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年八月。
北平府西城的一條鬧市大街上,悄無聲息的新開了一家糧行,名叫大豐糧行,掌櫃姓王,據(jù)聞是山西人,入北平城的第一天,便將上百輛滿載糧草的大車送進了北平城外的邊軍大營,然後獨自一人進了燕王府,後來燕王殿下竟然親自將他送到府門外。
這個傳聞令這位新來的王掌櫃的身份撲朔迷離起來,有人說王掌櫃與燕王交情甚厚,也有人說王掌櫃與燕王做了一筆大買賣,頗得燕王禮遇。
傳聞有很多種,在北平商賈或敬或畏的目光注視下,大豐糧行應(yīng)運而生,很快在北平站住了腳,而那位糧行的王掌櫃,他的身份依然是那麼的神秘莫測。
有心人注意到,自從北平府多了大豐糧行以後,城外邊軍大營裡經(jīng)常看見運糧大車來來往往,滿載著糧食運進大營,大車上插著“大豐糧行”的旗幡,迎風(fēng)獵獵。
一切平靜依舊。
朱棣在北平練兵,蕭凡忙著擴充錦衣衛(wèi),佈置京師到北地的情報網(wǎng),京師的朝堂則一團和氣,朱元璋垂垂老矣,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所有政務(wù)基本已交給朱允炆打理。
而滿朝文武大臣們現(xiàn)在也顧不得勾心鬥角,他們的目光同時盯住了朱元璋。
所有人都清楚,朱元璋快不行了,而他一旦駕崩,朝堂勢必會面臨一場重新洗牌,權(quán)力和利益將會重新分配,今日官場上的風(fēng)光或落魄,不代表明日還能依然風(fēng)光或落魄。
於是,大臣們私下的往來愈發(fā)頻繁,清流和姦黨皆各自集會,於平靜中醞釀一場殘酷的權(quán)力爭奪。
在這樣詭異的平靜氣氛下,洪武三十年漸漸過去了。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朱元璋於宮中再次病倒,昏迷不醒,太醫(yī)院竭盡全力救治,纔將朱元璋救醒,但朱元璋醒來後神志已變得不清,發(fā)燒,說胡話,身體狀況愈發(fā)差了。
已代天子臨朝的朱允炆慌忙停了朝會,急匆匆趕往內(nèi)宮探視。
消息傳出,滿朝大譁,羣臣頓時愈發(fā)惶然或緊張,私下走動串聯(lián)更加頻繁。
而宮裡的內(nèi)官各司宦官宮女們,在朱允炆含淚默許下,開始忙碌著準備皇帝大行的喪葬之事,白綾,孝帶,香燭,法事等等,該準備的東西一應(yīng)備妥。
滿朝慌亂忐忑之時,唯有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蕭凡面色不改,他像俯視蕓蕓衆(zhòng)生的神靈一般,冷眼旁觀衆(zhòng)人的喜怒哀樂。
蕭凡知道,朱元璋的壽限將至了,史書記載,這一年的五月,朱元璋駕崩,如今已是四月,離他逝世的日子不到一個月了。
命中註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
蕭凡將目光投向了北方,那個野心勃勃的藩王,值此非常時期,他的父皇將逝,他……有膽量進京祭拜嗎?
北平燕王府。
又是一年春天,豔陽高照後殿左側(cè)花園中的桃林,燕王朱棣與道衍和尚坐在桃林中間的石桌旁對弈。
年年桃樹開,今年別樣紅。
今年,對燕王朱棣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謀劃準備了多年的大事,也許很快到了圖窮匕見之時。
越到這個時刻,朱棣就越緊張。
這件事的風(fēng)險太高了,高得讓他有些承受不起,因爲代價是他燕王一脈的身家性命!
棋盤上黑白交錯,均勢分明。
“啪”
邊角大飛掛。
道衍和尚從容的落下一子。
朱棣眼睛盯著棋盤,心神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先生,京師傳來消息,本月初,父皇病重昏迷……”朱棣沉鬱地道。
道衍點點頭:“貧僧已知曉?!?
朱棣擡眼,目光復(fù)雜的望向道衍,道:“宮裡的太醫(yī)說,父皇恐怕命不久矣……”
“貧僧知曉?!?
“先生……本王該如何做?”
道衍淡淡道:“王爺?shù)囊馑?,難道想回京師給天子送終?”
朱棣低下頭,沉吟不語,神色很是猶豫。
道衍眼中漸漸散發(fā)出銳利的光芒,沉聲道:“王爺,你想過你進了京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嗎?”
“本王當然想過,我若進京,蕭凡那個豎子必然不會放過我,父皇一旦駕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本王軟禁起來,然後奏請新皇削了我的藩……”朱棣眼中暴射出憤恨之色。
“王爺還欲進京?”
