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堂昨夜清掃城裡埋伏的刺客和太師府餘孽,天微亮時就進宮面聖覆命了。
忙活了一夜,整頓了兵馬後這纔回了書院去;倒不是不願意回家,只是回頭還得和師父見一面兒呢。
所幸是七堂也有屋兒,平日裡忙活得太晚了也總歇在院兒裡。
九良昨晚就回孟府,今兒八成已經來聽課了;孟鶴堂擡頭看了眼,盛夏豔陽最是好算時辰,拐向清宵閣。
王九龍正抱著秦霄賢那隻叫球球的小狗兒在膝上玩著,一聽腳步聲,擡眼就看見堂主從樓梯口轉出了身來。
“誒,孟哥!”他這麼招手一喊。
原本週九良坐在窗邊兒正和秦霄賢說著什麼,一聽這聲兒就趕忙站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趕緊歇著去?!?
“沒事兒。”堂主笑著,除了眼下烏青有些疲倦,看著倒是挺神采奕奕的。
總歸這一回,終於高枕無憂了;以後除了生死,再不會有別離了。
王九龍抱著球球,拉著小狗兒的兩隻前腿晃著玩;道:“你們沒出京怎麼也不告訴我啊,早知道我就一塊兒跟著去。”
憋屈了那麼久,結果就昨夜裡在遊船上抓了那幾個刺客;一想到自個兒差點死在天津,這肚子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也是想瞎了心?!敝芫帕及琢怂谎郏允悄且桓鼻嗄昀铣傻南訔墭觾?。
“那女的天天給你熬藥,你要是不在,不就打草驚蛇了嗎?”堂主揉揉脖子,一掃衣襬往竹椅上躺坐。
西北邊境的蠻族王子進京時佯裝成小臣,爲的就是掩人耳目;就算萬分之中的發現讓人發現秘密進京也有一重身份能夠遮掩。
當年西北一役,雲磊曾經提過陛下和蠻族王室之間微妙的關係;兩國達成了共識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一趟來的蠻族王子就是親自來說,有人挑動戰爭在蠻族武將中安插了人手,幾次三番的陰謀就是爲了煽動邊境軍心,設計誘導天朝派兵。
無論是德雲的任何一人一出兵都會在半路遇上埋伏,與此同時太師餘孽就能在盛京如魚得水。
孟鶴堂領兵出了城就派了幾對精兵去收拾了那幫人,他領著九良在去天津城的途中分散了兵馬隱匿在百姓中,一直到昨晚才進了京。
這麼看,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
妥妥當當,鉅細無遺。
秦霄賢看著遠處從七堂院裡冒了個尖兒的桐樹,上頭的桐花都落了,香甜味兒都淡了許多。
那場雨下得早了,他都來不及摘花。
來不及。
堂主看著他,想說什麼最後又抿抿脣嚥了下去;喝了口九良遞過來得一杯茶。
道:“我記得你這院裡不是有個侍女嗎?”
王九龍聽著話,從一旁轉過頭來抓了塊點心,揉成細塊兒餵給懷裡的球球;跟著問道:“對啊,好久沒見了?!?
那姑娘他記得,對咱們秦小爺的那份兒心啊。如何不聞不問人家也待你初心不變,那鍥而不捨的脾性要是換成男兒一定能考個好功名。
“送去後廚了。”他說。
“啊?”王九龍一愣,隨即笑開了:“你也真狠得下心啊你,哈哈哈?!?
九良跟著笑笑倒是不多說。
一個侍女嘛,送去哪不一樣;那姑娘連清宵閣都不能進,要老秦能見她也是想瞎了心。
幾人坐著聊了幾句;這日頭漸正,眼看就到正午了。王九龍得去找上張九齡一起出門一趟,堂主也該回去洗洗換身衣裳,九良自然是跟著一塊兒走的。
這一下,又冷清了起來。
昨兒他一夜沒睡,就在天牢裡親自給那些關外刺客上刑;什麼也不問,一道一道地上刑。
原本寧死不屈的倔骨頭也屈服了,氣息奄奄地和盤托出。
可畫了押,招了供,這刑罰也沒停下。
他就像個木偶一樣冷漠僵硬,不言不語地一昧上刑。
聽著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仍舊平靜無波;腦子裡就是一面一面兒地轉著梅嶺的景兒,還有那處懸崖。
他跳下去的時候,刀山石刺劃破衣裳,穿破皮肉時真是疼得麻木了。
她那麼愛哭,身中兩刀後摔了下去,那時的墜落一定絕望極了。
天微亮時,他終於走出了天牢。
袖口上有血跡,他換下衣裳就隨手給丟了,穿上了一身濃黑繡白鹿的袍子。
然後就在這做了一天了。
喝了許多茶,嘴裡仍舊覺得苦苦的;直到黃昏將近也沒吃口飯菜,一個人不知想什麼。
有時喃喃自語,有時悲慼蹙眉,有時又歡喜地揚起嘴角兒。
像喝了酒,又像病入膏肓。
天邊紅雲蔓延時,他走出清宵閣,踩著透過枝葉撒滿青石地面兒黃昏餘暉。
後山的桐花還有幾朵,看著嬌嫩香甜。
這墳上長了些花草,春時落的種這也算是長成了;看著像是一小座花丘。
“這落日好看嗎?”他坐下。
後山這處好就好在平山無遮掩,日出日落,月明星稀都看得清清楚楚。
想想,都沒有一塊兒看過落日呢。
“想我沒?”
何止落日啊。
“算了,反正你就仗著我喜歡你。”
桐花又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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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巴掌聲清脆利落。
“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值得你豁出命去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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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給你一嘴巴子?!?
我做錯了什麼,你不陪著我。
“我這麼愛你,還是算了。”
打你手心吧,像先生一樣。
——手握心愛之人,十指相扣,靜候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