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見面
幾顆雨珠落在樹葉上，壓垮了細(xì)小的樹梗，垂落下來。
白露感覺一滴水落在了自己額頭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手心全是溼漉漉的。再擡頭時，不知何時只見她父親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
白露愣了。
此時此刻，身後的樹叢一聲窸窸窣窣響聲。父女倆受到驚動，回頭一看，遮掩視線的樹枝被幾隻手撥開以後，露出了幾個人影。
其中，跟在白哲後面的萬大嫂在看到白建業(yè)的一刻時，歡快地笑了起來：“哎呀，真的是遇上了。沒想到，白大哥，那個是誰？是白露嗎？”
聽見是老熟人的口氣，白露慌忙站了起來，一雙眼睛，在碰觸到除萬大嫂之外的幾個人，一時間，詫異飛過，不知往哪裡躲。
怎麼來了？
她哥？
還有君爺！
不就昨晚上突然手機(jī)沒有了信號。更何況，她經(jīng)常出差，偶爾一天兩天沒打電話回家，人家都知道她是執(zhí)行任務(wù)去是在工作，也沒見過有人這樣火燎火急地來找她。
白露心裡頭的驚訝是萬分非常的。
幾個人一來，貌似是她做錯了什麼事？
白露額頭汗滴滴的，伸手一抹，全是水。
萬大嫂已經(jīng)越過白哲走了上來，和白建業(yè)一對一說著話，眼睛卻打量起了白露，笑瞇瞇地說：“女大十八變，白大哥，你這個女兒，我怎麼看，都好像和我上次見到時差不多。”
“嗯，差不多？”白建業(yè)不知道怎麼回答萬大嫂這個問題。白家人貌似都這個樣，幾年過去都沒怎麼變化。
“你女兒也漂亮，你女婿——”萬大嫂本想隨口誇下君爺，結(jié)果，想到君爺那張黑鍋一樣的臉，不知道怎麼誇，好在她口齒伶俐，還是想出了句妙語，說，“我看你女婿很好啊，你看你女兒只不過幾個小時聯(lián)繫不上，你女婿馬上翻山越嶺來找人了。我從沒見過這樣緊張媳婦的男人。”
這話，說到君爺?shù)哪樁伎梢约t成個大番茄。
高大帥詫異地瞪著萬大嫂：你確定你說的話準(zhǔn)確無誤？
是，你說的話好像是現(xiàn)實。可是，瞭解他們兩公婆的誰不知道，是誰倒追誰來著。
白露姐姐的臉都可以跟著君爺紅成個大番茄，羞羞答答的，比她那會兒剛嫁給君爺要洞房時都害羞。因爲(wèi)，君爺從來沒有緊張她這一個說法。
外面人誰不知道，她是倒追君爺?shù)娜恕?
好吧，是她白露厚臉皮，一路不依不饒對君爺死纏爛打。是的，外面人都這樣傳。實際什麼情形，只有她和君爺自己一清二楚。實際就是，兩個人覺得結(jié)婚對彼此都有好處，再加上，她確實很喜歡他。結(jié)唄。
不管如何，君爺不是追她的人，從來就不是。
白露輕輕地吸口氣，平復(fù)心口砰砰跳的心臟。這是，她第一回被君爺追？
被自己喜歡的人追那種喜歡，還是很高興的。
可是，在想到緊隨下來後面會被她哥可能拎起屁股打，或是被君爺追責(zé)的問題時，白露高興不起來了。說來說去，不管他們是不是過度緊張，但是，肯定是她疏忽了，哪裡做錯了，導(dǎo)致他們一幫人都想歪了，火燎火急全跑這兒搞翻山越嶺大躍進(jìn)，上演起拯救大兵雷恩的戲碼。白露越想越汗然，她是女超人，怎麼可以被人救？
在這個山頭裡安靜的氣氛是很詭異，不會兒，萬大嫂發(fā)現(xiàn)，全是自己一個人在說話。其他人，都安靜到像和墓碑底下躺著的死人一樣，不止一句話都沒有說，還都一個個表情僵硬。
萬大嫂涼涼地抽口氣，慌忙用斗笠重新戴上頭頂，喊著：“又下雨了！”
是又下雨了！
而且，這一回雨勢挺大，嘩啦啦的，好一陣，像冰雹一樣砸下來，砸到人頭上臉上四肢，全生疼。
這塊山坡上沒有什麼擋雨的地方，而且考慮這陣雨過後不知山裡要發(fā)生什麼災(zāi)難，幾個人想想，趕緊下山要緊。反正有什麼話，下山再說就是。
