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上,我和馮多多扶起昏迷不醒的車伕,然後三個人蜷成一團在破爛的馬車裡度過了一晚, 幸虧不是秋冬時節,否則我們三人倒真是成了路邊的凍死骨了。
翌日清晨醒來之後,我把白衣少年給的錢分了一半給了車伕,應該是夠他再買一個馬車了。那車伕千恩萬謝的寫過我們,纔給我們去長安的方向,說道:“二位小爺,如今我的馬車也已經壞了,我也不能送你們進城,我們就此別過。”
我和馮多多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又給了他一些錢,算是這一個半月來的車錢。
我們剩下的錢也不多,但是隻要能夠進了長安城,找到那個姓趙的人,我們應該就能解掉燃眉之急。
我與馮多多又步行了三天多,在途中在農家借宿等話不必贅述。
第四天的時候,我們站在長安城下,望著又高大又堅固的城牆,馮多多突然趴在我的肩膀上大哭,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們,馮多多哭的更大聲音,就像是在向所有的人展示自己的心酸。
而我卻哭不出來,心中堆積了太多的東西,其實我倒是更希望自己能夠和馮多多一樣, 隨心所欲的哭出來,然而,卻沒有淚水。
如果是我自己選擇的路,那我就不打算哭。
當我真正站在長安城內的時候,那種恢弘與莊嚴地氣勢還是震驚了我。那種與吳縣完全不同的格調,壯麗中透著雅緻,雅緻中透著風流,風流中卻又有一絲冷漠。
馮多多滿臉的憧憬,說道:“妹妹,我們終於有機會成爲皇上的女人了!”
記得那日被“富平侯”救下之後,我跟馮多多說的話還猶在耳邊,她問:“妹妹, 剛纔那兩個人,你喜歡哪一個?”
我搖搖頭不作回答, 她卻興致盎然的說道:“我告訴你,我喜歡那個穿著華貴衣服的,一看就知道是有權位的人,如果不能入宮嫁給皇上, 那嫁給那種人也是好的。”
而站在長安城的時候,我卻想著我們是多麼的渺小,身上樸素簡約的衣裳,在綾羅綢緞堆裡面,完全像是兩個小乞丐。而馮多多,雖然看起來是個美人坯子,但是實在是太瘦,這樣的模樣,怎麼可能入得了那些王侯將相的貴眼呢?
再看我自己,現在還沒有一點女人的韻味,穿上了男子的服裝,完全就是一個小童的模樣,就這樣,還怎麼指望能夠大富大貴?
我們兩個還正在感嘆的時候,就傳來嘈雜的聲音,前面的人都與慌亂的退到街邊,我和馮多多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沒來得及閃開,就看見迎面衝來幾匹高頭大馬,馮多多已經愣住,我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推到一邊,自己也倒下。
一陣劇烈的疼痛鑽心而來,就只見馮多多撲到我身上大哭:“妹妹,妹妹。。。。。。”
我忍著劇痛,撐起身子,看到自己的腿上豔紅的鮮血順著小腿流下來,染溼了衣服,我想著,自己這條腿是不是已經廢了?
那撞過我們的馬匹已經奔馳而去,馮多多衝著前方,大叫:“還有沒有王法?撞死人了沒看見啊,瞎眼了?”
旁邊圍觀的人,竊竊私語:“還講王法,那是許皇后家的侄子,皇后深的皇上寵愛,誰敢管皇后家的人?”
馮多多還在大叫,我心裡又疼又煩,這麼多人看著,覺得很羞恥。我低吼一聲:“姐姐,扶我起來!”
馮多多這才慌
忙過來扶我,嘴裡還不停的罵咧咧的。
我知道在這裡,對方又是有權勢的人,我們自然是不能招惹的。就算是我們有理,也定會有些有心人以我們辱罵皇后的名義去邀功。於是悄悄在馮多多的耳邊低聲道:“想活命,就閉嘴!”
我一向都尊馮多多爲長姐,對她說話也是恭敬,甚少跟她這樣疾言厲色的說話,這樣一說,她的臉色一變,但是也被鎮住了,也沒有再說話。
馮多多扶著我想要找個地方坐一下,但是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我們兩個擠得特別艱難。馮多多執意要讓我去看大夫,我斷然拒絕,咱們沒有太多的錢財可以浪費。
馮多多扶著我走到一個人少的牆角,血跡已經浸溼了衣裳,雪已經很飽滿,一滴滴的往下掉。
馮多多哭著說:“妹妹,我們去找大夫好不好?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拆開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個絹子,撩開褲子,一道長長的口子觸目驚心,幸好我能感覺到沒有傷到筋骨。
馮多多不停地哭,完全幫不上我忙,我只能自己把絹子緊緊的包在傷口上,等包紮好了,我這才說到:“姐姐,我沒什麼大礙,咱們去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馮多多攙著我找到一家看起來很是寒酸的店。馮多多不願意來這樣的地方,但我執意要來。
因爲思量到我們的錢已經不多,而且在打聽的侍候,並沒有聽說過長安城還有“花滿樓”這樣的地方。如果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花滿樓”,那麼我們的生計就成了問題,就算它真的存在,那找到那個姓趙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年月的事情了,所以眼下我們必須要爲長遠考慮。
店裡面比外面還要寒酸。幾個夥計看著我們進來,眼睛立刻放出光彩,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腿腳利落跑過來,滿臉堆笑:“二位小爺,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我壓低聲音,使得聲音顯得粗一些,更有男人氣勢一些,說到:“給我們開一間房。”
那夥計笑臉立刻僵硬:“兩個人要一個房間?”
