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面對
說回來,他與她有多少年沒見面了。很久了吧。從高中那會兒,突然遇到。是,那時候,他上京城的高中,她上的是保定的學校。本來風牛馬不相及,兩桿子八輩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因爲莫名其妙的那次高中聯(lián)誼會。
保定離京城近,學習緊張之餘,課餘班上同學組織到郊外散心,一羣人跑到保定去了。去的都是男同學,只因同學裡頭有一個是保定人,說是保定出美女,比京城裡的美女更多。
當然,這不是說保定的女人長得比京城裡的漂亮。因爲都是北方人,差不多一個地域的,有可能一個祖先,怎麼可能相差那麼多。只能說是,誰不知道京城裡的女生嬌生慣養(yǎng),什麼事都喜歡嬌嗔。相反,保定人不比京城人有錢有勢,那裡的女孩子自然都是簡樸多了。
太過嬌嗔的女人,有時候讓男人都受不了。反正,他馮永卓,受不了這種女孩。不然,不會到今天今時今刻,對於父母介紹的京城裡條件優(yōu)越的女孩子,潛意識裡存在反感。
京城裡的女生們,看他馮永卓的性格也看不慣,說他驕縱,目光眼高於頂。到了今天,一直都有女人這麼說他。
馮永卓只知道,如果天下女人,都是這樣一幅德行,他認了唄。可他偏偏,知道很多女人都不是那個樣,讓他怎麼接受。好比他媽,就不是這個樣的人。說他媽是那個年代的人,那麼,沈佳音這種又怎麼解釋。
他喜歡沈佳音這種質樸的女孩,而說起來,都是從那次從京城去到保定,到那兒遇到了一個女孩開始,那個女孩的名字,他都記在心裡了,因爲那是第一個拒絕他並且讓他感到了痛楚的女孩。
高大帥問他,對方爲什麼拒絕他。
他無法回答的原因很簡單,讓他怎麼說呢。
她當年拒絕的原因放到現(xiàn)在來講,肯定是可笑的很的,她當時說的是:我們都是學生呢,要高考,說不定考上了不一樣的大學,怎麼談戀愛?
實際。
鄭沅潔是個比任何人都要實際的女孩。
只是這種實際,與和他相親的秦可妙那些,又截然不同。他知道,秦可妙是看中他的錢他的條件,想著嫁給他能有錢花衣食無憂。可鄭沅潔不是,鄭沅潔想的都是,怎麼不靠人。
真正獨立,自強自立的女孩。
雖然五官平庸,比秦可妙差遠了,但是,像朵樸素的白蓮,自發(fā)出一種清貴,讓他始終忘不了。不是說他馮永卓想當小白臉,只是他認爲自己該娶的女人,應該和他一樣,能並肩而立的。
“你想問她什麼?”馮永卓轉回來的眼睛,冷冷地打量高大帥。
高大帥一時間還真有些畏懼了他這幅眼神,乾乾地笑了下:“不就是幫你去問問,問問她記不記得你。”
“多此一舉。”馮永卓一把揮開他的手,起身另找張桌子坐。
留在飯桌上的兄弟們看他背影,都紛紛露出了些驚奇。
“他這是幹嘛了?”方敏拿筷子敲了敲高大帥的碗口,“他認識白隊的親戚嗎?”
高大帥可不敢隨意張揚馮永卓的秘密,說:“我怎麼知道?”
沒人相信他這話,噓一片。
白露走到了君爺那兒,說:“她想喝粥,我過去讓師傅做一個。”
君爺聽她這話,知道她和這食堂的師傅不熟,叫住她:“我來吧。你幫我在這兒排隊。”
白露同意了,站到他的位置裡,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君爺對吃的本就不在意,匆匆扔下這話後,走去廚房找?guī)煾怠?
白隊排在他們兩個前面,聽到說話聲,轉回頭,輕聲說妹妹:“你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嗎?”
不怪白隊這麼說,白隊都知道君爺喜歡的口味,因爲,平常與君爺一塊吃飯的次數(shù)都不會少。
白露感覺到自己大哥偏袒的眼神,這讓她心裡頭有點不舒服,想這是她哥還是他哥呢,道:“我即使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但是,人每天口味都變。他昨兒喜歡吃的,說不定今天不喜歡了。這不就此先問一聲。”
白隊難得白她眼:“我都聽說了,你不喜歡吃的東西,都在他面前裝作喜歡。你這是搞哪樣?”