於是，白隊都暫時收起了那幅要將妹妹拎起屁股打的眼神，率先指揮著大部隊下山。
白建業(yè)身爲(wèi)父親，卻是趕不上兒子那幅指揮官的氣勢，只是聽兒子指揮。君爺與岳丈只來得及打個照面，緊接下來，是走在白露姐姐後面護(hù)著老婆下山要緊。
這樣一行人，幸虧都是體育健將，爬山下山，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一路急行軍之後，直接殺到了白家村白家。
萬大嫂直接回自己家去了，在巷口和他們一行人說了聲拜拜，揹著放滿自己東西的竹筐，一步步走回萬家。
白家人走進(jìn)白家的小院。高大帥望了眼白家的小樓，第一眼，馬上意識到了白家的風(fēng)格：到處白。
牆，不知是不是經(jīng)常粉刷，很白很白，白到高大帥覺得伸手一抹，都能抹下一手指白粉。
君爺要進(jìn)門前，回頭見他一個人像是喜歡站在院子裡澆雨，喊了聲：“你淋病了沒人管你。”
聽說爺要不管自己了，高大帥急忙跟隨大部隊進(jìn)了屋。進(jìn)到屋裡，和君爺驚訝地看著屋裡又一番天地。
白建業(yè)打開家裡門之後，屋裡沒人，便想著屋裡那羣客人要麼沒醒要麼去哪兒逛遊了。白露則一時將自己那個奇葩同學(xué)一家忘到後腦勺去了。因爲(wèi)她哥那雙眼神，興師問罪的目光一直抓著她不放，比君爺還狠。
脫掉雨具斗笠，白建業(yè)走進(jìn)廚房煲開水。
一羣人在客廳裡坐了下來。
白隊與自己妹子，面對面，坐在白家中間的茶幾周圍。
白露吞吞口水，不知道怎麼開這個話頭。
白隊接過高大帥遞來的毛巾，擦了把臉上遺留的雨水，像是深重地吐了口氣。
白露這時找到話說了：“嫂子呢？嫂子知道哥出來嗎？”
聽到她終於開口說話，白隊立馬瞪了她一眼：“你嫂子說了，如果今天我找不到你，她也不管了，不請假直接坐飛機(jī)過來，讓直升飛機(jī)直接送她進(jìn)山裡來。”
白露不敢吱聲。
雲(yún)姐對於她的關(guān)心，除了一份親情，還有更重要的是，雲(yún)姐對於她媽的承諾。所以，雲(yún)姐想都不敢想她如果出了什麼意外，那真的是，雲(yún)姐害怕自己無顏面對婆婆的墓碑了。
“你說你是怎麼回事？”白隊對妹子氣粗啞聲，“以前你是這樣的嗎？要進(jìn)村不會先打個電話給家裡嗎？”
“我，我想著順便。剛好在這附近出差——”很快，白露發(fā)現(xiàn)自己的理由其實站不住腳。是，她是順道在這邊出差想來白家村一趟。可是以前，她又不是沒有到這邊出差過，確實從來沒有過一個人進(jìn)白家村的舉動。
白隊或許也明白她理由站不住腳，或許也因此可以猜出她這類反常的行爲(wèi)肯定隱瞞著什麼，於是，沒有打聲吼她了，只是沉默著，眉頭緊緊地揪著。
高大帥見機(jī)插縫，好心好意想緩和他們兄妹倆之間的緊張，對白露說：“嫂子，你是不知道，昨晚你電話沒有打通，徵徵嚇得在家裡一句話都不說話。這不，才把大夥兒都給嚇到了。”
白露一驚：嚇到兒子了？！
這，怎麼可能？她從來出差，小包子都沒怎麼惦記她的。
兒子惦記君爺有，惦記她這個媽的機(jī)率是很少的。否則，她怎麼能這樣大膽出來。
小包子昨晚在家裡被嚇的原因是因爲(wèi)，連被自己崇仰爲(wèi)神人的爸爸君爺都沒法給他解釋媽媽去了哪兒出了什麼事，這不，包子被嚇到了，嚇得不輕。英勇的小男子漢不敢哭，只能是無論如何要求回自己家去睡，堅持睡自己房間裡等媽媽回來。昨晚上，爲(wèi)此，君爺跑出來找老婆，而爺爺奶奶都挪了窩，跑到君爺家裡陪孫子睡覺。
知道自己無意中給家裡添了這麼大的麻煩，白露愧然：“我，我等會兒打電話回去。”
“電話不通。”高大帥拿出自己的手機(jī)，一看，還是沒有信號。
路上，他們是有遇到過搶修線路的工人，可那些工人也說了，只是一個村失聯(lián)，知道村裡都安然無事後，縣裡沒那麼急，只派了幾個人出來維修。一路檢查，要檢查出原因才能維修，修完，怕是要好幾天纔能有信號。