朱棣長嘆一聲,道:“可是……本王若欲取朱允炆而代之,大義名分很重要,若連父皇駕崩我都不回去祭奠,天下人將如何看我?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逝而子不奔喪,我會盡失天下人心,那時還談何大業(yè)?”
“唯有保住自己,才能圖謀大業(yè)!王爺若進了京,恐怕此生只能老死京師,大業(yè)更無希望,此中利害,王爺還沒看清麼?”道衍氣定神閒的又落下一子。
朱棣看著眼前局勢複雜的棋盤,只覺一陣心浮氣躁,心緒也變得紊亂起來。
“本王該如何做,才能不失大義孝道之下卻能保全自身?”
道衍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棋子,深沉的笑了。
“趁天子還未駕崩,王爺何不此時病倒?到天子駕崩之時,王爺那時的病情肯定愈發(fā)沉重,命已在旦夕之間,動都不能動了,如何進京祭奠?”
朱棣臉上閃過一抹喜色,隨即又皺眉道:“可是……父皇快駕崩之時本王恰好病倒,這個……未免也太巧了吧?朱允炆和滿朝文武都不是傻子,他們會信嗎?”
道衍笑道:“無妨,王爺可以派你的三個兒子進京代父祭奠,燕王病重,猶將所有子嗣派進京師,如此大公無私,坦蕩磊落,天下人誰會再說王爺半句不是?”
朱棣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蕭凡那廝膽大妄爲,扣下本王三個兒子當人質(zhì)……”
道衍深沉笑道:“蕭凡沒那麼大膽子,王爺雄踞幽燕,手握重兵,蕭凡不是傻子,絕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韙,他若敢扣世子,擅啓兵事,挑釁藩王的罪名可就落在他身上了,再說,他與朝中清流一直勢同水火,他若扣下世子,王爺在邊境只須稍示兵威,黃子澄那些迂腐大臣就會一齊參劾,屆時他自顧不暇,內(nèi)外交困,後果自然兇險萬分,蕭凡是聰明人,不會幹這種傻事的……”
朱棣聞言眼中泛起一抹異彩,沉吟良久,頓覺腦中一片清明,整個人豁然開朗。
“哈哈,先生不愧是本王的軍師,不錯,不錯!就這麼辦!明日本王就派八百里加急奏書進京,燕王沉痾漸深,病情嚴重,哈哈……”
“啪”
朱棣神態(tài)從容的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屠龍局,道衍辛苦佈置的一條大龍被朱棣一子輕鬆絞殺。
道衍微笑著搖搖頭,抓了一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扔,認輸了。
朱棣得意的哈哈大笑,笑聲豪邁,如虎嘯山林,氣勢磅礴,驚起桃林中的一羣飛鳥。
道衍深深看著朱棣,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
天子病危,與此同時,遠在北平的燕王府也派快馬八百里加急奏報,燕王病重,命在旦夕!
滿朝大臣或驚或疑,議論紛紛。
蕭凡看過錦衣衛(wèi)駐北平外圍的情報驛站傳來的密報,然後很隨意的將密報往書案上一扔,嘴角扯出幾分譏誚的冷笑。
病得真是時候啊!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
天子病情沉重,諸王不安,除燕王外,其餘諸王紛紛輕車入京。
與此同時,蕭凡派出錦衣衛(wèi)緹騎,遍巡天下,嚴密監(jiān)視各地藩王麾下兵馬有無大規(guī)模調(diào)動跡象。
五月初五,朱元璋再次陷入昏迷,天下震動不安,滿朝盡皆惶然。
蕭凡向朱允炆請示之後,急命五軍都督府關(guān)閉城門,京師實行宵禁,錦衣衛(wèi)密探分佈進京藩王別院左近,嚴密監(jiān)視其動向。
五月初六,朱允炆調(diào)京郊大營五個千戶領(lǐng)軍入駐皇宮,由開國功臣長興侯耿炳文統(tǒng)領(lǐng),替換原皇宮禁衛(wèi),同時,蕭凡也奉命急調(diào)千名錦衣校尉入宮值衛(wèi),刀出鞘,弩上弦,宮人若無職使,不得隨意外出,違者射殺。
京師城中,皇宮內(nèi)外,一股沉鬱凝重的肅殺之氣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令人直欲窒息。
沉悶壓抑的日子過了二十天。
五月二十三日,昏迷多日的朱元璋忽然醒轉(zhuǎn)。
朱允炆這些日子衣不解帶,一直在朱元璋牀邊侍奉,見朱元璋醒來,朱允炆不由大喜,握著朱元璋枯槁的老手喜淚漣漣。
朱元璋虛弱的喘息了幾聲,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愛憐的撫摸著朱允炆的頭頂,目光中充滿了太多的不捨。
“皇祖父!您可醒了!這些日子急死孫兒了……”朱允炆淚流滿面道。
“癡兒……朕就算不醒,你也該盡守本分,維持朝政纔是,怎麼能爲了朕而耽誤了國事?”朱元璋輕輕責(zé)怪,目光卻滿是疼愛。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皇祖父不醒,孫兒如何有心思治理國事?”
