句:“你們先吃吧,我再睡一會兒。”
“那好吧。”母親的腳步聲遠去,蘇然又嘆了一口氣,這回倒是有幾分痛恨自己這種逃避心理的。
可是,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走出去跟父親面對面地坐著吃飯。
再等等吧。她跟自己說。
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父親今天似乎走得比平常晚了許多。蘇然在心里怔怔地想著,他今天還能是第一個到達公司的么?
父親雖然開了一家自己的小公司,但是每天都勤勤懇懇的,永遠都是第一個到,沒人可以比他更早,甚至就連周末都不肯休息。
其實……父親也是有一定的優(yōu)點的。
這樣想著,蘇然對他的討厭似乎少了那么一點點
。她想,如果父親主動跟自己示好的話,就原諒他吧。畢竟是一家人,何苦鬧得這樣僵。
抱著這樣的心思,蘇然走出房間去吃早飯了。餐桌上的食物已經(jīng)涼了,媽媽見她出來,立刻端起盤子說道:“我去幫你熱一熱再吃吧。”
“我自己來吧,媽,你歇會兒。”蘇然接過盤子,朝著廚房走去。
蘇然把食物塞進微波爐里,站在邊上發(fā)呆,腦子里還在想象著,爸爸晚上回來的時候,會不會跟她示好……好吧,這可能有點難度,那么愛面子的家伙,似乎不太可能做出這種舉動。
唔……要是他能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那蘇然也可以表現(xiàn)出同樣的態(tài)度來,就讓事情不了了之其實也可以。
母親穆槿并沒有閑著,而是開始掃地、擦地。和所有的家庭主婦一樣,似乎時刻處于忙碌狀態(tài),像是上足了發(fā)條的機器,片刻都不休息。
蘇然在心里默默地想著,媽媽肯定很累吧。這么多年,日復(fù)一日地做著繁重的家務(wù),難道她就不會疲勞,不會覺得枯燥,不會想要改變么?
“媽,你別忙活了,歇著吧,一會兒我來弄。”蘇然又說。
穆槿直了直腰,笑著說道:“不用,就一點點活兒而已,我都快弄完了。你今天要是不出去,就在家里好好練練琴吧,應(yīng)該快期末考了吧?”
“嗯。”蘇然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心里頭有點莫名地難受。
母親總是這個樣子,活得像個保姆一樣,什么活兒都不讓她和爸爸碰,把所有的一切全都自己包了。
這樣的一輩子,她真的不會后悔么?
她那雙彈鋼琴的手,早已在日復(fù)一日的家務(wù)勞動中變得粗糙,手指關(guān)節(jié)也變粗了,顯得手指頭特別短……她現(xiàn)在的這雙手,還能彈琴么?她還會么?
蘇然越想越難過,忽然就不那么想要原諒父親了。
“叮——”
微波爐響了一聲,食物已經(jīng)熱好了。蘇然小心地把盤子端出來,放到餐桌上,用盡可能快的速度吃完,洗碗,然后從媽媽手中搶了點活兒,忙忙碌碌地打掃衛(wèi)生。
穆槿在她的反復(fù)要求之下,終于肯做到沙發(fā)上去休息一會兒了。可是才坐了沒多久,她就覺得這里不夠干凈,那里似乎還有一點點灰塵,拿著抹布又忙活開了。
蘇然可真是拿她沒辦法了,除了嘆氣以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她已經(jīng)盡可能地幫忙了,可她又不是哪吒,能生出三頭六臂來……不對,現(xiàn)在這種情況要哪吒沒什么用,得學(xué)孫悟空,把一根毫毛吹口氣,幻化出無數(shù)的小猴子來,把所有的家務(wù)全都在同一時間搞定,不給母親絲毫的插手機會,才能讓她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可是,蘇然不會那些神乎其神的技巧。她只有一個人,一雙手,怎么都做不到那么高難度的要求。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兩個人一起做家務(wù),耗時可以更短。至少……她分擔(dān)掉了一半的勞動量,母親也算是變相得到休息了,不是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