窮鄉(xiāng)僻野是這樣的了。而且，白家村人自己都不緊張。外面人緊張沒用。
高大帥嘆：只有這樣的村子，奇葩了。
回頭，看到君爺站在客廳中間仰著頭不知道在望什麼。
高大帥心頭佩服起來：爺就是爺。瞧瞧，爺都不緊張自家老婆和兄長吵架，自個兒在看風(fēng)景，就他這個白癡大爺給緊張的。
君爺是見到老婆安然無恙之後，一顆心放下了。再說，不著急追問老婆，反正，有個比他更急的大舅願意替他出氣拿老婆開刀，所以，不急不急。其實是怕急了，跟著白隊一塊對著她出氣。爲(wèi)了安撫自己急躁的氣息，君爺順道在白家裡看看風(fēng)景。
踏進(jìn)白家門口的剎那，君爺其實已經(jīng)清楚了。瞧瞧岳丈大人在家裡擺著這個西洋鈡，瞧瞧岳丈大人在家裡擺置的這套沙發(fā)，茶幾上的精美汝窖。
岳丈大人的小資情調(diào)，大出他意料之外。
貌似，他與白建業(yè)見面的機(jī)會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印象最深的，可能是在他娶岳丈大人女兒的時候。可就是在他和白露姐姐的婚禮上，也不見白建業(yè)說過什麼話。
一般，要嫁女兒了，哪個當(dāng)爸的不是捨不得，依依不捨，像個小怨婦一樣，只差淚流滿面聲淚俱下，無奈礙著男人的面子，最終只能是嗓音裡飽含著淚水，苦苦要求未來女婿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女兒。
君爺認(rèn)爲(wèi)以上這些絕對不是自己的妄想，因爲(wèi)每逢他妹婿蔣大少說起自己女兒南南有一天可能嫁人時，那幅激動的神情就是這幅模樣。而這樣的表現(xiàn)和情景，纔是一般有女兒的老爸的正常表現(xiàn)吧。但是白建業(yè)沒有，白建業(yè)一句對他君爺要說的話都沒有。
甚至在那時候，他爸陸爸，還故意問了親家一句：親家公，有什麼話要對我們陸君說的，沒事，罵他幾句都沒有關(guān)係。
白建業(yè)對此溫溫吞吞地?fù)u一搖頭。
難怪，他老婆覺得他爸陸爸更像自己的爸。
岳丈大人不會和自己搶他老婆，是件好事吧。君爺指尖點點下巴頜想。只是，真的沒有想到來到白家一看，原來他以爲(wèi)兩耳不聞窗外事與世隔絕的聖人岳丈，是個如此富有情調(diào)的男人。
白建業(yè)在廚房裡煲好了開水，給每個人都衝了杯山茶，用個大盤子端著玻璃杯出來。
高大帥一見，衝的最快，跑過去接過白建業(yè)的盤子說：“叔叔，你累了，快坐快坐。”
白建業(yè)與高大帥見面的次數(shù)更少了，不記得他是誰，遲疑著：“你是？”
怎麼你比我女婿還殷勤？
不用說，高大帥接到了君爺不滿的一記目光：瞧吧，瞧吧，對我老岳丈獻(xiàn)殷勤做什麼。你這傢伙拍馬屁不會看場合時間嗎？
高大帥立馬自動自覺地退到了君爺後面。
君爺端了把椅子給老岳丈，道：“爸，你坐吧。”
不要看君爺冷頭冷臉的，但是，該盡到的義務(wù)禮節(jié)絕對是一分都不會少的。
白建業(yè)微笑著坐在了女婿端來的椅子上，說：“你們也都坐吧。喝喝看，這是我們山裡有人自種的茶，不是什麼有名的茶，但是，味道不錯的。”
幾個人就此沒有客氣，各端起了茶杯喝一口。
舌尖恬恬淡淡的，帶的是山裡獨有的山泉的氣息。茶葉本身或許不怎麼樣，但是，只憑這沖茶用的水，都是最天然的，怎麼喝都好喝。白露喝了幾口。今天上山下山，確實把她渴到了。再看她哥君爺，全都是一咕嚕，一杯喝完。想他們幾個翻山越嶺，爬的路比她更多，怕是累了。
白露想好站了起來，對父親說：“我到上面給他們收拾下房間。”
不管他們今晚是不是在這裡過夜，肯定是先要在這裡找張牀休息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