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末景一路彎彎繞繞地被帶到了三層的西面拐角。
門口只站著一個保安,看到來人后,恭敬地將門打開。“謝先生,請。”
謝末景進門,就看到一個人平躺在床上,插著氧氣管,身上貼滿了各種醫用電線,連著一邊的監控機器。
付亞韻聽到聲音立刻驚醒,看向床頭的沈哲。她,以為沈哲醒了。
謝末景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滿頭銀發,嘴唇慘白,面容憔悴,臉上有著不自然的潮紅。謝末景再轉向床上躺著的沈哲,這不是謝末景見過的沈哲,應該說,跟他之前每次見過的沈哲都不是同一張臉。
躺著的沈哲,像極了葉望舒。亦或者說是,葉望舒像極了沈哲。眉眼間微微地皺著眉頭,一如葉望舒睡著的容顏。
付亞韻向來淺眠,又因為擔心沈哲一夜未合眼,等天大亮了才承受不住睡了過去,聽到動靜立刻驚醒,還以為是沈哲醒了。當付亞韻看到門口站著的謝末景,眼里的失望不似作假,只看了謝末景一眼,就轉頭又守著沈哲。眼里已經存不下任何人……
“你來了?”付亞韻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招呼,“坐吧,那面有椅子,坐吧。”
謝末景聽著付亞韻不冷不熱的語氣,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眼神,一直盯著付亞韻。相比時常出現的沈哲,對于付亞韻,謝末景是陌生的,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在謝末景的面前,有的也只是遠遠的照片。
謝末景能感受得到,付亞韻對他的冷漠。
“你小時候,我也曾經抱過你,不過那時候,你很懂事。”言下之意,話里卻是在指責謝末景的不懂事。付亞韻自從知道了謝末景跟葉望舒在一起后,付亞韻就已經心生不滿。倒不是對謝末景不滿意,只是因為葉望舒得了謝家收養后,謝末景還打自己妹妹的主意。這讓付亞韻不喜。
但是付亞韻的不喜,謝末景豈會看在眼里。謝末景并不在乎,哪怕她是葉望舒的親生母親,謝末景也不在乎。比起不知情的沈哲,付亞韻更加讓謝末景不爽。
這么多年,付亞韻從來沒有回去看過。這個女人心狠如此,謝末景是不喜的。
房間里的二人,互看不順眼,氣氛直降,冰冷如霜。
過了好一會兒,謝末景的目光注視著床上的沈哲,付亞韻抬頭,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謝末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再認回葉望舒,葉望舒既然已經是你們謝家的女兒了,那你就不該再惹上自己的妹妹。這個,是你的不該!”
謝末景“嗤”了一聲,“幸虧你當初只生了一個女兒!我倒是不得不佩服沈先生的英明,知道你不是一個好母親,禍害了一個就已經夠天怒人怨的了。我就是想問問,如果,葉望舒沒有遇到我們謝家,而是被福利院帶走了呢,你現在會知道她生活在哪里?是不是會被人虐待,能不能吃飽飯?你這個做母親的,就不會心里愧疚,心有難安?
你不配,我二嬸能做到視如己出,那是家教,那是品行!你不用說你情非得已,我最不耐煩聽這種話,你在意大利過著前呼后擁,揮金如土的日子,你有幾天想起過你在國內還有一個女兒?既然是你自己放棄的,以后,我也不會讓葉望舒承認
你的身份的。
謝家,不歡迎你。”
付亞韻微瞇著眼,由于常年身在高位,不自覺地散發出了壓迫,要是換成了別人,說不定還會被付亞韻給唬了去。只可惜,她的面前站著的是謝末景。謝末景對于付亞韻的猶不知悔,失望透頂。只是不屑地掃了一眼付亞韻,就轉頭看向沈哲。床上的沈哲聽不到病房里的聲音,只是很痛苦的擰著眉頭。
付亞韻對葉望舒并不是沒有愧疚,但是,心硬如此,付亞韻能做的,只是告訴自己,葉望舒在謝家過得很好!這是長久以來的自我麻痹,讓付亞韻在最初的開始就逃避了自己的過錯,而現在被謝末景血粼粼的撕開了傷口,付亞韻很是難堪。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自然也不會去強求。”付亞韻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葉望舒相認。當初的回國,也是沈哲給逼的。
門外,保鏢有些緊張地往頭兒旁邊湊去。“頭兒, 里頭吵起來了,咋辦啊?別事情沒辦成,夫人就把人給得罪了。”
“要不,你去攔攔?”頭兒又往旁邊挪了挪,距離那房門已經五米開外。再挪,就只能挪到拐角去了。
保鏢立馬搖頭,夫人不是他能說的,謝先生也不是他能說的。
“那還不趕緊回去守好門?”頭兒眼神一掃。
保鏢下意識地就挪動了步子,默默地回去繼續聽墻角吧。
等謝末景出來的時候,保鏢頭兒偷偷地看了眼謝末景的臉色,心里揣測著,到底是吵贏了還是輸了?