這種臉色我早已經見慣,起初還會有蒙羞的感覺,見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這種人都是欺軟怕硬慣了的,你越是強勢,他們就越怕你。
我不耐煩的說到:“我們……兄弟兩個住在一起好相互照應,有問題嗎?”
果然那夥計一下就又是滿臉堆笑,說道:“當然沒問題,小爺你說什麼是什麼。”
夥計把我們引到一個偏僻的房間以後,說道:“二位小爺,是否要吃點什麼?小人一會給您送上來。”
馮多多一路都照我的吩咐,一言不發,此刻聽見吃的早就按捺不住,說道:“送你們店裡最好的兩個小菜來!”
夥計唱了一聲:“好嘞!”
我又吩咐了一句:“再拿幾個粗糧饃來。”這才和馮多多進了房間。
一進房間我就跌坐在粗糙不平的凳子上,腿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馮多多突然抱住我說:“妹妹,總有一天,我要給你報仇,誰讓我妹妹受傷,不管是誰,我一定要讓她加倍償還。”
我心中一陣溫暖,就如當初初見的時候,她衝著我那樣明媚的笑容。
但是更多的是失落,如今自己這般境地,和那個絕世的白色身影越來越遠了。驀地發覺,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給那個絕世少年留下了一片空間。
晚飯時分,夥計送來了飯菜,馮多多迫不及待狼吞虎嚥的開始吃,我卻是疼得沒有心情吃,便早早的躺下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天竟已經漆黑一片,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一場秋雨一場涼。不僅覺得一股涼意襲來。
我摸見馮多多雙臂將我抱的緊緊的,所有的衣裳都蓋在我身上。難怪我沒有感覺的有多冷!
馮多多把所有能取暖的東西都給我,自己只是搭著薄薄的被子。
小的時候冬天很冷的時候,孃親也是這樣讓我暖和一些。想起這不到一年來自己經歷的生離死別,淚水不禁順著眼角留下,滲進頭髮裡。
突然外面傳來低低的聲音:“那些飯菜都吃了嗎?”
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像是白日的夥計笑的得意:“爺,我們哪次失過手啊。看起來還是雛兒,那個小的還沒長全呢。”
另一個聲音說:“長得怎麼樣?”
夥計說道:“就小的今天看的,姿色還行,只是送到那裡應該還是不錯的。”
“就交給你了。”
我心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慌亂,這竟然是一家黑店,不知道他們說的那個“那裡”是什麼?
我推馮多多,她一動不動,菜裡面下了藥,她全給吃了,現在一點意識都沒有。
外面的人已經撬開門,人已經進來了。
我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憑著感覺,幾個人拽著胳膊拽著腿,把我們從牀上擡下來。我這才瞇著眼,看見他們順著樓梯下去。
拽著馮多多的那幾個人手法粗魯,馮多多的頭碰在樓梯上,她也沒有醒。
藉著昏暗的燈火,我突然看見對面的房門上掛著一個小牌子,上面還刻著字,睜大眼睛,自已辨認,那幾個字竟然是……
“呀,小六哥,這丫頭竟然沒暈,還睜著眼睛呢。”
那個叫小六的夥計,不耐煩的說道:“把她敲暈!”
說著那個小夥計就應聲抄起手邊一個粗木棍要朝著我的頭上砸下來。
我破釜沉舟大叫:“我找花滿樓的趙爺!”
夥計揚起的木棍停在空中,他轉向那個小六,說道:“小六哥,這……”
小六揮揮手,蹲下身子,逼近我問:“你怎麼知道花滿樓的?”
我明白自己是賭對了,看來這裡真的就是所謂的花滿樓。
我冷冷的說:“我要跟趙爺親自說。”
小六“哼”一聲,然後招手,說:“帶他們去見趙爺。”
說著有人把我的眼睛蒙起來,另一個抗起馮多多,我跟著他們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下。
只見我們已經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這個房間很是豪華,裡面坐著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手邊還摟著一個秀麗的女人。
見到我們到來,那人也不避諱,只是問:“小六,你不知道規矩嗎?”
小六走過去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那人才推開懷裡的女人,走到我身邊,說:“你在哪見過我?”
我說:“沒見過。”
他一把拎起我,說:“那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感覺脖子快要被勒斷了,慌亂的手在空中亂抓,我指著馮多多,說:”她她……她,吳縣……”
那人這才扔下我,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