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好景不長,少夫人香消玉殞,后來不到一年少爺和陶陽的事就傳了出來,當(dāng)時引起了一陣風(fēng)言風(fēng)語;哪怕那般情形,李家也沒有上門鬧事。兩家一向交好,兩位老先生也時常約坐。
李家的少爺雖然不是什么勤學(xué)好問的人但畢竟家規(guī)森嚴,子循父訓(xùn)倒也是個明理的好孩子;從不見他無理取鬧過,更別說當(dāng)著一眾長輩學(xué)者的面兒在人家親宴上鬧了。
這一回先是氣沖沖地闖進了宅子,語氣十分不善,還帶了幾名小廝橫沖直撞地和郭府小廝鬧著;進了宴席不向長輩致歉問安也不行禮,站在那就鬧了起來。
族中長輩訓(xùn)斥了一句,罵他昏了頭竟然這樣無禮,要他速速退下回去閉門思過。
這哪里會聽話,罵得越是大聲了。
一旁傳來打抱不平之聲,但語氣聽著卻不似字眼一般沖撞無禮:“好歹也是書香門第,這樣口出惡言,也不怕丟了祖宗臉面!”
這嗓音溫厚卻不低沉,穩(wěn)重且不稚氣;這樣好聽的嗓子,甭說唱,就是吟詩讀詞也是讓人聽著心頭一動的。
德云七堂,九字科少爺,孫九芳。
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沖得很,好似那李家少爺一般;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是要打起來的架勢。
“你又不是郭府的人,逞什么能!怎么還想當(dāng)英雄不成?”李家少爺嘲諷著,就是一副無賴樣兒:“可別英雄不成還當(dāng)了狗熊!”
“住口!”陶陽從主位上厲聲一斥。
他是出了名的胳膊肘往里拐,哪里能容得外人這么放肆還沖著自家?guī)煹艹鲅圆贿d;真是沒被德云的人罵過。
“姓陶的你還有臉開口!”
李家少爺罵著,捋起袖子就要往前去。
“死遠點兒!”孫九芳抬腳一踹,倒是沒用全力,只不過想攔下他而已。
“爺這身料子你他媽賠得起嗎!”李家少爺抖了抖衣擺,有些氣急敗壞地罵著:“好,今兒就打得你成狗熊!”
抬手一揮,身旁幾名小廝氣勢洶洶地幾步上前,兩方人罵罵咧咧得這就要打起來了。
“誰敢!”
少爺一聲呵斥。
右手屈臂于腹,左手轉(zhuǎn)背,一身喜袍璀璨生輝隨步映射陽光;郭府大少爺,自有氣場。
“郭府大喜,我看誰敢動!”
兩方人皆是停住了動作。
“不知何處得罪了李少爺。”少爺凝眉,對上李家少爺?shù)哪抗狻?
“何處?”李家少爺冷笑著,諷刺苦澀不言于表,伸出食指戳了戳少爺胸際,反問:“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我好好的一個妹妹,嫁進了你郭家不到一年就過世了,轉(zhuǎn)頭你就和姓陶那小子搭上了,你問我何處得罪?”
“郭齊麟,你他媽活著就是得罪我!”
最后這一句,他面紅耳赤,歇斯底里。
“胡說八道!”孫九芳趕在少爺開口反駁之前給吼了回去,擼起袖子一副氣得不行了的模樣兒。
“先少夫人是難產(chǎn)過世的,與旁人何干?”
“再說了,這是郭家大少爺,你以為是你們李家?guī)追蛉说氖訂幔窟€得為亡妻守身一輩子嗎?”
“人家也沒有妻妾成群,只不過是找一個喜歡知冷熱的人在一塊兒而已,礙著你什么事兒了?”
賓客眾多,個個都安靜下來仔細聽著看著,從起初的看熱鬧到跟那李家少爺帶著嘲諷的眼神看這對新人,再到現(xiàn)在聽入了耳,還有些羞愧。
孫九芳繼續(xù)說著,不知為何這并不算寬厚健碩的身形此時卻叫人高看兩眼。
“吃你家飯了嗎?讓你養(yǎng)了嗎?”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們家世代從文,出了你這么一個潑皮無賴的,我是不是還得找你爹娘興師問罪?”
這話說得對啊,人家既沒有花心成性、妻妾成群,只不過是找了一個喜歡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罷了,有什么可介意的。
再說這兒女情長本就是你情我愿,誰也怨不得誰去;何況說破了天,這也是人家的內(nèi)院私事,哪輪得到外人來插嘴。
除去這事兒,兩個少爺?shù)膶W(xué)識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大先生的家教沒得說;總歸都是外人,大伙兒低頭不見抬頭見,有個招呼有笑臉這不就好了嗎?何必非要摻和人家內(nèi)宅的事兒,這可不是讀書之道啊。
“你們郭府一門嘴皮子利落,這些門生學(xué)子無數(shù),我懶得與你們爭吵。”李家少爺說著,嗓子眼兒擠出來的字都像是咬牙切齒。
“今兒我跟你們沒完!”
“給我打!”
小廝挽袍塞進腰際,上前兩步就打了起來!
“真以為我德云沒人了?”孫九芳一惱,脫袍一掃,凌空一拋,領(lǐng)著人打了起來:“給我把這玩意兒打出去!”
青瓷碎裂,酒香滿地,桌椅翻倒。
“來人來人!”
少爺急道:“快把人拉開!”
一片狼藉。
約摸過了半盞茶,這通折騰才算安靜下來;賓客們都被嚇壞了,陸續(xù)散去。
幸好女眷在后院兒,雖是傷不著到畢竟多是與親人同行,這一鬧也跟著走了不少。
少爺背手而立,陶陽立于身側(cè),兩人并肩,大紅喜袍流光溢彩;珠聯(lián)璧合,天造地設(shè)。
“阿陶,對不起。”
這是我們的婚宴啊。
“那怎么辦呢?”
陶陽歪著腦袋,眉目里有些壞笑。
“我…我晚上給你做小魚花燈!”
今兒是元宵啊,我的手藝也進步了好多。
“花燈有什么意思,哪算罰你?”
陶陽望著滿地狼藉,笑得如沐春風(fēng)。
“你說,我遵命就是。”
我是大少爺,你是管大少爺?shù)摹?
“喝酒吧。”
陶陽一抬手,陳酒香濃縈繞鼻。
“好,我喝!”
少爺接過酒正打算灌個見底兒。
“你個沒腦子的!”
陶陽氣惱地敲了他的腦袋。
這下少爺是當(dāng)真不知道了,怔愣住神兒來看著陶陽,眉目里有些迷惘,像懂又像不懂;過分點兒的,還懷疑自個兒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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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