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有些失望了。
覺得老和尚不通情達(dá)理。
不過,朱瞻基也沒有過多逼迫老和尚,只是聽見他不愿意去,便點了點頭:“好吧。”
老和尚笑了笑:“提醒你一句,開海禁是好事,但這場惡斗競爭到最后,你們有可能會兩敗俱傷。”
“要想開海禁,必定會受到朝廷阻擋,怕是很難啊。”
朱瞻基咧嘴一笑:“再難,也得開!”
“這是我們老朱家的大明,不是任由他們把控的大明。”
老和尚哈哈大笑:“有志氣。”
……
從山上下來之后,朱瞻基也沒有去兵部倉庫,而是陪著娘一起打道回府了。
然而,應(yīng)天府各處的暗流涌動,并未結(jié)束。
這一日,翰林院仍舊在到處奔走。
兵科給事中也開始行動,不僅如此,這場戰(zhàn)爭似乎越擴(kuò)越大。
起初只是兵科給事中,后來胡瀅糾結(jié)其他六科給事中,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力量,徹底凝成了一股繩,共同對抗翰林院。
不過,翰林院并沒有怕過。
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挑戰(zhàn)難度加大了而已。
這一日,是范秋第三次來到楊士奇府邸了。
在敲響了楊家大門后,楊府管家將范秋給請了進(jìn)去。
雖然對范秋有些無奈,但楊府管家卻敬佩范秋的這種精神,至少,他一直都在堅持不懈,一直都想說服他家老爺。
“范學(xué)士,就在這了。”楊府管家將范秋請到了楊府的后花園。
在后花園中,擺放著一對石桌,石桌上,楊士奇正坐在那里飲茶。
“范學(xué)士,您怎么又來了。”楊士奇呵呵笑著,臉上帶著一絲無奈。
他實在是不想卷進(jìn)這場風(fēng)波中,翰林院能夠明哲保身,是因為大家都知道,翰林院是清水衙門,誰能彈劾這群清流啊。
可楊士奇不一樣,就算他沒有貪墨,要是被六科給事中的人瘋狂彈劾,那煩也要煩死了。
范秋面色鄭重,朝著楊士奇拱手行禮道:“楊大人,我又來叨擾了。”
楊士奇苦澀一笑:“漢大學(xué)時,還是為了那件事把?”
范秋點了額點頭,在楊士奇邀請下,在楊士奇對面坐下,道:“是啊,還是那件事。”
“你怎么就這么認(rèn)死理呢?眼下朝廷大多數(shù)人都不同意,就算你們翰林院想要進(jìn)諫,那也得找個合適的時機(jī)吧。”楊士奇苦笑道。
說著的同時,楊士奇給范秋倒了一杯茶。
范秋深吸一口氣,面色肅穆,鄭重?zé)o比:“楊大人,我們等得起,可百姓等不起,大明等不起。”
“這一次被打壓下去,那下一次,下一次就有人幫我們了嗎?”
“與其這樣,不如一鼓作氣!”
楊士奇輕嘆一聲:“六科給事中不是玩笑,翰林院想要和他對抗,或許會付出一定的代價。”
范秋呵呵一笑:“ 我不怕什么代價。”
楊士奇無奈了。
這群翰林院的大儒,果然是只讀書,認(rèn)死理。
說他們不畏強權(quán),那都是輕了。
連續(xù)來了府上三趟,若非忤逆祖宗的罪名太大,楊士奇或許就真的腦子一熱,幫助他們了。
可忤逆祖宗,誰敢擔(dān)當(dāng)這罪名?
楊士奇輕嘆一聲:“范學(xué)士,我為你的精神而敬佩,可我楊士奇的確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左右不了朝局啊。”
范秋直勾勾地望著楊士奇的目光,帶著一絲渴求:“真的不能幫?”
楊士奇嘆息一聲,沒有回復(fù)。
范秋眼中的期待黯淡了下來,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多謝楊大人的款待。”
“那我先走了。”
話罷,范秋站起身來,眼神中難掩的,都是落寞之色。
他已經(jīng)來了楊府上次,所謂事不過三,他今后是不會再來了。
這也就說明,失敗了……
連日來的奔走,拉攏,疲憊,讓范秋眼神中有些恍惚,脊背都佝僂了一些,沒有第一天在朝堂上的那種精氣神了。
這幾日,范秋日日夜夜腦子里都在思考,都在盤算。
如此,人怎能有精神呢。
望著范秋離開的身影,仿佛有些蒼涼,寂寥。
花園中,一顆老樹隨風(fēng)搖曳,帶著呼呼的聲音,聽在楊士奇的耳中,楊士奇忍不住站起身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站起身來。
也許是被范秋的這種精神而感動,也許是因為其他。
“你當(dāng)真還要在堅持下去嗎?”
