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聽到這,眼里就露出了輕蔑的笑意,不過臉色上還是不露聲色,忽然間就變得嚴肅了:“靠那些書呆子么?算了!有這群不明事理的蠢貨,什么事情都不要辦了。
你們要明白一點,不管博士們怎么說,都與你們無關,不相干的,只管放手辦案便是了,他們能拿你們怎么著?
呵,為了陛下的新政永遠順利,再多殺幾個人又有何妨?歷來變法沒有不流血的,商鞅不也落得分尸的下場。”
“如果那些書生非要阻攔呢,咱們又當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
對張湯來說很傻……
張湯笑了,擺了擺手道:“不要理他們,也不要爭辯,就當他們不存在就行了,咱們就做一回對牛彈琴的牛好了。”
……
不知覺中,時序已經進入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八月。
桑弘羊不斷接到徐偃等人從郡國傳來的報告,言說自推行幣制改革以來,各地均有反彈,有愈演愈烈之勢,更是查出了盜、造、鑄幣者禍及達百萬人,死者長年累月亦有十數萬人。
桑弘羊雖經驗頗豐,但向來是個認真的人,不會過早下決斷,他也曾在地方任過職,通過長時間分析,才得出一些結論。
在他看來,私鑄錢幣者,必定是王侯之家,尋常郡縣根本無可奈何,不能拿他們給定罪。
凡走私食鹽者,又必定是豪強,非有萬金而不能為之,為禍一方,殃及天下蒼生。
現在一下子查出了這么多嫌犯,很可怕,這其中會不會有冤案呢?
會不會是這些諸侯豪強,膽大妄為,假陛下詔令,要去行兼并吞噬之風呢?
桑弘羊的眉頭一下子緊鎖了,要真是這樣的話,仔細想想,那豈不違背了陛下推行新政的初衷呢?
哎,真是橫行!
接下來的日子里,徐偃和褚大二人又傳來書信,說那三位侍御史持著朝廷符節,到了郡縣上便逼供、誘供,一副以暴制暴的樣子,他們雖然有心,屢次去提醒,但是呢,很可惜,侍御史們根本不聽。
有河內太守聞聽朝廷欽差將要到來,就在各方壓下懸梁自盡了。
那上黨郡壺關縣縣令,由于懼怕朝廷欽差,更是走上絕路,干脆用繩索綁了全家,投了黃河。
不過真要算起來,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畏罪自殺,抑或是莫須有的罪名扣上來無力回天,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雁門之上的勾注山,原本是朝廷打造兵器的一大精鋼產處,而侍御史們干了什么?為了立功,硬是要那些作坊主承認是私自冶鐵,而他們被逼無奈,跳了冶爐。
褚大見屢有此狀,怕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會危及自己的妻兒老小,懇請桑弘羊讓他返回京都。
這兩種情況交織在一起,使桑弘羊覺得此事干系重大,不容延宕。
他急忙帶了文書,直接來到丞相府上,來找莊青翟了。
莊青翟聞聽之后,就覺得很是奇怪,皺眉道:“昨天老夫還聽御史大夫向陛下稟奏,說各個郡國遵照旨意,正雷厲風行地查處案件。
還說幾位侍御史辦案得力,沒收了一大批的私錢型范。
這短短兩個月內,鹽鐵官私合營,如同颶風一樣席卷宇內。”
還真是欺上瞞下……
桑弘羊眼睛翻白,急道:“大人仔細想想,天下劉姓諸王那么多,能鑄錢者也不過是淮南、衡山等諸侯國。
至于擅自走私食鹽的嫌犯,這十數萬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經桑弘羊這么一說,莊青翟也察覺出了事情的嚴重,不禁建議道:“這……事情來得如此突然,桑弘大人……是不是先將情況通報給御史大夫?”
桑弘羊聽了,
便有些不寒而栗,
連忙道:“御史大夫的為人,丞相也不是不清楚,他一貫揣摩圣上意思奏事,指望他把這些稟奏陛下,嘖嘖嘖,恐怕……”
下邊的話還沒有接著說完,莊青翟已經猜出了意思。
“好!那就直接面奏陛了。”
……
又一次朝陽冉冉升起,
早朝之時,大臣們剛剛站定,張湯就迫不及待地,第一個出列向劉徹奏事。
“根據奔赴各地查案的侍御史報告,有河東太守不遵法令,極言鹽鐵官營不便,更有損工商之利,已被緝拿廷尉府審理。
這會稽太守整治私鹽有功,扣押入獄者達數千人,監獄都容納不下,后來搜罰做官營煮鹽的刑徒,也省了朝廷的費用……”
張湯講得津津有味,聽得劉徹亦是頻頻點頭,有點兒相信了。
他立時補充命令道:“古語云:鞭笞不可弛于家,刑罰不可廢于國,凡逆于新政者,理當均以法罪之。”
待張湯退下后,劉徹又高聲問道:“大司農……來了么?”
桑弘羊急忙出列答應。
“可有事稟奏于朕?”
桑弘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所知道的事情奏明皇帝。
他之所以這樣,除了職責所系外,更在于自己平時廉直,一直以來,并沒有把柄落在張湯手里。
“朕有事要奏,剛才張大人所言之事,與實情稍有出入。”
“哦?”
他的話一出口,就引起劉徹的關注,“有什么出入?說給朕來聽聽!”
桑弘羊道:“臣收到過訊息,據太常博士褚大、徐偃等人發來的文書稱,不少郡國豪強假陛下之詔,名為官私合營,實則兼并。
朝廷查處的十數萬人不經許可擅自走私私鹽者,其間不少是為那些私鹽巨頭雇傭的百姓,如此下去,朝廷之德……廢矣。”
這些情況,讓劉徹聽起來就有些不高興了,他忍著性子問道:“還有么?”
桑弘羊繼續道:“據褚大的報告,郡國對新幣使用也感不便。”
“怎么不便了?”
“眾郡國反映,今王侯朝賀獻蒼璧,折價數千,而一張白鹿皮幣面值四十萬,這有些本末倒置。”
“還有呢?”
“這……”
就在桑弘羊猶豫之際,莊青翟說話了,他列舉了侍御史在各地逼死郡守縣令的情況后,不無憂慮地說道:“微臣擔憂因此而釀成內亂,還請陛下一定要明察。”
聽完他們的陳述,劉徹冷漠地轉而向張湯問道:“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