白露舔了舔嘴脣:“他辛苦做出來的菜,我能說不喜歡嗎?好像大嫂給大哥做的菜,大哥沒有說過不喜歡這三個字吧?”
白隊由此,伸出那指頭快點到她額頭上:這能和那比嗎?!
排隊排到他們了。白露給君爺?shù)牟捅P裡,點了豆腐、青菜、排骨,都是清淡的,知道他是大夫,講究的和她哥她嫂子差不多,喜歡吃素,喜歡清淡。至於她自己的餐盤,點的可就不會講究這些了,咕嚕肉,是她喜歡的一道菜,酸菜魚,也是她喜歡的。
白隊回頭一瞧,見她餐盤裡那些東西,忍不住挑剔地張嘴說:“你不是過敏剛好嗎?”
“過敏是總算好了。我之前都快被憋死了。”白露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飽口福再說。
白隊幫她端著餐盤:“過敏還不都是因爲你自己搞出來的,能怨別人嗎?”
怎麼不能怨了?只是大家都偏袒他,不是嗎?
過了會兒,廚房送來了瘦肉粥。君爺也從廚房裡回來了,白隊把他的那份挪到他面前,說:“她幫你點的,你看看喜歡不?不喜歡和她說。”
君爺又不挑三揀四菜式,看都沒看,應道:“挺好的。”
就他這話,這表情,白露坐在對面,舉著的那筷子插進白米飯裡差點想捅破了餐盤。早知道,不給他點清淡的了,點些膩死他的。
白隊看了眼坐在對面的鄭沅潔,道:“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鄭沅潔是在弄手機,老半天沒有擡頭。聽到白隊這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聞聲擡起了臉,解釋道:“剛好公司裡有些事情需要打理,我讓他們等會兒再給我電話。”
說起來,他們都不知道她什麼工作。
“你在公司上班?”白露問。
“是。”
“哪兒的公司?保定?”
“我那家公司近來想遷到京城來。”
幾個人聽她這話,仔細回味了下她話裡的意思之後,才突然恍悟。
白露訝異:“你自己開公司?”
“去年,才和一個朋友合夥開的,業(yè)績還可以。”鄭沅潔忽然變得低微謙虛的聲音,明顯是有幾分保留。
白隊和君爺?shù)哪抗饴湓谒椒矡o奇的素顏上,想:真人不露相。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女人,連化妝都沒有的女人,已經自己開公司了。
不會兒,君爺能感覺到老婆變得興奮了起來。
白露問鄭沅潔話時的臉上,發(fā)出了炫目的光彩。
君爺知道,自己老婆對於小姑蔓蔓一直讚譽有加。
白露姐姐,對於任何自己能創(chuàng)業(yè)的女強人,都是十分喜愛的。
況且,這還是她媽以及她都看中的女孩,現(xiàn)在能自己創(chuàng)辦公司了,怎能不讓她感到欣喜和出氣。
或許白隊不知道,而她白露在保定鄭家呆過,可是十分清楚,鄭家的人,包括那位現(xiàn)在躺在牀上的鄭老姨,對於鄭家大嫂和鄭沅潔,向來都是很看不起的。白露和自己媽一樣,最討厭看不起人的人了。人本來無論貴賤,都該是平等的,就有些人喜歡把自己當成很了不起。
白隊與保定的親戚沒有怎麼接觸過,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樣的,只是基於同情和一點血緣關係,才答應把老人接過來。對於妹妹心裡埋藏的想法,都不怎麼清楚。
白露不會和自己大哥說三道四,因爲這麼多年過去了,哪裡知道鄭家那些人有沒有知錯就改。如今見到了這一切,貌似,沒有怎麼變呢。當然,她不會先說,什麼事兒都好,讓她大哥自己看清楚再說。因爲,她大哥一樣是個倔強的人,不眼見爲實,誰說的話都不相信,包括她這個妹妹的話。
君爺和白隊還有工作要做,吃完飯,先走一步。兩個人離開時,見兩個女人,一邊一邊說話,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一直沒完沒了。
白隊扶了下眉頭:“我老婆和她說話,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多。”
君爺微沉的眉宇像是一抹沉思:“她,好像從來沒有女性朋友。”
白隊像是被他這話一點,思索良久,道:“嗯。她在學校經常遭人排斥。而且,與你,以及子業(yè)關係好,更容易被人說。”
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
白隊見他居然茫然的樣子,笑:“你倒也算了。想想,子業(yè)那個樣,子業(yè)不知道迷死多少女人。但是,子業(yè)因爲你的關係,只和她說話,你說,那些女人怎能不妒忌死她呢?”
