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未來的決策者
沒有人愿意引頸就戮,甘心赴死。
楊榮也是一樣。
當他得知朱瞻壑在瓦剌的伏擊之下逃出生天之后,楊榮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善了了,所以就提早做了很多的準備。
太宗皇帝在臨終之前頒布了遺詔,給了吳王一脈奉天靖難的……算是資格吧。
但這也是埋下了一個坑。
既然是奉天靖難,以清君側,那就說明是肅清奸佞,而不是取而代之,登基稱帝。
所以,一旦朱瞻壑興兵北上,將朱瞻基趕下那個位置,登基稱帝,楊榮事先在應天府安排好的那些人就會南下,聯系柳升。
除此之外,朱瞻壑謀逆造反的罪名也會被告知于天下,到時候朱瞻壑要面臨的就是民望、內亂以及藩王的三重打擊。
為什么說還有個藩王呢?
有沒有覺得這順天府少了個人?之前宣稱奉天靖難的趙王……不知所蹤。
只不過,朱瞻壑的決定讓楊榮始料不及,這不能怪楊榮,因為他也是從前人的身上得來的經驗。
當年,太宗皇帝奉天靖難,共入應天,若不是他楊榮開口提醒,太宗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去皇陵祭拜太祖高皇帝,而是登基稱帝了。
本就有造反之嫌,只是包上了一個奉天靖難的外衣,可想而知要是當時太宗皇帝不是先去皇陵祭拜,而是選擇登基稱帝的話,天下人會怎么戳他的脊梁骨。
可是,朱瞻基就沒有那么做。
甚至,他都沒有為了坐上那個位置而做任何準備。
楊榮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朱瞻壑會選擇讓宣德皇帝成為一個傀儡,讓以陳循為主,張輔、張升、夏原吉和于謙等人為輔,掌控朝政。
最最重要的是,在朱瞻壑的安排中,下達最后一道命令,也就是任何政策實施的最后一道程序,竟然是掌控在皇太后張氏的手中。
這怎么搞?
楊榮迷茫了。
現在的朝廷還是以往的那個朝廷嗎?毫無疑問,肯定不是了。
但如今的朝廷是他想象中朱瞻壑進京之后的那個樣子嗎?
也不是。
如今的張輔就是個風吹兩邊倒的墻頭草,所想的所做的都是為了保證自己能夠安穩度過余生,在以后的朝政決策中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陳循跟著朱瞻壑幾年了?七八年了快,在楊榮看來,此人性格極端,和朱瞻壑如出一轍。
夏原吉就不用說了,一直以來都是和朱瞻壑穿一條褲子的。
至于于謙……位地權小,起不到什么作用。
真正的問題就在于皇太后張氏和張升這兩個人。
一個是當今天子的親生母親、當朝的皇太后,一個是外戚,是當今天子的親舅舅,皇太后的親哥哥。
朱瞻壑將這樣的兩個人給安排到了決策團中,而且最后一道,也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道是給了皇太后。
一時之間,楊榮竟然無法分辨朱瞻壑到底是要謀逆,還是真的在清君側。
皇宮,坤寧宮。
作為皇后的寢宮,現如今的張氏仍舊住在這里,因為現如今還是洪熙元年,沒到她兒子的宣德年號。
朱瞻壑坐在下首,身邊站著陳循和夏原吉二人,而在他對面坐著的是張升。
“大伯母,瞻壑的想法您應該都清楚了吧?”
看著上面的張氏,朱瞻壑開口說道。
“如此一來,朝廷應該可以穩定下來,不至于發生什么大的變故,只不過需要清理一些人就是了。”
“世子殿下。”張升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在得到妹妹的眼神示意后站起身來,躬身一禮。
“從世俗角度來說,世子殿下這種安排是給了我等莫大的權利,對我們而言是好事兒,按理來說我們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但是……”
張升看了看上面坐著的妹妹,又看了看面前的朱瞻壑,言語之間有些猶豫。
“但說無妨。”朱瞻壑微微一笑。
“那就恕下官得罪了。”張升雙手拱合于胸前,表情嚴肅。
“太祖高皇帝時就曾說過,禁止后宮干政,也絕對不允許大明有外戚專權的情況出現,所以,關于世子殿下的決定……”
張升再次看了一看上面坐著的妹妹,咬著牙開口說道:“是否要再考慮考慮?”