朱元璋欣慰的笑了,遍佈老年斑的滄桑臉上,流露出慈祥的柔和的光輝。
“朕……怕是陽壽到頭了?!敝煸罢Z氣很平淡,彷彿在說著一件與他毫無關(guān)係的事。
“皇祖父!”朱允炆驚恐的瞧著他,此刻的他,像個即將被大人拋棄的孩子,那麼的無助。
朱元璋的臉漸漸變得嚴肅,咳了幾聲,問道:“可曾派兵替換了皇宮禁衛(wèi)?”
朱允炆含淚哽咽點頭。
“各地藩王可有兵馬調(diào)動跡象?”
“蕭凡派出的錦衣緹騎回報,藩王兵馬並無動靜,大部分已入京,唯有四皇叔燕王稱病,病情嚴重。”
神智忽然變得清醒的朱元璋聞言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複雜之色。
長長嘆息了一聲,朱元璋沒再多說,只是精神彷彿振作了許多,他的目光一片迷離,眼前似閃過許多舊年的幻象。
“允炆,扶朕起來……朕,要出宮一行。”朱元璋咬著牙,強自撐起虛弱的身體。
朱允炆急忙扶起朱元璋,驚道:“祖父病重,不宜出行,您這個時候出宮做什麼?”
朱元璋急促的喘著氣,弱弱的笑道:“再不出宮,朕恐怕今生已出不了宮了……”
朱允炆一聽頓時又流下淚來:“皇祖父要去哪裡?”
“京郊……馬場!”
守在各衙門中密切關(guān)注宮內(nèi)消息的大臣們聽說朱元璋醒了,有的暗暗鬆了口氣,有的則無比失望,不論是失望還是高興,他們表面上都必須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來。
聞知朱元璋醒來後的第一個要求居然是出宮,所有人都楞了,不知朱元璋到底想幹什麼。
不論天子想幹什麼,這個時候大臣們是不敢反對的。
下午,午門厚重沉實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衆(zhòng)臣守立在宮門之外,見錦衣親軍儀仗出來,紛紛在儀仗兩側(cè)跪下,伏地而拜,口稱萬歲。
皇帝出行,聲勢浩大,玉輦、導(dǎo)蓋、盥盆、拂塵、唾壺、馬杌、交椅各一,鉞、星、臥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儀仗共一百一十二,接著是玉輅、金輅、象輅和革輅各一乘、寶象五頭、導(dǎo)象四頭、靜鞭四根、仗馬十匹、後護豹尾槍十支、儀刀十把。
蕭凡身爲錦衣衛(wèi)指揮使,忝居儀仗首領(lǐng)當先開道,他身著嶄新亮麗的飛魚錦衣,袖口繡著四道金線,騎馬行在儀仗最前方,頭戴金翅盔的大漢將軍分列左右而行,朱元璋的儀仗剛出宮門,大漢將軍和五軍都督府的軍士便已封鎖了午門通往北城太平門的街道,靜鞭數(shù)鳴,淨水潑街,官員百姓盡皆跪拜。
朱元璋半躺在玉輦上,伸手艱難的掀開輦內(nèi)的珠簾,渾濁的眼睛掃視著街道兩側(cè)向他伏地跪拜,神情敬畏的百姓們,他嘆息了一聲,然後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此時此刻,這位白手打下朱明天下,光復(fù)漢人江山的開國君王,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誰也無法說清。
京師北郊馬場。
這裡原是一片農(nóng)田,朱元璋定都應(yīng)天之後,將農(nóng)田收回,遷居百姓,命人在這裡種上草被,建成了一片幅員遼闊的皇家馬場。
衆(zhòng)大臣亦步亦趨跟著皇帝儀仗,惶恐不安的隨之來到了馬場。
玉輦停在馬場邊沿,宦官恭謹?shù)妮p輕掀開輦前珠簾。
朱元璋睜開渾濁的老眼,望著眼前一片無垠遼闊的綠草地,無神且漸失生機的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彷彿連精神都振奮起來。
“扶……扶朕下輦。”朱元璋顫顫巍巍伸出了手,語氣帶著幾分激動難抑。
肅立在玉輦兩側(cè)的朱允炆和蕭凡急忙伸出手,一左一右穩(wěn)健的扶住了朱元璋不停顫抖著的身軀。
久病深宮的天子終於露面,跟隨而來的大臣們頓時淚流滿面,痛哭而拜,齊聲高喝萬歲,馬場邊沿的路旁頓時黑壓壓跪了大一片。
朱元璋無視跪拜的羣臣,艱難的側(cè)過頭,對身旁的蕭凡道:“去……牽一匹馬來,朕,要騎馬。”
蕭凡一楞,都病成這樣了,還能騎馬?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龍體未愈,依孫兒看還是改日……”
朱元璋語氣漸沉,不耐煩的盯著蕭凡道:“快去!”
