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撥云見日,那陡然射進來的白光刺的顧還卿不由自主的瞇起了眼,而那一道驀然響起的渾厚喝聲又宛若平地驚雷,在她的頭頂“轟”的炸開!
她拿劍的手一抖,刺向紅毛怪眼睛的劍尖一偏,改劃著紅毛怪的眼尾而過:“什么……師傅?”
“唔!”紅毛怪額際的皮膚被利劍劃破,它疼的瑟縮了一下,捂著左眼往后退去。
顧還卿沒有乘勝追擊,而是一個后空翻凌空往后飛掠,拉開了與紅毛怪之間的距離。
落地后,她怔怔地望著那個紅毛怪,儼然丟了魂,怎么也回不過神來!
“顧還卿,住手,他是師傅,是我們的師傅!——”
“央央,這是師傅!——”
“央央,他是我們的師傅!——”
腦際回蕩的好像都是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帶點稚嫩的含笑的清澈嗓音。
繁星如織的璀璨夜空,清的能照出人影的河水,一大兩小三條人影在河畔轉圈,歡笑聲響徹云霄,是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嗎?
高聳入云的山巔,一大兩小三個人,人手一弓,正舉箭射向對面山崖上的老鷹。
“央央,弓拉如滿月,你行的!”
“央央,你與顏顏好像……”
“央央,不許叫我師弟,我入門比你早,你要恭恭敬敬地稱我師兄!”華麗貴氣的小少年霸氣的對她要求。
“影……師……傅……”顧還卿動了動唇,好像要喊出那兩個名字,可是,她又倍感無力,無論如何喊不出,只能無助地捶了捶腦袋。
有一碩大無朋的巨物輕盈若羽的從上躍下,正是英勇無比的甲大王,它擋在顧還卿的身前,兇狠的用爪子插入地下的土塊中,沖著紅毛怪便威風凜凜的咆哮:“哞——”示威意味濃厚。
它的嗓門恍若雷霆,顧還卿瞬間清醒過來,她喚了一聲,甲甲才乖乖的退回她的身邊,依然目光灼灼地盯著紅毛怪。
顧還卿以手遮額,正要望向上面,兩條人影一黑一白已雙雙躍了下來,他們手持一張一模一樣的玄鐵弓,白的是姬十二,黑的是莫影,姬十二奔向她;莫影躇躊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澀不明,隨后決然奔向紅毛怪。
“親親……”姬十二手一伸便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如抱著失而復得的至寶,抱著她便不想松手,臉挨著她的臉用力蹭了蹭,又親了親她,感激地道:“你沒事太好了!”
對面的慕影則扔下玄鐵弓,解下自己的墨色披風系到紅毛怪的腰際。
紅毛怪低吼聲聲,推攘著他,并用力撕扯著腰間的衣物,不想穿,莫影嗓音低低,異常傷感地道:“師傅,她是央央,央央啊,你這樣會嚇壞她,她不會見你……只會躲著你……”
“央……央……?”紅毛怪煩躁地揉著眼睛里的沙土,無論神情和嗓音都透著迷茫與遲疑:“顏……”
莫影順著它:“嗯,她是顏……所以你要聽話,否則她不會理你的,你不想她不理你吧?”
紅毛怪頓時安靜了,一動不動的任他幫它系上披風,遮擋住它的私密部位,而它哀傷的目光卻怔怔地望著顧還卿,厚厚的血紅嘴唇微掀,固執地喃喃念著:“……央……央……顏……顏……”
顧還卿伏在姬十二的肩上,有些失神地看著、聽著對面的動靜,突然感覺有些眩暈,人甚至在姬十二的懷里不自覺地向前顛簸了下,身子軟軟下滑——
“親親你怎么了?”姬十二慌忙環住了她,人也跟著她往下,單膝跪在地上。
他緊張地摟著她,不住用唇摩挲著她的額,她閉得緊緊的眼,他的眼眶都紅了,轉頭望著莫影,神情焦灼而難掩憤怒:“你是不是非要逼瘋她你才滿意?”
男人之間的爭斗看似多樣化,但說白了無外乎為女人、為財、為權這三樣,姬十二和莫影也大抵如此。
不過他們既不為財也不為權。
姬十二權財皆有,有個做皇帝的爹,有個當女皇的娘,天生的寵兒,呼風喚雨可能有些言過其實,但論“牛掰”,這世上大概無人能出其左右。
莫影,迦南島莫氏少主,未來的一島之主指日可待,倘若他不野心勃勃,也沒有想不開地跑到陸地上開拓疆土,好好治理他的迦南島,那也是人人稱羨一個風云人物。
這樣的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卻因為一個女人而暗潮洶涌,進而逞兇斗狠!
姬十二是敏感小氣、心胸狹隘的男人——這里的小氣和狹隘不是指他對待別人或者為人處世的方式,而是指他對待顧還卿那種強烈的占有欲。
對待別人他可以大方;可以視而不見,冒犯了他他也不一定會追究,錢財方面亦可視為糞土。
但顧還卿只能是他的,從頭發尖尖到一雙蓮足都是他的!誰也不能覬覦和肖想!他容不下,也忍不得!