……
坤寧宮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嗒,嗒,嗒……
朱瞻壑不停敲擊座椅扶手的聲音宛若催魂的喪鐘,不似是敲在扶手上,仿佛是敲在了張氏和張升的心中。
垂簾聽政,外戚專權。
這兩個詞乍一聽還挺美好的,畢竟要真的做到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而且那個“一人之下”的一人,還是個傀儡。
驀地,朱瞻壑擺了擺手。
坤寧宮中的內侍和宮女全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低著頭退了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大伯母,我也不跟您說那些有的沒的。”朱瞻壑緩緩起身,站到了張氏的面前,很是鄭重地躬身一禮。
張氏連忙站起身來。
方才她可以鞍座如山,等朱瞻壑做最終的決定,因為她知道,如今是她的兒子做錯了,朱瞻壑是站出來糾錯的一方。
最重要的是……她雖然是皇太后,但也是女眷,后宮不得干政,這是死命令。
沒有朱瞻壑開口,什么都沒用。
如今朱瞻壑起身,她自然也不能一如既往地端坐著。
“對于皇位,我說實話,的確是有……有過想法。”
朱瞻壑并不知道自己這個大伯母的想法,只是挑了一些能說的,且是他的真實想法。
只不過,他這話一開口,頓時讓張氏和張升心下一驚。
“不過……”
朱瞻壑輕嘆一聲,看向了張氏的身后。
在那里,擺放著一個牌位,那是大明第四任皇帝洪熙皇帝的靈位。
“和我爹其實差不多,皇位對于我,只不過是證明自己的一個方式,或許你們會認為這很虛偽,但實際上還真是這樣。”
“最起碼,如果不是這次堂兄做的太過,將火炮都送與了瓦剌,我大概率只是會到爺爺的長陵去祭拜一番,然后就回去了。”
“不過看了堂兄的做法之后我倒是有些慶幸,慶幸我回來了,也慶幸我當初留了一手。”
想到這里,朱瞻壑的心底是真的泛起了一絲絲的后怕之情。
還好,當初自己硬是挺著,沒有把白磷蛋這東西交給老爺子,如果當初交了,現在怕是已經在自己這個堂兄的手中了。
如果是這樣,那估計自己遇襲的時候所面對的就不是火炮了,而是白磷蛋。
想到這里,朱瞻壑轉頭看向了張氏和張升。
“其實,如果不是我現在還有事情要做,我是會選擇留在順天府的,最起碼也會呆個三年五載的。”
“不過,有些事情是我要去做的,帖木兒帝國那邊也需要跟進,那邊的運河倘若完成,大明就會溝通西方,成為真正的天朝上國。”
“所以,我只會在順天呆一段時間,大概是半年到一年半左右。”
說著,朱瞻壑招了招手,把陳循和夏原吉給召了過來。
“大伯母,對于您,瞻壑是尊敬的,因為您能在那種情況下選擇站在瞻壑這一邊,不僅是明事理,也是懂局勢的。”
“早年去云南就藩的時候我就曾與我爹說過,說整個宮中,能讓我佩服和尊敬的也就只有三人。”
“爺爺,大伯,以及您。”
“瞻壑……”張氏一愣,臉上泛起了復雜的神色,甚至是帶著些許的羞愧。
“陳循是瞻壑在香州府時的屬官,這些年來香州府的事情多虧了他幫忙,不然的話憑我爹和瞻圻是不行的。”
對于張氏的反應,朱瞻壑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雖然他此前并無什么官職,但掌權卻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他在,朝廷的大致方向是無虞的。”
“夏原吉,這個就不說了,從爺爺登基之后就是戶部尚書,咱們大明絕對的老臣,這么多年他也未曾在任何事情上犯過錯誤。”
“除此之外,張都督……”
“世子殿下。”被點到的張升趕忙躬身。
“雖然你在這件事上是在幫助堂兄,但也是在幫助堂兄盡力挽回。”
朱瞻壑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兜中掏出了一封信。
“我知道,你是打算一邊和瓦剌斡旋,盡力給我創造能夠全殲瓦剌伏兵的機會,同時也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雖然在我看來這種做法有些愚蠢,算不得是個聰明人,但卻算得上是一個良臣。”
“不過,后宮不得干政,外戚不得掌權,這是自太祖高皇帝之時就定下來的規矩,我也不敢隨意更改。”
“所以……”
說著,朱瞻壑抬起頭看向了張氏。
……
在表面看來,整個順天府一片祥和,完全沒有翻覆之兆,但就在這種祥和的氣氛下,大明這個可以說是當世最大的王朝,變了天。
清寧宮。
朱瞻基坐在殿門口的臺階上,地上散落著一滴酒壇子,好幾個宮女和內侍遠遠地躲在一旁,唯有兩個女人一臉擔憂地站在其身后。
“伱們都退下吧。”
一道略顯沉悶的聲音想起,讓所有人為之一怔,更是讓呆坐的朱瞻基猛地站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