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旭仿佛為了教化朱辰,將朱辰拉回正軌,各種程朱理學的奧義注解,融合他自身的理解,不斷喃喃而出。
國子監的監生們,看見周圍的學子們,紛紛拿出紙筆謄抄,頓時胸前微微一挺,臉上掛著淡淡的驕傲。
不為別的,就為這是他們的老師,而他們都是徐老的弟子!
徐邈往身后一看,監生們個個昂首挺胸,滿臉自豪,不由笑了。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們的?低調,低調一些。”
“這些都是小意思,精彩還在后頭。”
大師兄發話,師弟們紛紛答應,面色略作收斂。
山東大儒郭慶,聽著這一番理學精講,不住的點頭:“徐老的理學造詣,早已登峰造極了。”
白鹿洞書院,趙敬頷首笑道:“學生們,都好好聽,這場辨法難得。”
他的身后,白鹿洞書院的學生們,連忙拱手作揖,點頭。
東林書院,吳晗神色顯得有些興奮。
幾位大儒,尚且聽得有所收獲,使得學子們就更加興奮了。
兩個鐵憨憨跟在小紅裙身后:“這老頭念叨什么呢,一個字聽不懂。”
小紅裙耐心講解:“在講三綱五常,君臣,父子,祖宗之道。”
翠花道:“噢。”
朱棣叉著腰,兩側自有暗中的錦衣衛為他擋著,生怕這些人挨著皇爺。
老爺子站在江畔,摸了摸胡子:“這酸儒,果然一股子酸臭氣,搞什么之乎者也這一套,聽聽都要煩死了。”
“我孫兒站在他邊上,跟念經似的,腦袋得被他念掉咯。”
紀綱賠笑:“公子他會贏的。”
違心話,絕對違心話!!
不過,當奴才的還敢貶低太孫不成?
而也就在這時,一道肥胖的身影,帶著一個瘦弱的文人,拼命的往里面擠。
瘦弱文人在前,擠得氣喘吁吁。
肥胖的胖子在后,同樣擠得氣喘吁吁,滿臉青紫。
沒辦法,他們可沒錦衣衛開路。
好不容易擠到前頭,太子爺肥胖的身形,硬是被擠得瘦了一圈兒。
“長這么肥還擠,你想擠死我啊。”
“后面去后面去,別煩人。”
“哪來這么胖的胖子?”
被擠的人受不了了,太子爺一臉和善的賠笑:“對不住,對不住哈,讓個道。”
楊士奇將太子爺拉到了前方,有些抱怨,低聲:“太子爺,該喊侍衛來的。”
“這不是怕被老爺子發現么?”
太子爺回答,望著小亭中央,喘氣道:“可算趕上了。”
“老爺子那一大堆的折子都留給我批,得虧我批得快,否則哪趕得上瞻基這場。”
老爺子把事情都留給他,自己跑出宮逍遙快活,也不是第一次了。
望著朱辰的身影,太子爺呵呵一笑:“這小子,要是能把徐老斗敗了,那可揚名天下了。”
小亭中,徐旭還在辨法,講道!
講完之后,徐旭的聲音逐漸落入尾聲,望著朱辰:“小兄弟,你,能夠理解么?”
這老頭,的確厲害。
幾十年的書,不是白讀的。
朱辰深吸了一口氣,為辯駁做準備。
先是拱手一禮,朱辰搖頭:“徐老所說的這些,不過是理學中的弊端,卻將其講得大義凜然。”
“三綱五常,我們得遵守,但也需要根據時代去變化。”
“存天理滅人欲,人心豈能禁錮得住?”
“商稅不改,百姓因苛捐雜稅不堪重負,人人生怕餓死,遇到災年就需要朝廷賑濟,這豈是盛世?”
“家無余糧,這豈是盛世?”
頓了頓,朱辰的語氣鏗鏘有力,吐字清晰。
他不僅是在與徐老辨法,更是在講給全天下人聽。
“商稅不改,商人便更有錢了,他們有了錢就會去買地,讓更多百姓為他們做工,成為佃農,土地兼并。”
“眼下,這個勢頭越來越猛了。”
話罷,看向兩岸上的那些百姓,學子們,朱辰繼續道:“敢請問大家,我說的對不對?有沒有發生這種情況?”
朱辰知道,這句話扔下去,定然會激起千層浪花!
因為這是真實在發生,在演變的。
兩岸的百姓,學子們微微一愣。
當即便有許多百姓回應起來。
“別說是各地,就是應天,這種事也不少啊。”
“那年鬧災荒,我的地就賣給劉大戶了。”
那些家境稍貧的學子們,也愣住了。
他們本不想承認朱辰這種理論,但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只能沉默。
“我家的田,就在災年賣給士紳了,現在我父母俱是佃農,不夠我讀書。”
“我二叔家也是。”
“我表叔公家,也有這種情況。”
兩岸引起了騷動,朱辰笑道:“理學只注重綱常倫理,和表面的事務,你們站在天上,又豈能看得見百姓疾苦呢?”
“這和紙上談兵有什么區別?”
朱辰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兩岸上的無數人,語氣鄭重,深沉!
“心學注重的是民生,講的是看得見的,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新,為往生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你們理學不敢做的事情,心學敢做!”
“你們不敢開的先河,我敢開!心學敢開!”
“知行合一,心即理,知道百姓疾苦,就要去做,一味的空談和回避,都是在耍流氓!”
朱辰一字一句,講的鏗鏘有力!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傳遍了兩岸,傳遍了橋頭之上。
兩岸上的那些百姓和學子們,都紛紛愣住了。
就連徐老,也一時間無法再辯下去。
朱辰要的就是這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心學的理念,要讓大家知道,心學才是正確的,如此一來,商稅改革才有希望!
四周,逐漸的傳來聲音。
“他說的好像沒錯。”
“我覺得他說得有理……”
“我三歲就開始背書,背的是三字經,孔孟之道,朱熹注解我也看了部下數百本,可他說的,好像的確有道理。”
“不可能,理學怎會是空中樓閣,不講實際?”
學子們,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迷茫。
他們開始懷疑自己這么多年通過學習所塑造起來的世界觀,他們難以置信,朱熹圣人的學說竟然成了百姓興盛的阻礙物?
不僅是學子們迷茫了。
這一刻,那些站在河邊的五位大儒,也都心中一陣。
朱辰將心學最精華,最吸引人的部分給講了出來。
也正因為王陽明的心學,講究實際,所以才會在明中受到追捧,這就是心學的魅力所在啊。
山東大儒郭慶,陡然沉思了起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置信之色,喃喃道:“難道理學當真是在空中建閣樓嗎?”
白鹿洞書院趙敬,仿佛被戳中了痛點,沉聲道:“哼,這小子胡說八道,嘩眾取寵。”
江西王安石六世孫,王之境雙目微微發亮,他仿佛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他的理學造詣,早已登峰造極。
實際上,比起徐老來,也不差多少了。
在與徐老的斗法中,他也是堅持得最久的一位大儒。
在做學問的時候,伴隨著了解得越深,他越來越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仿佛哪里不對。
可他一直說不明白。
現在,朱辰此言一出,他豁然開朗!
讀書幾十年,為何百姓蒼生還是如此疾苦?為何理學知識無法切實的幫到百姓身上?
因為理學之說,在某些方面的確是空中樓閣了。
王之境喃喃的念著:“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心即理,心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