“讓醫生準備手術吧,五日后,我要回國。我已經讓秘書訂了機票了。”謝末景要不是看在沈哲的份上,就算是十個付亞韻,也不夠謝末景放在眼里的。
等謝末景被人里領到了沈哲平時辦公的大樓時,早就有十來個特助等在那兒,等著匯報工作。
病房里。
直到謝末景的腳步聲遠去,沈哲才緩緩睜開眼睛。
付亞韻沒有想到沈哲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驚喜地拉著沈哲的手問著,“怎么樣,感覺如何,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待得看到沈哲只是靜靜地回望著她,付亞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什么時候醒的,你都聽到了什么?”
沈哲抽回自己的手,然后閉上眼睛,拒絕跟付亞韻交流。
付亞韻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一時間也有些恍惚,這雙手,已經不再年輕了。突然,付亞韻笑了,“沈哲啊,知道有了女兒,有了女婿,以后還會有外孫,是不是感覺到這個世界都圓滿了?是不是覺得很幸福?”
沈哲聽著愛妻類似惆悵的聲音,卻是不知為何,充滿了傷感。沈哲仍是閉著眼,付亞韻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既然是他給的,他自然也是認為付亞韻要的起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付亞韻會說出這些傷人的話,還是對著女婿!那個女兒一輩子將要依附的男人!
沈哲第一次懷疑,付亞韻對于葉望舒,并沒有那么熱絡。她,在乎的東西已經變了。三十年的時間,也足以讓當初義無反顧的女孩兒改變了。
“但是,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生下葉望舒。當初生父不詳讓我遭受了多少的白眼,后來又因機緣巧合被
你擄了去,這一分別就是二十年,我雖然有時候看到別人家的女孩兒會想起葉望舒,但是,我的記憶只停留在她不停地哭,尿褲子,要吃的……
后來大了一些,只會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恐懼地看著我,我是她媽,她竟然對我恐懼……
我當初一個人帶著她的時候,真的崩潰了,我那時候就想著,早晚有一天,我會瘋的。被你擄去的時候,我甚至在慶幸,可以擺脫了她。
再后來,我也偷偷地讓人打聽過,當得知謝家老二的媳婦將那孩子給領養了去,甚至還改了姓,那時我真正地松了一口氣,那種總算是跟自己沒有關系的心情,你不會了解。我是真的怕了,怕再被纏上,怕看到那個恐懼的眼神。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你終于知道了她的存在。我從來沒有想到,看了你三十年的臉上,會出現狂喜的神情。是啊,你若是有可能,怎么可能會不要孩子……后來,你瘋狂地開始布局,只是為了見葉望舒一面。你說,你為了見葉望舒一面,你整整籌劃了多少年。
現在呢,不惜以身試險,這回,又是為了達到什么目的?
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知道你?我們相處了三十年了,從你年少狂妄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為了傷敵一千,從來不在乎自損八百這種事,這回,對于謝末景,你又想做什么?將你的幫會,你的公司都砸在謝末景的身上?讓你真正地后繼有人?還是看中了你那未出生的外孫,讓他來繼承你的黑幫帝國?”
付亞韻時而迷糊,時而清醒地訴說著過往,揣測著沈哲的動機。
沈哲終于還是睜開了雙眼,“這么多年的夫妻,你確實了解我。恐怕你不知道的是,這些年,對外我一直說我不要孩子,因為隨時有可能命喪敵手。付亞韻啊付亞韻,但是你不知道,為何我媽這個中國女人,愿意生下我們兄弟三人,偏偏無一女兒?
那是怕我爸有難的時候,我們家族不至于倒下。兄弟三人,也不至于每一個都倒下。一直到了我這里,你又知道,我年輕的時候一直瘋狂地想要孩子。可是直到查出你因為服用過多的避孕的藥物,才導致了不能受孕……自此,我才絕了心思。也不敢讓自己輕易死了。
這五十多年,我活的太累了,你衣著光鮮,這背后,都是我的家族,用血和淚一點點地賺回來的。我不指望著你能為沈家做什么,只是葉望舒是你我的女兒,以后有機會見面的時候,希望你,不要再像今天一樣。
說那么多,我沒有別的意思,哪怕謝末景也好,外孫也好,我都愿意尊重他們的決定。以前不知道有女兒,不知道我有后人的時候,我也早就將這一切打算好了,如今,要是他們同意,也只是多一條后路罷了。
但是有一點你沒有說錯,這回,我料理了那幫人,確實不想跟他們繼續打哈哈了,我要養老歸田了。至于公司,就讓謝末景打理好了。這由不得謝末景同意與否,你說我自私也好,無情也好,沈家不能倒。
這……是握唯一能留給小舒兒的。”
付亞韻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淡漠,她享受著沈哲帶給她的榮耀,但是她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她于沈哲心中的分量,早就一點一點地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