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一下子沉默了,李維正其實說得不錯,自從馬皇后去世后,他與父皇之間因政見不一,兩人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父皇一定要為他除去朝廷中尖刺,給子孫后代留下一個理想中的江山社稷,可他朱標卻堅持只有堯舜之君、才有堯舜之民,他們雖為父子,但他們卻越走越遠,但不管他們之間的矛盾如何深刻,他們畢竟是父子,血濃于水,父皇先問他身體狀況,再說南巡,或許就是父親關心兒子那么簡單,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沉默良久,朱標岔開了話題,“刺殺案父皇已經壓下去了,而且父皇似乎也不想深究,這不符合他的性格,或許正如你所言,父皇已經把它記在了藍玉的帳上,只是時候未到罷了,我實在擔心得很,就想問問你,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李維正低頭沉思了片刻,便道:“皇上若要殺涼國公,也不會只因為刺客案一事,畢竟證據不足,我想燕王這次刺殺案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他一定不會甘心,必然還有后著,殿下現在需要做兩件事。”
朱標大喜,連忙催問道:“你快說,哪兩件事?”
“一是殿下要立刻警告涼國公,讓他提高戒心,不可被人抓住把柄;二是我剛剛聽說燕王正忙于北伐,此事必然不是他在親自操縱,殿下要盡快想辦法干掉這個幕后策劃者。”
朱標點了點頭,他現在并不擔心自己再被刺,父皇已經不允許他微服私訪,而且還特地命幾名武藝高強的侍衛保護他,不僅如此,昨天他向蘇浙一帶的官員專門下旨,若太子再訪查期間遇刺,發生地的各級官員一律斬首,他也相信連續被刺的可能性不大了。
正如李維正所言,他擔心的是藍玉的魯莽,自己在回京當天便命人趕去湖廣給他送信,有人要不利于他,讓他燒毀所有的機密信件,以防被人抓住把柄,就不知藍玉能否理解自己的苦心。
想到這,朱標便沉聲道:“我也知道這個幕后人很厲害,可天下之大,我們也難以找到這個人,我們只有自己小心,不能再被他抓住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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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維正和朱標侃侃而談之時,太子妃常氏已經在觀音像前敬了香火,兩名宮女扶著她準備離去,這時,她見旁邊還有一座偏殿,便問主持道:“請問法師,那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
“回稟王妃,那里沒有具體的神仙,塑有善財童子參拜五十三位“善知識”的典故,是本寺用來勉勵眾僧勤奮好學。”
常妃微微一笑道:“我在書中看過,善財童子拜的第二十七位師傅就是觀世音菩薩,既然來了,我倒要去看看。”
主持連忙在前引路,“請王妃跟隨貧僧前去。”
主持進了偏殿,一眼便看見殿里還有一位香客,是個年青的少女,他眉頭一皺,回頭責問知客僧道:“我不是讓你清空寺院嗎?怎么這里還有香客。”
知客僧慌忙答道:“這位女施主的同伴剛才被太子殿下請去了,她在這里等候。”
“那還不快請她走!”
常妃已經從后面走來,聽到知客僧的話,便對主持笑道:“主持不必責怪,既然是太子的客人,那也是我的客人,哪有趕客人走的道理,不妨事。”
她走進了殿內,這時啞妹已經看見太子妃進來,她想躲開,可這座小殿沒有任何佛像,也只有一個門,她避無可避,只得上前盈盈跪下施一禮,卻不說話。
常妃仔細打量一下啞妹,見她年紀尚幼,但長得十分秀麗,儼然是個小美人,而且知禮懂事,顯得很有教養,而且她好像還有點眼熟,常妃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她,或許是和誰長得相像,不過她還是一下子便喜歡上這個女孩,她知道李維正曾救過自己丈夫一命,作為一個妻子,她是十分感激李維正,可是她無法報恩,眼前這個女孩兒是李維正的親人,常妃一顆報恩之心便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連忙將啞妹扶起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啞妹低著頭沒有回答,旁邊的主持重重地咳嗽一聲,提醒她道:“姑娘,太子妃問你話呢!”
啞妹從隨身的袋子里取出紙和鉛筆,飛快地寫道:“請娘娘見諒,我口不能言。”
‘原來她竟是個啞子’,常妃心中的同情心大起,她柔聲問道:“那你能寫給我,你叫什么名字嗎?我該怎么稱呼你?”
啞妹猶豫了一下,便寫道:‘我大哥叫我啞妹,娘娘也可以這樣稱呼我。’
“原來你叫啞妹!”
常妃想了想便從玉頸上摘下一串玉石項鏈,這是馬皇后在世時賜她的,是她的心愛之物,她笑著給啞妹戴上,“這串項鏈不值什么錢,但是我的一份心意,我就送給你了。”
‘多謝娘娘賞賜。’
常妃見啞妹的鉛筆是她從未見過之物,便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筆,我怎么從未見過?”