“整個朝廷都不同意,你們這樣的堅持,是無用功!”
不遠(yuǎn)處,范秋聽到了楊士奇的聲音。
他的甚至明顯異常。
隨后,轉(zhuǎn)過身來,朝楊士奇鄭重道:“翰林院,非堅持下去不可!”
“朝廷一天不同意,我們就堅持一天!”
“直到哪天朝廷同意!”
“我們做官讀書,為的不是自己舒服,而要為這天下百姓著想。”
“利國利民的事,我們翰林院做到底了!”
話罷,范秋深深一拱手,隨后跟著楊府管家,轉(zhuǎn)身離開。
楊士奇嘆息一聲:“這翰林院,個個都是倔驢啊。”
“唉。”
出了楊府,范秋并沒有停止奔走。
接下來,他又去了夏府,去了蹇義府,去了方賓的府上。
朝廷大員,各部尚書,侍郎的府邸,他幾乎拜訪遍了。
然而,在遇上六科給事中的噴子,以及忤逆祖宗的罪名上,大家想的都是明哲保身,誰也不敢當(dāng)出頭鳥。
更何況,開海禁是好是壞,他們尚且不清楚啊。
于是,這一天拜訪下來,范秋沒有獲得任何收獲。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就好像心中憋著一股勁,一直在驅(qū)策著他不斷的前進(jìn),再受挫,前進(jìn),再受挫!
……
次日。
清晨。
朱瞻基從皇宮里面出來,想講一講翰林院的各位大儒們。
然而,到了翰林院才發(fā)現(xiàn),這里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出去了。
讓錦衣衛(wèi)去找,這才得到一條消息,范秋正在國子監(jiān)中,爭取獲得監(jiān)生們的支持!
這幾日,范秋幾乎每天都會去給監(jiān)生們講課。
就是因為監(jiān)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他們是未來官場上的希望,所以就連朝廷都重視他們的決策。
在得知范秋在那里后,朱瞻基也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朝著國子監(jiān)的方向走去。
很快,到了國子監(jiān)。
偌大的國子監(jiān)內(nèi),空無一人,唯有靠近了國子監(jiān)的大講堂,才能聽見鏗鏘有力的聲音!
那是范秋的聲音!
朱瞻基快走幾步,耳邊那種聲音聽得越來越清晰了。
“大明,要不落于人,就必須要敢于嘗試!”
“開海禁,利國利民,如今滿朝諸公無人作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讀書人一馬當(dāng)先,義不容辭!”
“今日,我豁出顏面,親自帶大家游街示眾,給朝廷施壓!”
“可有人跟隨我的腳步?”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范秋的倔強,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讀書人,只認(rèn)死理,這話是沒錯的。
朱瞻基聽到范秋的聲音,走進(jìn)大講堂時,又看見了范秋那張堅定的臉。
他就站在講堂上,眼神那般堅定,一腔熱血,鼓動著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們。
徐錦衣率先站起身來,熱血沸騰,躬身拱手道:“為大明盛世降臨,我等義不容辭!”
“我輩讀書人,頂天立地,憂國憂民,豈可見大明盛世之希望而不顧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
在這個國子監(jiān)的大講堂中,燃起了所有監(jiān)生們的一腔熱血!
他們紛紛站起身來,一腔熱血,從腳底頂?shù)教祆`蓋!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從來沒有忘記憂國憂民!
上至余學(xué)夔,徐老,范秋這樣的大儒,下至陳循,徐錦衣這些初出牛犢的學(xué)生。
哪怕他們力量薄弱,也能夠為國盡上全力!
一腔熱血,他們便敢與整個朝廷對抗!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精神值得他們敬佩!
朱瞻基望著這一幕,眼神中涌動著激動。
他第一次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些監(jiān)生們的熱血,能感受到他們心中醞釀的情緒,以及他們眼神中的那種堅定!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
似乎,不撞南墻不回頭!
范學(xué)士雖然穿著一身儒袍,但他卻目光堅定無比,即便連日來的挫敗,拒絕,卻始終沒能將他打敗。
到處受到挫敗后,他沒有選擇放棄,而是仍舊來到了國子監(jiān),繼續(xù)講課,繼續(xù)鼓動學(xué)生們!
為了這個天下,范秋一步都沒有退縮!
倔!倔到了極致。
楊士奇,蹇義,夏原吉都在勸說他放棄,可他仍舊死死堅持到了現(xiàn)在。
哪怕前路未知,哪怕這一次,可能又沒有任何進(jìn)展和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