姚爺是萬人迷的妖孽,確實,哪個女人和姚爺交朋友,都是自作孽。
他沒想到的是,她爲他要犧牲到這個程度?看來,上回她醉酒時,說他一幫子兄弟不知道給她添了多少麻煩,是一點都不假的。
吃完午飯,白露有事要回單位一趟,對此,對鄭沅潔一個人在這還是有些擔心的。因爲白隊也要出去辦事,可能暫時不在這裡。因此,只好跑去對君爺再三交代。
君爺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叉,像是一幅耐心聽話的樣子,靜靜地聽完她所有的話。
白露說得口乾舌燥時,方纔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好像說了許久,而且,一句話能連說十遍重複的。於是,閉緊了嘴巴,喉嚨輕咳一聲嗓子,道:“就這樣吧。”
“有什麼事我會打電話給你。”君爺?shù)溃爱吘顾悄隳沁叺挠H戚。”
他這話不知道叫不叫穩(wěn)重,或是說,是想尊重她,所以特別強調是她那邊的親戚。
白露突然感覺自己和他說話,不是夫妻間在商量,而是一個病人家屬和一個大夫在交流。他專業(yè)的態(tài)度專業(yè)到讓她,幾乎無話可說了。
沒話說,白露轉過身,走出他辦公室,關上門時,回頭望他埋頭進文件堆的樣子,秀眉輕輕蹙了下。
等她走後,君爺按住了對講器,交代外面的人:“讓馮永卓到我這裡一趟。”
馮永卓中午飯後來都沒有在食堂吃,拎了碗麪回辦公室,圖個清靜。這碗麪,他是邊吃邊出神,吃了許久。到他沒喝完一半湯時,君爺把他叫去了。
到了君爺辦公室,敬禮:“領導有什麼吩咐?”
“是這樣的。今天白隊有個親戚在這裡住院,我想你們都知道了。”君爺說。
“是的,陸隊。”馮永卓的心裡頭突然咯噔,是想,領導不會是想讓他負責這個病人吧。這麼麻煩的事兒,誰都不想接手。可是,好像那也是她的親戚。
“這樣的病人,我也不敢讓你們接手。”
君爺這話別提多仁慈了,是個好領導。馮永卓心裡想。
很快,君爺接下來的話:“可我怎麼聽高大帥說,你認識鄭小姐?”
高大帥那張大嘴巴,狡猾成精了,不和其他人說,只對領導告密。
馮永卓暗地裡在心裡頭咬牙切齒,道:“是。”
“這樣的話,我下午有點忙,如果我不小心有事離開,你幫我看下鄭小姐。”君爺簡單一句話帶過並交代,又像是充分表示出了領導的仁慈。
馮永卓因此而怔了下,好像一時都能反應過來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君爺見他沒動,擡了下頭:“還有事嗎?”
馮永卓當然不會傻到真正問他什麼意思,敬禮之後,轉身走了出去。出到外頭,感覺心頭真正的一陣緊張。
怎麼辦?
真是和她要面對面說話了。
急得他這是直撓腦袋,不知第一句話該和她說什麼。
因爲老人在病房裡睡覺休息,鄭沅潔不敢打擾,吃完飯後,一直坐在病房外面走廊的長板凳上。邊處理公司發(fā)過來的短信,邊是,有空時,把頭靠到牆上閉目養(yǎng)神。
疲倦,清清楚楚地寫在她那張秀顏上。
馮永卓走過去時,在走近時,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臉。或許其他人覺得她好像長胖了,他卻覺得她是越來越清瘦了,尤其是顴骨,都能感覺到凸出來的痕跡。
樸素的襯衫罩在她身上,他目測,她現(xiàn)在應該和以前一樣,連一百斤的體重都不到。也是,像她這樣打拼的人,怎麼可能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