‘這是我大哥替我做的,大哥叫它鉛筆’,啞妹寫完,便從袋子里取出一支新鉛筆,雙手遞給常妃,又做了一個用刀削筆尖的動作。
“你是送給我嗎?”常妃接過鉛筆,她十分喜歡,便對啞妹笑道:“那我就多謝你了。”
兩人在殿里轉了一圈,常妃把一些善財童子學藝的故事簡單給她講了一遍,笑道:“雖說女孩兒無才便是德,可我卻以為如果女孩兒能讀書識字,學到一點圣賢知識,就更好了,比如這財童子學藝的故事,激勵人學無止境,我卻是從書上讀到,其實書中的賢德故事很多,你有時間要多讀讀書,雖口不能言,但腹中錦繡,卻比許多三寸之婦更讓人可親可敬。”
啞妹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一名太監匆匆跑來稟報:“娘娘,殿下已經結束了,請娘娘過去。”
常妃見她乖巧,心中更是喜歡,她撫mo一下啞妹的頭發,輕輕笑道:“啞妹,我要走了,以后你可以來東宮游玩,你只要說是我的吩咐就可以了。”
啞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她的邀請,常妃在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快步走了,殿里只留下啞妹一人,她望著常妃的背影,眼中露出十分復雜的神色,她小時候其實隨母親見過常妃三次,可常妃已經忘了自己。
“啞妹,你剛才見到太子妃了?”不知何時,李維正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啞妹嚇了一跳,連忙點點頭,指了指脖子上的項鏈。
“這是她送你的吧!看來你對她沒有惡感。”
李維正知道啞妹深恨朱家之人,見啞妹居然接受了太子妃的賞賜,他也有些驚訝。
“她...是個好人。”啞妹結結巴巴道。
“太子其實也是個仁慈之人”,李維正笑了笑,便對啞妹道:“可能咱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下江南了。”
啞妹一怔,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李維正,不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要下江南視察,他要我一同跟去,可是我暫時沒有身份,只能單獨出發了,正好你和我去蘇州探望一下舅舅。”
說到這,李維正拉著啞妹的手笑道:“走吧!咱們回去簡單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
啞妹點點頭,和李維正離開了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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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正回去收拾行李不提,在應天府江寧縣一條叫扁衣巷里有一座大宅,原來是延安侯唐勝宗的私宅,唐勝宗在胡惟庸案中被誅殺后,此宅子便被官府沒收拍賣,幾經輾轉,現被一名山西茶商買到手。
中午時分,一名身材矮胖的王伙夫戴著斗笠出現在這座宅子大門前,他上前敲了敲門,大門上的探視口打開,隨即門開了一條縫,王伙夫十分靈活的閃身進了門,大門又重重地關上了。
“趙大,首領在嗎?”王伙夫低聲問開門的男子。
“在!你隨我來。”
那個叫趙大的男子帶著王伙夫走到一扇門前,他敲了敲門,“首領,王德祿求見。”
“讓他進來!”屋子里傳出的聲音頗為沙啞。
趙大推開門,只見屋子里站著一個身著儒袍的中年文士,屋內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眉眼長相,只隱隱見他鼻子上長一個肉瘤,他瞥了一眼王伙夫,口氣冷淡地問道:“可是宮中有消息給我?”
“是!”王伙夫取下帽子,從帽子的夾縫里抽出那張絹綢,遞給了文士,“首領,就是這個。”
中年文士接過絹綢看了看,便從一只小匣里取出一卷寶鈔,遞給對王伙夫道:“這是賞你們的錢,去吧!”
“多謝首領。”王伙夫接過錢便匆匆去了。
中年文士又看了看絹綢上的內容,不由自言自語道:“去江南巡商。”
這時,旁邊的趙大問道:“首領,我們是不是也要跟去?”
“不!”中年文士輕輕搖了搖頭,“我們不能頻繁出手,他在濠塘鎮有了教訓,焉能不防備,說不定他已準備了口袋讓我們鉆呢!我們一次大意就會害死王爺。”
“那我們是回去嗎?”趙大又問道。
“也不是。”中年文士背著手走了幾步,他沉思良久方道:“昨天王爺飛鴿傳書讓我們換一種方式,不能再直接刺殺,最好能找到不利于他的證據,可是我們到底怎么樣才能找到不利于他的證據呢?”
“首領,我們不能這樣被動空等,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趙大,你要學會耐心。”
中年文士瞥了他一眼,拉長的聲音教訓他道:“等待不是被動,是一種策略,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耐心,機會總會出現。”
“是!屬下知錯。”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對趙大道:“你等會兒去一趟江寧縣衙,告訴孫主簿,他升職的事情王爺已經給吏部打了招呼,讓他去了定遠縣后,好好盯住藍玉宅和李善長宅,一有風吹草動,便即刻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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