他在顧還卿面前表現的有多乖,對待別人就有多損!他敞開心胸對顧還卿,背著她卻耍盡心機和手段。
莫影一出現,他的直覺就告訴他,這個男子不單單是為莫氏向龍氏挑戰而來,不單是為了打敗卿卿——他有別的目的,而這個目的極有可能是卿卿。
這是姬十二最不能忍受之事!龍有逆鱗,觸者必死!鳳有虛頸,犯者必亡!你挑釁我的尊嚴和底限,我自會讓你付出最慘痛的代
會讓你付出最慘痛的代價!這就是血性男子!
你罵他小氣男也好,醋壇子也好,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這么多年,他心里只駐進了這樣一個女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做夢都夢的是她!
千萬人海中,他一眼就能看到她!就想著,顧還卿在哪我在哪,小爺走哪里都和她不分開,咳,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對雙胞胎……
他是假寐的猛虎,誰敢摸他的虎須,他立刻給你好看,讓你這輩子都記得——老虎的胡須摸不得!
所以,他絕不允許顧還卿和莫影去破機關洞,不是怕帽子綠,而是不想給敵人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別的都可以賭,唯獨顧還卿不能賭,與信任無關,只是防微杜漸防患于未然。
老話說的好:“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人要永遠有憂患意識,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所以,當一離開顧還卿的視線,進入那個山洞,他便懶洋洋地提著弓,頗有些玩世不恭地彎唇,譏誚地對莫影道:“甭自作多情以為我是來替卿卿破什么機關洞的,我對你所知的那些秘密沒興趣,我娘有什么秘密,她若是能告訴我、想告訴我,她自會告訴我,至于花非花和莫顏,兩個作古的死人,我要知道兩個死人的秘密做啥?”
“哼,我吃飽撐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這個道理想必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莫影一邊面無表情地往山洞走,一邊冷冷地回道:“自作多情的是你!我也沒有什么機關洞你破,更不可能把秘密告訴你!我寧可帶去墳墓,也不想讓你知道那些事。”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姬十二不羈地一甩弓,攔住莫影:“但是,我今天攬了此事,入寶山豈能空手回?”
“你什么意思?”
姬十二勾唇淺笑,抽出一支鋼箭,瀟灑的朝箭尖吹了一口氣,輕飄飄地道:“沒什么意思,殺了你,為龍氏除害,我省心,卿卿也放心。”
“殺我?”莫影拍開他的弓,彎唇狂狷一笑:“就憑你?在娘胎就是個輸家!”
喲呵!這話夠勁,夠囂張!姬十二挑了挑眉,唇邊笑意擴大,敢小看他的人,他娘的還未從娘胎里爬出來咧!
莫影臉上的笑意也愈見邪魅,面具下的墨瞳深不可測,嗓音也越冷洌:“不信,你殺我試試,看最后是我殺了你,還是你殺了我?”
姬十二果斷一揮衣袍:“試就試,誰怕誰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明珠幽幽的洞里,不寬敞甚至有些狹仄,有些地方連甲大王都不能好好通過,非得大動干戈才能安然通行,但對于兩個要置對方于死地的男子而言卻綽綽有余。
都年紀輕輕;都風華卓然氣質尊貴;都冷峻清傲,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使他們多了一種唯我獨尊的睥睨與霸,宛若君臨天下的王者!
“用你擅長的弓,還是赤手空拳?”縱是急于殺死對方,卻也是從容而謙讓的,反正勝券在握,姬十二笑的優雅漂亮。
“你不也擅長弓嗎?你只不過是掩飾的好,她不曾知曉罷了。”莫影似譏非譏,似笑非笑:“此刻她不在,你大可以原形畢露。”
姬十二眉眼彎彎:“彼此彼此,你也不必擺你謙謙君子的譜,她不在這里,看不見,你的劣根性和你最惡劣的一面,你也可以盡情展現。”
瑤臺山的風景無疑是迷人的,天邊的夕陽驅走了一切陰霾與晦澀,只見云興霞蔚,晚霞絢麗,顧還卿站在山間,衣決飄飄,青絲飛舞,似被這滿目燦爛的景色迷住了。
莫影默默上山,望著她纖細的背影許久。
自身的強大的男子,除了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伏低做小,溫言軟語,對待同性遠沒有那么溫柔小意,雄性的天性就喜歡以氣勢壓倒對方,喜歡暴力,尤其喜歡為女人斗狠。
男人講的是誰的拳頭硬,誰的本領高,強悍的令四方臣服,別的,都是虛的!
莫影見識過姬十二的箭法,而姬十二對莫影的箭術也略知一二,地方窄,棄弓不用,用拳頭。
“看招!”
“來的好!”
