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兩點我就從回收站回來。吃完午飯，我來到圖書館四層，看一看老頭說的計算機是什么。
書架上都是英文，我看不懂，便走到一個看書的人旁邊，問道：“計算機是什么？”
那個人被我問得一愣，笑道：“你要學計算機？”
“嗯。”
“學硬件還是軟件？”
我沉默了一會，這兩個概念都不是我能理解的，便又問道：“什么是硬件和軟件？”
花了半個小時，男人似乎是覺得和孩子聊天很有意思，耐心地解答了我的所有問題。
“那……學哪個能掙錢？”
“這就難說了，但學軟件能更快找到工作……孩子，現在你就要好好上學，不要想掙錢的事。學計算機只能作為一個愛好。”
“可我沒有學上，我要學點本事掙錢。”
男人沉默了一下，問道：“可是無論學什么，都需要電腦，你能找到一臺電腦嗎？”
我遲疑了一會，問道：“電腦要多少錢？”
“最便宜也要兩千塊。”
兩千塊……一天去賣十塊錢的廢品，需要二百天，算上那五百塊，也要一百五十天，這是我承受不起的。
男人走了，臨走前他買下來一本書送給我，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C。
當晚，老頭接著送饅頭和菜過來。
我問他：“能不能先還我兩千？一千也行。”
“你要錢干什么？”
“買電腦。”
“買電腦？你瘋了？那是你能買得起的嗎？”
“可是你欠我八千塊。”
“我一分錢也沒有！”老頭怒道，接著就開始咔咔地咳嗽，好一會兒才停下。
“你抽煙抽多了嗎？”
“我好得很！”老頭瞪了我一眼，“我沒有那么多錢，就算有我也不會給你，你自己賣廢品去吧！”撂下晚餐，他就鎖門離去。
次日凌晨，我接著去撿廢品。看看別人都賣什么，我差不多知道，越沉的東西越貴：易拉罐最值錢，然后是厚塑料瓶、薄塑料瓶、紙殼子，最后是報紙。
如此下來，撿大半天廢品然后下午看書的日子就這么過去了一個月。中間有一天是春節，老頭送過來一個雞腿，讓我頭一次吃飽。除此之外，我的存款已經達八百塊錢，有半個電腦了。
一天拖著麻袋路過學校，聽見幾個小孩聊著去網吧打游戲的事，我湊過去聽，貌似網吧是有電腦的。
下午，我跟老頭說了一聲晚上不回來，然后拿著那本C，來到最近的一家網吧。站在門前，我能看到成排的電腦，和書上畫的一樣。人們抽著煙，有的嗑著瓜子，在鍵盤上瘋狂地敲著。
“小孩，你干嘛來的？”
站在門口的干瘦的中年人攔住了我，“這兒不讓進。”
“我要用電腦，我有錢。”
似乎是頭一次看見沒被他嚇走的小孩，男人把煙掐滅：“你用電腦干嘛？打游戲嗎？”
“我要學編程。”
男人瞄了一眼我手里的書，有點驚訝，點點頭：“學編程干嘛？”
“我要掙錢。”
“家里人呢？讓你來這兒？”
“我沒有家人。”
男人扯過我手里的書，翻了翻，然后還給我：“你學不會這東西，我給你介紹個工作，一個月能掙五百塊，你干嗎？”
“干。”我堅定地說道。
“彪子，你們那還缺人嗎？這有個小孩。”
男人把我拉到店后面，這個區域小孩就比較多了。后來我知道，不認識的小孩，都會被門口的老板嚇走，認識的才會拉來后面。
“這么點孩子啊，老板，他行嗎？”
“你讓他試試。”
一個胖子窩在椅子上，招手讓我過去。看見我手里的書，嘿了一聲，扔在一邊。
“你知道這活兒怎么干嗎？”
“不知道。”
“看好了。”
胖子的手控制著鼠標，在屏幕上眼花繚亂的點著，控制一個小人跑來跑去。
“看明白了嗎？”
“大概記下來了。”
胖子把位子讓給我，我按照他剛才點的路線走了一遍，中途還要點幾個鍵。
“不錯，記性還挺好，鐵匠鋪忘去了，就是這兒，這兒也得走一遍。”
我又操作了一遍，這次一個也沒忘。
“可以，不錯，今晚你就開始干吧。你叫我彪哥，這是順子，你叫順哥，他帶著你。”
“彪哥好，順哥好。”我點點頭，鞠了個躬。醉鬼父親每次去借錢也是這么做的，我也學會了。
“哈哈，挺懂禮貌。還有一個人你還沒謝呢。”
我一機靈，轉身，朝網吧老板鞠了個躬，“謝謝老板。”
“不用謝，也是個命苦孩子。我這兒不是孤兒院，你想吃飯，想有地方帶著，就要干活。一小時三塊，彪子替你付了，你要肯干才行，知不知道？”
“知道了。”
“還有，你身上太臭了，找個地方洗澡吧。”
晚上，順哥領我去澡堂子洗了個澡，又借了我一身舊衣服，雖然很薄，但在網吧還不算冷。
“養號”一直養到兩點，我終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就這樣，賣廢品一個月后，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
第二天六點，彪哥這一幫人都沒醒，我穿上羽絨服，慢慢往外走。
“去哪啊？”老板叫住我。
“出去一趟。”
“干嘛去？”
我沒好意思和老板說謊，把事情告訴了他。他點了點頭：“用我跟你去嗎？按我看，那老頭不會還你錢的。”
“不麻煩您了，我自己去。”
老板招招手，臨走時送我兩個包子，讓我路上吃了。
到了圖書館，還沒開門。我跟保安說，我要見王老頭（我只知道他姓王）。
“老王啊，他昨天晚上被救護車拉走了，現在應該還在中心醫院呢，吐血啊，吐得滿地都是。”
我跑到中心醫院，在重癥病房見到了王老頭。王老頭看見是我，松了一口氣。
“你這是怎么了？”
“胃癌。”
我不知道什么是胃癌，問道：“你是不是和水喝少了？”
王老頭咧著嘴哈哈笑了起來，慢慢把我拉到跟前，說道：“我活不了兩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