蕭凡躬身應(yīng)是,然後轉(zhuǎn)身命人在馬廄中選了一匹馬,牽到了馬場邊沿。
看著通體烏黑,強健神駿的馬兒不耐的用馬蹄刨地,不時輕輕打著響鼻,朱元璋目光中的激動之色愈盛。
“允炆,蕭凡……”
“孫兒(臣)在……”
“扶朕上馬!”
蕭凡愕然擡頭,與朱允炆對視一眼,朱允炆無奈的朝他點點頭,隨即眼眶一紅,淚水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是?!?
二人一前一後托住朱元璋的雙腿,將這位虛弱的老人艱難的扶上了馬鞍。
朱元璋騎坐在馬上,望著眼前這片屬於他的土地,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朕,當年皇覺寺中一個三餐不濟的和尚,淮西村間一個衣食無著的乞丐,一晃數(shù)十年過去,濠州城中始發(fā)奮,鄱陽湖畔火沖天,草原大漠飲虜血,古都金陵創(chuàng)帝業(yè)!
這天下,是朕打下來的!
歲月催人老,可抹不去朕開創(chuàng)大明盛世的赫赫輝煌!
心旌激盪的朱元璋,此刻灰暗的臉上又布上幾許迷茫。
當年風(fēng)華少年,如今年華漸老,這一生,朕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當年的敵人,王保保,陳友諒,張士誠……他們都倒在朕的刀劍之下。
當年的戰(zhàn)友,胡惟庸,李善長,藍玉,傅友德……他們也都倒在朕的刀劍之下。
朕之一生,錯了多少?對了多少?
騎坐在馬上久久無言的朱元璋,神色間佈滿了迷茫和悲愴。
忽然,他哈哈一笑,蒼勁的笑聲透著無限輕快和灑脫。
是非對錯,憑後人說罷了!
我就是我!我是朱元璋!天下只有一個朱元璋!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迷茫之色盡去,朱元璋彷彿病癒了一般,渾身充滿了力氣,抖索的手指抓穩(wěn)了馬鞭,狠狠朝後一抽,馬兒吃痛,拔足向遼闊的馬場飛奔而去。
衆(zhòng)臣一驚,看著朱元璋孤身單馬的奔向遠方,淒涼中彷彿帶著無比的悲壯。
大臣們眼睛漸漸模糊,他們忽然感到了一陣心酸,然後衆(zhòng)人不約而同朝遠去的朱元璋伏地跪拜下來。
蕭凡也感到了心酸,這位老人,胸藏宇宙,富有天下,開創(chuàng)了萬世偉業(yè),可他,仍是個孤獨可憐的老人。
沉默半晌,蕭凡也撩起了官袍下襬,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馬場邊沿,望著遠方已只剩一個小黑點的朱元璋,心情沉痛萬分。
朱元璋拖著沉重的病體,耳邊只聽到呼呼的風(fēng)聲,身體雖已虛弱無比,但他的心情卻無比的暢快。
這是一位執(zhí)拗固執(zhí)了一生的老人,到死他都在用固執(zhí)任性的方式,向這個屬於他的世界告別。
眼中的景色在飛快倒退,這一刻,他耳中彷彿聽到了當年金戈鐵馬,刀劍相碰的廝殺聲,他眼中彷彿看到當年劍舞黃沙,血染徵袍的慘烈景象。
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激盪,原來我朱重八,天生是屬於戰(zhàn)場的!
英雄縱然遲暮,可我還是英雄!
英雄與天不老!與國無疆!
猛然勒住馬頭,朱元璋喘息著望向天際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緩緩回首,向身後跪了滿地的大臣,還有遠處連綿不盡的壯美河山投去最後一瞥。
“鏘!”
朱元璋抽出了腰側(cè)的儀刀,雪亮的刀身直指長天,他仰天豪邁大笑,笑聲壯烈激盪,聲動九天。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於我何加焉!”