兩人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一身功夫令人望塵莫及,莫影輕功卓絕,姬十二不遑多讓,兩者都是純爺兒們,沒有在意的女人在場,也不遮掩不諱言,只要能讓對方趴下,怎么解氣怎么打,表現出最原始又暴力的一面即可。
一時間,山洞里飛沙走石,兩人打的天昏地暗,絕對的驚心魂魄!連甲大王都怕受無妄之災而抱頭鼠竄,找了個角落扒在石頭后小心翼翼伸出頭來觀戰。
“你真狡猾!平日表現的那么斯文無害,原來這么兇殘!”莫影避開姬十二的流星腿,身體凌空飛掠,掌風呼呼有聲,宛若游龍。
“比不上你,明知卿卿是吾妻,你還不厚道的撒謊騙她!”姬十二一腳踹向洞壁,堅礙的山石瞬間土崩瓦解,轟然有聲,他絕美清冷的臉上布滿殘戾之氣。
“騙她的是你們!我只想讓她知道事實!”莫影也沒必要裝斯文假擺式,招式大開大闔,愈發狠厲。
莫影的話無疑坐實了他的目的,既是情敵,姬十二素來是除之而后快——斬草要除根,省得春風吹又生!
“什么是事實?事實上是,你覬覦我的妻子!想蠱惑她!”
蠱惑她!”他化掌為刀,招招直奔莫影要害。
“惡人先告狀!我認識她在先。”莫影嗤之以鼻,掌風如劍,劍劍削姬十二的命門。
這是雄性力量的較量,暴力血腥!招招奪命,卻愈叫人興奮,有棋逢對手的振奮與豪邁!有勢均力敵的惺惺相惜!
不光嘴皮子痛快,身也是痛快的,越打越酣暢淋漓,只恨相見太晚,沒有早點打這一架!
“痛快哉!”莫影目光熠熠,唇角微彎:“原以為你是個酒囊飯袋,在我手下走不過一百招。”
姬十二長睫彎彎,神采飛揚:“確實暢快,打小到大都找不到對手,英雄也是寂寞的,高處不勝寒啊!”
莫影不信:“央央不比你厲害?”
姬十二一臉鄙視:“打老婆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漢?!她是我老婆,我疼她都來不及,哪里又舍得彈她一手指頭?”
“少打腫臉充胖子,是打不過吧?”莫影一丁點情面不留:“一個大男人被老婆打的鼻青臉腫也丟臉。”
姬十二無所謂:“五十步笑百步,倘若我打不過她,你以為你又能討得什么便宜?”
莫影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姬十二卻得意輕笑:“夫妻打架那是情趣,打是親來罵是愛,被她打的鼻青臉腫我也愿意,有錢難買我愿意,你能怎么著?”
這話太戳心窩子了!莫影磨牙,忍不住低罵:“在娘胎里就不會兄友弟恭,只會侵占我的地盤,而今依然如此。”
“你說什么?”他連提兩次娘胎,姬十二外表糊涂,內里卻是個精明鬼,早有所懷疑,此刻立即窮追不舍:“什么娘胎?”
莫影一掌拍向他:“娘胎就是娘胎,這都不懂,你怎么不蠢死了算了?”
“你大爺的!”姬十二捏掌為拳,一掌狠狠擊向他腹部:“不說,老子打到你說為止!”
“轟!”
莫影閃身避開,姬十二一拳狠狠砸在他身后的石壁上,發出轟然一道巨響。
“哞——哞——哞——”只聽甲大王驚慌失摸的嗥叫幾聲,然后,它整頭獸都不見了……
“甲甲!”姬十二扔下莫影便去救甲甲,莫影愣了一愣,也跟了過來。
在甲甲原來趴著的地方,一個大洞穴赫然入目,甲大王四肢撲騰的往下飛躍,姬十二與莫影面面相覷。
察覺到身后有人,顧還卿回過頭,莫影不察覺地輕彎了下唇角,向她走過來,他依舊戴著半塊水藍色的琉璃面具,高挑俊挺,唇紅齒白,眸若星辰,膚若美玉,可身影卻無比的寂寞。
顧還卿陡地覺得眼眶發熱,垂頭的一瞬間,低低喚道:“師弟……”
“師兄。”莫影面無表情:“我先入門,我是師兄,而且不能讓你們兩口子都占我便宜。”
顧還卿忍俊不禁:“影,還是喚你影吧。”
莫影站到她身畔,側目看著她,眸色深深不見底,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他伸出手,好像是想摸摸她的臉蛋兒,中途卻又猝然縮回手。
“你剛才喊我什么?”他捏緊五指,輕輕問她。
顧還卿吸了吸鼻子,長睫微霎,喉嚨微哽:“影……影……”
她的嗓音低低流瀉,卻宛若潺潺的小溪水淌入莫影的心里,他神情專注地凝視著她,一動不動,許久才輕輕地道:“你再幾聲,我想再聽聽,以后可能聽不到了。”
“影……影子……”顧還卿嗓音沙啞,心情沉重的想哭。
莫影轉頭看她:“莫哭,莫影是央央的小影子,央央是莫影的……”他突然笑了笑,笑得有些寂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此時正好一束落日的余暉打在他的側臉,他的輪廓如此清晰,面具下的容顏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他淡淡的站在那里,有種透明的逝去感,好像抓不住——
顧還卿心下一驚,連忙道:“影,師傅他?我想見見師傅。”
莫影只看著她不說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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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瀟湘小說yh321 投了1票(5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